《暗街·灯火阑珊》梅三有语

55、Hidden clouds 55

　　圣诞节已经过去三个多月，天也开始慢慢变长。
　　在康顿庄园里过的每一天都是温馨而惬意的，可比利知道，就在这座庄园以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座都市，正进行着一场血雨腥风般的洗礼。
　　——XX集团石油股票再次大幅度降跌，XXX驻北集团趁势收购，近期内油价上涨趋势不停，政府部门已经下发了有关贴补市民文件，望短期内能尽快执行。
　　——据有关报导，因为油价上涨，北方其他洲已经出现了因为油价问题而造成的车辆停产，部分汽车公司不得不迫使将一部分员工辞退，造成了这个行业的众多职业者滞留家中。
　　——上星期，本地发生了多起车辆自焚事件，据事后有关部门查证，这与近期大批量出现的劣质油有关，油价上涨，这些不良商家将私人勾兑的低价油以次充好进行出售，致使车辆在行进中产生回火，造成了事故发生。
　　——XX集团董事长雷纳德·麦克唐纳今日在记者发布会上发表了声明，XX集团将在下月再次降低进口油价，以平定近期因油价上涨而造成的恐慌，据估计，此次XX集团因油价风波而遭受的损失，将达到十个亿……
　　——XXX汽车公司今日宣布破产，沃森集团将其收购，并代还了所有资产外债……
　　这类新闻每天都会大批大批地出现在网上以及新闻报导中，同时也让比利知道了，雷纳德每一天将要面临的，会是怎样一种境况。
　　这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它让你体会到的不是枪淋弹雨，也不是尸骸遍地，但却同样遵循着成王败寇的古理，也许上一刻你还是个赢家，正在得意洋洋，但下一秒就有可能只是因为一句话，因为一个想法，做的某件事在时间上拿捏得洽到好处，它就会使双方的局面形成互换，战势倒戈，然后在胜负来临之时，让你深刻地感受到什么是……地陷天塌。
　　比利终于更加地明白了艾温斯的作法，明白了为什么艾温斯总是不遗余力地帮助雷纳德安排这些琐事。
　　因为他们永远都是站在相同的高度，看到的是同样的风景，体会到的是同样的风雨。
　　而他呢？永远只是一支长在山脚底下的矮草，山顶上所发生的一切，即使是再怎么仰望，挡在他面前的，仍不过就是一堆泥土。
　　整个纽约市因为油价涨跌幅度过大而闹得经济不稳，受到波及的商家已经越来越多，近段期间摩兰奇也开始忙碌了起来，做为当家人的他每天都要参加大大小小各种集团会议和应酬，时常深夜才回到家中，两个人交流的时间很少，偶尔碰了面摩兰奇只来得及告诉他一些内部信息，然后就洗了个澡匆匆睡下，第二天早上又急急地离开。
　　似乎在这个特殊时期里每个人都在忙，他给柯里弗打电话另一边好像也总是乱哄哄的，通常说不上两句话就挂掉。后来他实在太闷了，打算离开庄园去看罗杰和娜塔丽，摩兰奇虽然同意了，却给他派了很多人手，前前后后四五辆车，里面还坐满了保镖。
　　如果这样出现在罗杰面前，他一定会被吓坏的，于是又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比利明白摩兰奇这样做是出于好意，他想保护他的人身安全，毕竟帕瓦兹与雷纳德目前的石油战正打得势如水火，如果他在这时候落在帕瓦兹的手里，无论对雷纳德会不会形成威胁，至少他自己也不会好过。
　　他明白自己的立场，不管愿不愿意，他现在已经卷进了这场斗争里，不过幸好，他目前还有沃森家这个最坚实的避风巷，能够让他得以安身，说到这里，比利不禁要心怀十万分的感激，自从上次帕瓦兹大闹了沃森家以后，他本来已经做好离开的打算，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对于沃森家的人来说，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这里的每个人对他的态度依旧还是很热情，最起码在他看来，确实是这样。
　　“Billy……Billy……”
　　霍德走到比利身旁，悄悄低声告诉他，“希尔先生，老爷在叫您！”
　　比利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歉，“哦，对不起Diven先生，我……我刚才走神了！”
　　Diven笑了笑，“没关系，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摩兰奇这两天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他记得上一次摩兰奇带他出去骑马，回来以后的几天里，他走路都有些打晃。
　　比利忙摆手，“哦不是的，我只是……只是……觉得自己带大家带来了太多的麻烦。”
　　在早间的新闻里他又看到了有关这次石油风波带来的动向，XXX驻北集团在一个劲地抬高油价，雷纳德为了顾及市民就要不停地调控，而且据说目前有关部门对他的施压也不小，再想不出办法解决，整个集团都面临险境。
　　雷纳德要承受这些，都是他造成的，他怎么可能不去想。
　　Diven明白比利的意思，虽然他们并不是经常聊天，但这个男孩自从来了这儿就一直满怀心事，帕瓦兹上次在走廊里大吵大嚷，他可是全都听在耳里，但孰是孰非，他自会评断，他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人。
　　“Billy，我看得出来，你的本性很善良，也很知礼，懂得感恩，应该是受过良好的教育，那么你就应该想到，我们每一个人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不管自己具备了怎么超强的能力，也总会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人不是万能的，我们预知不到自己的未来，而发生了这些事一定不会是你本身所期望的，其实你没必要想得太多，凡事进行到某种程度以后肯定会出现另一个局面，也许……会是你想像不到的结果。”
　　比利看着Diven，目光闪烁了两下，十分感激地说道，“谢谢你，Diven先生，谢谢你……能跟我说些。”说完，他忙低下头。
　　“怎么了？”Diven看出了比利情绪上的波动，很小心地发问。
　　比利眨了两下眼睛，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才抬起头回道，“我……我感觉自己很幸运，Diven先生，其实我一直都在后悔，第一次与您见面时我撒了谎，我没能如实告诉您，我……其实是个牛郎，而现如今您依然还能容许我跟您坐在一张桌子上共进早餐，我觉得……您真的是个很伟大的人，还有三代阁下，我……”
　　Diven笑着朝他摆了摆手，“行了Billy，我明白你想要表达的意思了，但其实这没什么，你介意的是你自己的职业和身份，而我介意的，是一个人的本质。”
　　比利张了张嘴，又点了点头，“Diven先生，您是我见过的，最能善解人意的人！”他的眼圈又红了。
　　Diven抿了口咖啡，呵呵笑道，“你说我善解人意？哦，这要是让孩子们和道格朗听到，他们一定会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见比利略微有些诧异，Diven接着说道，“其实是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经历，就像你所看到的，我们这一家人到目前为止对于外人来说依然充满着奇特，有很多人都不理解，当然，还有很多人在背地里议论甚至是不屑，嘲笑。想想以前，我的想法和大多数人都是一样的，完全无法接受这种违背论理的生活方式，但是后来，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当我发觉我最终得到了的，是世界上最好的，我的家庭，我的爱人，我的孩子，就自然而然摒弃了所有那些无谓以及毫无意义的东西。什么是高？什么是低？什么是贵？什么是贱？Billy，人不管是生来平凡还是站在高处，都会有他所需要跨过去的困难和沟坎，没有人是一帆风顺的，比如说我，我曾经为了讨生活就当过餐厅服务员，为了救我母亲，也出卖过自己……”
　　“Diven先生……”Diven能够坦然地跟他说起这些事令比利有些惊讶。
　　Diven不介意地摆摆手，“这些事在商界里早就已经不是秘密，没关系！”
　　那还是道格朗刚刚昏睡不久，他接手了所有生意之后发生的事，一个与沃森家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继承了道格朗所有个人名下的资产，这么震惊内外的事件怎么可能不受人瞩目，于是当年那些陈年旧事即时就被人翻了出来，什么“现实中的王子复仇计”，什么“现代男版灰姑娘的故事”这类话题简直是铺天盖地，他记得当时闹得最凶的时候，有连续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照片都被登在新闻网的首页，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在意的，但越到后来就已经越是无所谓了。
　　如果两个人的感情，即便是生离死别也无法阻挡，那么还能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呢！
　　“所以，不要用自己以为的卑微去衡量对方眼中的世界，很多事，也许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比利的眼泪几乎要涌了出来，“您说得很对，Diven先生！”他强撑着笑了笑，转眼却又是一脸苦涩。
　　“怎么？还有什么事想不开吗？”
　　比利想了又想，“Diven先生，我只是想知道您和三代阁下……会怎么……解决这次的事情。”
　　Diven呵呵笑道，“你实际上是想问，我们会怎么帮雷纳德吧？”
　　被看穿了心事，比利尴尬地苦笑了一下。
　　Diven一边搅动着手边的咖啡，一边轻慢慢地回道，“在这件事上，我要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跟你说，那就是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化，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所以人们就制定了法则，或是一些不成文的规则，这些法则和规则会让事物的发展受到某种程度上的制约，然后人们就会在这些不停变化的趋势当中保留一些具有规律性的东西，强制，强化，最后形成一种顺其自然，这些东西有好的也有坏的，随着时代的发展，一些老的东西需要更替，新的东西需要上台，就像修剪一棵树，多余的枝杈要剪掉，才能朝好的方向生长，枯的树叶要摘掉，才能保持长青，这个过程会很疼痛，但却是……不得不为。”
　　“Diven先生，对不起，我……我还是不太懂您的意思……”比利已经尽力去听了，可他所能理解的还是有限。
　　Diven放下手中的咖啡勺，注视着杯中那浓黑的液体里边掺着白沫的黑色旋涡，淡淡回道，“当一个人，无法掩盖住自己野心的时候，任何人或事都可以成为他的借口，你以为你成了整个事件的导火索，但其实，他的所做所为已经再也无法掩饰这种假象。帕瓦兹这个人……他本来只是一条蛇，却急于想让自己变成一头象，所以就无所顾忌地吞了太多的东西，可他的这种吃法，早晚会让他……消化不良。”
　　他轻声叹气，摇了摇头，再抬起头时，一贯温和的目光里突然闪现出了精明的神色，不由地让比利吃了一惊。
　　比利终于知道，他所了解到的目前纽约所有的情况看来只不过是整个事态的冰山一角，那么在这整件事的背后，到底有多少他无法掌握到的信息？
　　目前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这次事件，已经不再单单是雷纳德一个人的事了，沃森家暗地里也正在进行着超出仅仅是控制事态发展以外的举动。
　　也是直到后来，他才明白，帕瓦兹做为一个南方家族的先驱者进驻到北方，并且在短期内发展得这么迅速，并不仅仅说明他有多么庞大的势力和超凡的能力，而是说明他的背后早就备好了一张织成的网，以及遍布在各处的暗岗，才能让他在这里肆无忌惮，天地无惧。这不是在短期内就能够做得到的，显然这是一个窥视了已久的行为，而且还进行了长期缓慢的渗透。
　　帕瓦兹……或者说是霍齐亚家为此付出了多少，暗中又操作了多少年才能达到这种局面？
　　当他们在南方遥望弗尼吉亚以北的这片土地时，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到底在想些什么？
　　纽约的三大家，长久以来默契相依，互持互抑，为的是这座城市的长治久安。
　　任何妄想破坏这份安定的势力都将被铲除，没有人可以动摇。
　　纽约的天空，布满了乌云，雨水代替了雪，提早冲刷着大地。
　　没有什么是一尘不变的，可事物的更替总要选在一个最恰当的时机才能朝最好的方向发展。
　　于是他们着手准备，蓄势待发，然后在等到最关键的时刻，进行彻底的清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