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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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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8日上午9点10分
门没有上锁,拧开门把手,瞿省吾小心翼翼地探身往里瞧。看到警察在场,确认自己没有找错地方,他赶忙说:“我是平安保险的瞿省吾。那个……是关于季泰雅的事情。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联络。”
陆凉做了个手势:“请进。”
瞿省吾进门后,把公文包往桌上轻轻放下,问:“请问哪位是负责季泰雅死亡案件的警官?”
陆凉和陈涛生几乎同时张开口,但陈涛生最终没有发出声音。陆凉说:“是我。”
瞿省吾拉了拉自己的西装,清清嗓子,端上名片,用受过专业培训、几乎拿腔拿调的口气说:“警官先生,怎么称呼?”
“敝姓陆。”
“陆警官,我是平安保险理赔部核保员瞿省吾,这是我的名片。”
“你说的和季泰雅有关的是什么事情?”
“是这样的,季泰雅是本公司的客户,投保范围包括投资连结、医疗、意外和寿险。其中个人购买的寿险金额非常高,超过了一般人的正常购买范围。现在他意外身亡,按照本公司的内部条例,需要对他的死亡原因做全面调查,为了防止他骗保或有人为了谋取保险金而故意杀害他的可能性。”
在他说完的时候,陆凉和陈涛生没有发声,但是他觉得似乎看到两人的眼睛里各自闪过一道光,他吓得差点后退半步。
陈涛生失去了今日早上以来的沉着,连声问:“他什么时候投保的?一共多少份?保费多少?以现款交纳还是银行转帐?你们公司的财务是否可以提供详细清单作为证据?”
瞿省吾瞪大着眼睛看着对方:“你是?”
“市刑侦总队经济犯罪特别调查局2组,陈涛生。”
瞿省吾吁了一口气,暗地里想:“靠!便衣条子!”他翻开皮包,从文件夹里抽出还没凉透压平的传真纸,一张一张地翻:“我还没来得及全面估算。根据初步的结果,如果季泰雅意外死去,光是平安保险一家就得赔给他上百万。”
陆凉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们调查得可真仔细。你说光平安一家是什么意思?还有别的保险公司吗?”
瞿省吾规规矩矩地说:“本市还有中宏保险和友邦保险等几家重要的保险公司,从理论上来讲他可能买任何一个保险公司的任何一个险种。所以他买的保险的总量现在无法估计。”
陆凉问瞿省吾:“你那还有什么消息?”
瞿省吾继续翻着传真纸,边找边说:“我这里...保额的详细数字是118万。这是总数。其中一部分是他个人买的,也有单位集体买的。”
陈涛生说:“去年年底医务科全科到海南岛旅游,给所有科员买过旅游意外险,为期3个月。这个在我们的调查中有记录。”
陆凉兴奋地搓着双手说:“还有什么?季泰雅在多久的时间里买了这些保险?每次一份还是一次买几份?是每年交钱的还是一次□□清?保险受益人是什么人?”
瞿省吾手忙脚乱地翻着传真纸。眼看一个精干利落的保险公司核保员逐步沦落为困在纸堆里的废物,陆凉和陈涛生也有点沮丧。瞿省吾结结巴巴地说:“是...在这3、4年...对差不多5、6年的时间里陆陆续续地买下的,寿险是一次□□清...全部!我是说所有险种...保险受益人有好几个,有几份是他父亲,几份是他母亲,不过好象...数额不多。恩,最多的是另一个人。”
“谁?”
“这个人的名字叫朱夜。”
花架下,警察们已经收起现场隔离绳。远处是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的法医。卫生员们在后勤领导的指挥下,用皮管里的自来水冲洗地面的血污。粗糙的大扫帚“唰唰”地刮擦着地面。尽管现场周围围起了临时警戒线,警察和保卫科的工作人员也在不停地驱赶,暂时没有人驻足围观,但走过路过的医院职工、病人和病人家属都忍不住把目光投向用细小凹坑紧紧锁住每一滴血的不甘放弃的水泥地。
走过的人中,有一个穿灰色连帽短风衣牛仔裤和运动鞋的男子。看到警察和法医,他从水泥地上收回目光,把帽子拉拉低,从现场旁的走道走过。离开警察和保卫科工作人员的视线后,他停步四望,逐渐把目光集中到行政楼那教会建筑的哥特式的古典轮廓上去。
“朱夜......”陆凉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这个名字似乎听到过,是在哪里呢?”
陈涛生追问瞿省吾:“这个人和季泰雅什么关系?”
瞿省吾托着手里最后一张传真纸,愣了一会儿说:“肯定不是亲戚或配偶关系。用我们的说法叫第三人。”
“没关系,”陆凉说,“查个有名字的人总比查没有名字的人方便。而且,说不定我会马上想起来那人是谁。我真的觉得这个名字听到过啊!”
陈涛生说:“是以前抓过的惯犯么?”
陆凉思索着,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
瞿省吾掏出自己的商务通问:“请问陆警官和陈警官能不能留下联系方法?公司还会不断给我传真来有关季泰雅的保险的详细资料,可能对诸位有用。”
“那就太谢谢了。”陆凉快速地报了一个电话号码,“打这个号码,然后让他们call我就行了。”
“顺便问一句,”陈涛生说,“我没仔细看那些保险合同的条款,什么样的情况下保险公司必需赔偿,什么样的情况下保险公司可以不赔偿?”
“据我所知,他买的这几个险种,只有意外死亡和被谋杀才有理赔,自杀没有理赔,保险公司免责。”
“哦,和大多数保险一样。”
“那么,我先告辞,刚才这些只是初步的描述性文件。等有新的更具体的文件再来提供给你们。”
瞿省吾一出门,便直扑病史档案室而去。那里有他需要的传真机。
病史档案室的外间里,鲁巧音仍然楞楞地捧着茶杯独自坐着。看到他进来,被小小地吓了一跳,记起了自己每天的工作。她放下茶杯小声说:“我到病房去和同事一起收出院病人的病史。你一个人在这里,东西用过放回原处就好。”
“啊!谢谢!”瞿省吾点头赔笑道。虽然从原则上来说,保险公司的传真需要保密,其实他心里却希望这里还其他人,哪怕只是干瘦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妇女。至少这能让他清楚地感觉到这里仍然是活人主导的世界。
瞿省吾翻看着早上找到的投保人的病史,面前摊开几张记录表,不知过了多久,记录表上却没几个字。他的耳朵似乎长在了背上,所有注意力专门用于倾听。
陈旧的氧气管道不甘寂寞的定期的“隆隆”声;隔壁阅览室里仿佛很远而其实很近的被木板隔开的模糊的人声;窗外运送消毒物品的铁轮车碾过路面的滚滚声;散步的病人相互闲聊的话语声;用轮椅推病人去做检查的卫生员开道的吆喝声;远处急诊室救护车的尖啸声;再远处太平间年轻女子和老太婆的哭号声;更远处由滚滚车轮和往来人□□织而成的城市的呼吸声。而惟独传真机保持着沉默。
所有这些声音,一股脑儿地往他耳朵眼里钻,把注意力从里面挤出去,铺开了抹匀了涂布在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的老式洋房里,嗅闻着,辨别着金钱和血腥的气息。
终于,他忍无可忍地丢下笔,骂了一句:“靠!这家伙是自杀的吧!”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因为睡眠不佳而涨痛的脑袋。从早上开始他一直维持着精力充沛的上班族的形象。这也是公司对外派员工的基本要求。但是靠大把吞吃维生素打起的精神现在已经快要散光了。他开始考虑要不要去买上次路过药店看到的那种保持精力的保健品。
突然间,他察觉到之所以能维持到现在不打瞌睡,是因为在自己的听觉中,有种困扰他的东西维持着他的基本的警觉。
他慢慢地把头转向病史库。门开着,无声无息的风若有若无地吹出来,带出一股故纸的味道。他从桌边站起,小心地踩着老旧的木地板,走到病史库门边,迅速向里扫了一眼:灯关着,主走道上没有人,排气风扇开关关着,风扇的叶片在不知哪里来的无形的推动力的作用下缓缓匀速转动。他深吸一口气,慢满把手伸向门把手。在无形的风中门轻轻地摇了一下,终于落入他的掌握。他用足力气“砰”地关上门,站在门前得意地摇头笑道:“哼哼!想吓唬我?没那么容易!这世上哪里来的鬼?”他洋洋得意地望桌子方向走,面朝病史库的门做了个鬼脸。
没走两步他就撞上了一个有形的□□。
“哇!靠!”无鬼论者瞿省吾很没面子地大叫一声,拧身扑向墙壁避开对方。他的身体撞上了椅子,椅子背碰上了桌子,鲁巧音的杯子“当啷”地砸在地上。
靠上实实在在的墙壁,他恢复了一点勇气,战战兢兢地回头望去:“你……你是谁?”
“我需要你的帮助……”
瞿省吾走后,小会议室里只留下陆凉和陈涛生两个人。
陆凉笑眯眯地说:“好了,现在你可以给我讲一讲季泰雅的生活有什么特殊之处了。希望不要太复杂。我们的时间不多。要查访的对象太多,要排查的线索可能更多。这种案子要么很早破,要么永远也破不了。”
陈涛生说:“不见得。经济案总是缠在一大堆数字里,不多花点时间整理,到后来永远不清不楚。”
“抓季泰雅的特殊点,主要是什么呢?”
“就象你想到的,是他明显和收入不成比例的豪华生活。”
陆凉抓了一把放在桌上的风衣,点点头:“他是怎么交待的?”
“如果给我足够的调查时间,比他更精明的人也能发现破绽。季泰雅一个人住着租来的面积很小的单间老式公房,家里没有什么看得见的大件财物,没有秘密存折,没有小汽车。但是他有不少精美的衣物和昂贵的鞋。根据我们的蹲点监察,发现他经常出入虹桥、古北和新天地的高档娱乐场所。那里一顿饭就差不多要他半个月的工资。在审查的时候他嘴很硬,脑子也很清楚,他把经济问题全部推给医院里,说有关药品往来全部是按照医院里的规定来办,而医院又是严格执行市卫生局的规定,把药品回扣上了医院收入的明帐,并且交了税,有整本整本的数字可查。”
“那就盯住他自己的生活查。他总会露马脚的。”
“他开始说是别人送给他的。我们追问几次。最后一次,就在前天晚上,他给逼急了,竟然说是他交往过的人送的。”
陆凉“哈哈”地笑起来:“有这种事情?”他敲打着桌上摊开的工作证上的照片说:“凭他这长相,还真有可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他自己说这些人都是随便搭来的,多数人连真名都不知道。”
“那么就是说,他承认自己是小鸭喽?”陆凉若有所思地说,“不过这小子够聪明。如果他说自己给哪个富婆独个儿包了,就得找个富婆圆谎,否则很快会被查出来。如果他说自己是零卖的,只要他不交代,而且也不继续卖,那你们得花多少时间去一个一个酒吧饭店查过来?这种交易不开□□,怎么查每次多少钱?到最后还是一笔糊涂帐,什么也查不清。看这情形你们是查不到什么实际证据了,他完全可以干净脱身。那么朱夜呢?”他一手托着下巴,深深地思索了一会儿,叹道:“唉!还是想不起来!”他联络了总局,让信息科的人查有关季泰雅和朱夜的任何信息。
陆凉转过头对陈涛生说:“你觉得这件案子最后能查清楚么?”
陈涛生不动声色地说:“你是指经济案件还是死亡事件?”
陆凉微微一笑:“两者都是。”
陈涛生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我觉得,要么一起查清楚,要么都查不清楚。”
陆凉把右拳往左掌中一砸:“那我们还等什么呢?开始行动吧。”
陈涛生点头:“我去医务科,你去查访现场。”
“不!我们一起去医务科。现场赵强会搞定。我们在一起,虽然思路不一样,可不一样也有不一样的好处,可以取长补短嘛!呵呵呵呵!”
2月18日上午10点05分
“你是谁?”瞿省吾警惕地抓着自己的领带整理着,“我为什么要帮助你?你怎么知道我能帮助你?”
穿灰色连帽短风衣的年轻男子举起桌面上的平安保险理赔核查登记表:“这个。我想我们在找的是同一样东西。”
“你……?”瞿省吾将信将疑地打量了对方休闲的装束,“你是哪个公司的?”
“听着,我不是哪个公司的!”对方凑近说,“我和你一样在找的,是这些人的死亡原因。”
“这些?”瞿省吾指着桌上的病史说,“这些都活着出院了。只有这一个死了。”
“绝对不止!”对方正要激动起来,却突然欲言又止,打量着瞿省吾摊开的笔记本上一连串病人名字。他不再盯着瞿省吾,走到桌边拿起笔记本,边看边说:“不,不对,这个不对……”他又打量了瞿省吾一眼,放下笔记本转身向外走。
“靠!随便看我的笔记,就这样想走!”瞿省吾叫道,“你这人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究竟是不是别的保险公司的核保员?”
“我不是保险公司的。”那人说。
“那你为什么盯着这里不放?”瞿省吾气仍未消。在他的记忆中,他已经10多年没有被人吓唬得这么糗过了。
那人朝屋外看了一眼,说:“有人被杀死了。”
瞿省吾觉得自己背上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谁?你说的是不是今天早上死掉的那个医务科副科长?”
那人点头说:“这件事情传得很远了。”
“他妈的当然是!”瞿省吾忍不住叫道,“有个活人在医院里摔死了!当然人人都想知道为什么。不过……你怎么知道他是被杀死的?连警察都不确定。”
“我知道。我早就预见到了。”
“活见鬼!”瞿省吾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到极限了,“如果你知道他是被人杀死的,为什么不告诉警察?如果你早就知道他要被人杀死,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自己?”
“我说过。”
“他呢?”
“你看他现在的结局就知道他有没有听我的话。”
“朋友!你帮帮忙好不好!”瞿省吾抓着脑袋说,“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实在听不懂你的话。你--你就当我是三岁小孩吧!能不能用我听得懂的话对我解释清楚?”
那人上前一步说:“我需要你帮忙。”
瞿省吾摇手说:“拜托!我自己的事情也做不过来!我怎么帮你?”
“那么换一种说法:我来帮你个忙吧。”
瞿省吾楞了一下:“什么?你说什么?”
“你管几个医院?”
瞿省吾说:“好几个,都是这附近的。”
“你一般每个月收到多少死亡理赔?我是说病死。”
瞿省吾生气地说:“好你个骗子!你要探听商业机密用得着费这么大的精神来吓唬我吗?”
“我是说你要注意一下,在你负责的医院中,最近是不是连续有病人无缘无故地死于肝病?我是说,那种原来没有肝病,最近没有接触过肝炎病人,然后在很短的时间内肝功能衰竭死亡的?”
瞿省吾没好气地说:“抱歉!我不能提供病人的隐私!”
那人说:“我是在帮你。如果判定他们是病死,付钱的可是你们公司。”
瞿省吾反驳道:“你怎么知道那些倒霉蛋一定会买我们公司的保险?”
那人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不会?”他的手指摸了摸陈仲培的病史。
瞿省吾张大嘴,深深地透了一口气:“老天呐!”
那人向门外走区,边走边说:“我去想别的办法。我会再联系你。”
瞿省吾问:“你怎么联系?”
“你的手机。”
瞿省吾有点恼怒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又没告诉你!”
那人手指关节敲了敲墙上贴的一张院内电话分机表,那下面手写着几个联系电话,分别是区卫生局、社会保险局、佳能复印机维修部、珍珠奶茶外卖小吃和各保险公司的核保员的电话。
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过了一会儿,瞿省吾突然回过神来:“我还是既不知道这家伙是谁,也不知道季泰雅是谁杀的,又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病死的。靠!我今天撞到鬼了么?”说到“鬼”这个字眼的时候他突然打了个冷战,看了陈仲培的病史一眼,又看看自己的手,感觉手指之间皮肤细嫩的地方开始作痒,沿着手背的筋筋络络一直往胸口爬上来。
“妈呀!”瞿省吾慌张地搓着两只手,“不会是什么新发现的肝炎吧?”他夺门而出,直奔洗手间,用手腕推开龙头,抓起旁边肥皂缸里粗糙的消毒肥皂狠命搓洗自己的手。冰冷的水直刺到他的骨头里去。想到这有可能冻死肝炎病毒而净化他的手,他反而有种欣慰的快感。他洗了足足5分钟,才放下瘦了一圈的肥皂,向冻得红肿的双手呵着气,有了一点安全感。他回到病史室,不安地望着桌上待审的死亡者的病史,进退两难。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病房讨一副干净手套然后再来翻阅这份病史。突然他想起来那个人随手地摸过这份病史,却没有一点预防的意思,出门后也没有去洗手。他应该知道这种病是怎么回事。也许,根本不是肝炎?
“靠!又被他耍了!”瞿省吾长叹一声,跌坐在椅子里。他悻悻地翻了几页病史。这时,传真机响了,传真纸不断吐出,那是公司发给他的季泰雅的保险合同签署页的复印件,上面有日期和签名。他想了想,把病史理好堆在一边,关上门,拿着传真纸去打听警察的行踪。
2月18日上午10点38分
“还是没有发现。”手下的警员关上了最后一只抽屉。陆凉从自己手头的工作停下来,抬头看看陈涛生,他正在往一个大信封里装证据,然后贴上封条。他的神情很专注,没有注意到和他们一起搜查的下级警员的报告。医务科办公室门外,好奇、惊慌和等着办事的人不时探头张望。郑怀德坐在房间当中的一个椅子上,眉头紧锁。
“小陈,”陆凉说,“我们仍然没有找到遗书么?”
陈涛生应道:“我没有找到。”
陆凉微笑道:“那么你找到什么让你感兴趣的东西了呢?”
陈涛生把证据袋递上,上面写着陆凉那组编队的号码。他说:“这是给你的基础资料。我找到了他的职称申请表,上面有很详细的简历、工作汇报、下一步工作计划、主要社会关系和业务对象。你回去可以慢慢看。”他把证据袋放到陆凉手边。
陆凉有点尴尬地说:“哦,不好意思。谢谢。”
陈涛生问:“那么现场怎么样?”
陆凉脱下手套,摇摇头:“没有暴力痕迹,没有血迹,没有足够清洗可以提取的指纹,什么都没有。”他环顾房间一圈,“这屋子太旧了,如果是新地板、新刷的墙和新式防盗门锁,说不定可以发现一些更清晰的指纹。还是我们保护不力。即使真的是凶杀案,为了侦查而把全院都当作现场隔离保护起来是不可能的。再也没有比医院更好的杀人场所了,人又多,线索又杂,本来就充满了血和死亡。”
“一个清晰的指纹都没有么?”陈涛生追问道。
陆凉叹了一声:“那倒不是。恰恰相反,问题是指纹太多。今天早上至少有20个人在这间房子里呆过。我粗粗看去,采样里就有5、6个人的不同指纹。把指纹样本都采下来的话,需要比对的东西太多了。估计很难出结果。”
“我来帮你。”陈涛生脱口而出。
“呵呵呵,”陆凉笑道,“你这么相信指纹么?难道你也是侦探小说看得太多的人?”
陈涛生淡淡地说:“我只相信具体的客观的东西。”
陆凉抱着胳膊说:“经济案需要反复推敲数据,但是刑事案不同。很多时候还得考虑逻辑。指纹只有出现在可以解释的场合才有意义。假设是郑科长杀了季泰雅......”看到郑怀德突然伸直的脖子和惊恐愤怒的眼神,他连忙打了个手势,“对不起,我只是打个比方,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呵呵呵,比如我们看到这间屋子有暴力扭打的痕迹和满地血迹,到处都有季泰雅和郑科长的指纹,而且只有这两个人的指纹。现场附近还有一把经法医证实为凶器的刀。那么可不可以说证据确凿呢?”看到陈涛生关注的眼神,他又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只要不能确定刀被郑科长用过,哪怕现场有再多指纹,也不可能作为合乎逻辑的证据。”
陈涛生有点失望地说:“把刀擦一下再丢掉,小孩都会这么做。”
陆凉说:“当然你可以这么想。但是,他正好是一个随时可以合法进入这间房间的人,完全可以说自己是因为偶然而留下这些指纹。不过,我们总可以找到办法,比如证明他买过这把刀,或者有人看到过他摆弄这把刀,或者找到他作案时穿过的血衣,上面有沾血的刀碰上的痕迹,等等等等。即使这些证据不如现场清晰的指纹那么确凿,却是合乎逻辑,有助于深入侦查的。”
陆凉转过身指着桌上的电话机问郑怀德:“季泰雅值班时,如果在医务科办公室,就会用这部电话回电喽?”
郑怀德点点头:“是的。”
“这部电话从早上开始有人打过吗?”
“有的。很多了。”
“我不是说接进来,而是说打出去。”
郑怀德有点不耐烦了,把目光飘向一侧。随即他感觉到自己的失礼,把目光转回来,谦恭地答道:“呃...那个...我们办公室好几个人都用这部电话接过电话,但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打出去。”他烦躁地从内袋里掏出一个药盒,剥出一粒药丸塞进嘴里。
“郑科长身体不好?”
郑怀德戒备地斜了问话的陈涛生一眼,尴尬地堆笑说:“高血压,心绞痛,这几天犯得厉害。唉,谁让医院里事情这么多呢...”
陆凉的目光转向一门之隔的休息室。双层床的床头有一个陈旧的白漆剥落的病房床头柜,充作杂物柜用,上面放着一部电话。他转向郑怀德说:“我们需要的电话通话记录什么时候可以拿到?”
郑怀德看了一下表:“我催过几次了,还是不行。我再催催总机看。”他要出门去,陆凉却挥手指指值班室床头柜上的电话:“这个就可以打么,不用跑远。”
郑怀德看了他一眼,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拿起话筒,拨了总机,等了几秒钟说:“喂?总机?我是医务科郑怀德。我刚才要你们快点理出来的通话记录详细资料好了没有?什么?还要3分钟?怎么搞的?不是都在电脑里么?”他倾听了一会儿,“那只好这么样了。快点吧。恩,你不要打过来。我过2分钟打给你好了。”
在他背后看不到的地方,陆凉冲着桌上的高档进口GE电话机向陈涛生努努嘴。陈涛生睁大眼睛。陆凉微笑说:“我们来碰碰运气吧。”他把录音笔打开放在电话麦克风旁边,用圆珠笔的笔尾按下了“免提”键,再按下“重拨”键。电话里拨号的脉冲只响了4声。 涛生低声说:“是内线。没什么意义。”
陆凉仍然面带微笑:“我觉得念书太多的人容易一下子从理想主义变成悲观主义。”
脉冲声响过四声后,好几秒钟内话筒里没什么反应。然后才是呼叫对方电话号码的振铃声。
陆凉带着胜利的微笑望向陈涛生。陈涛生并没有尴尬,而是淡淡地说:“哦,原来是个外线。但并不一定是昨夜拨出的最后一个。”
单调的电子鸣声伴随着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从走廊里由远而近地袭来。瞿省吾夹着皮包,握着一叠传真纸,一手慌忙地掏着怀里的手机,一面匆匆往屋里走,差点在老旧地板翘起的地方绊倒。他总算摸出手机,急忙接通,凑到耳边说:“你好,平安保险的瞿省吾。”他在进门两步的地方停下,诧异地看着死死盯住他的两位警官和郑怀德。然后意识到刚才耳边听到了自己的话的回音。他急忙低头看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就象昨夜那个一样完全陌生。他大叫一声:“靠!”随即涨红了脸问:“怎么回事!”
陆凉又按了一次“免提”键。瞿省吾的手机屏幕上跳出“通话结束”的字样。
“这...这是这么回事?”瞿省吾的脸色开始苍白。他回忆起沉沉黑夜里的恶梦,和无端而来的电话,牙齿一阵发抖。
“我很希望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陈涛生冷冷地说。
“我来解释一下。”郑怀德赶忙上来打圆场,“我们的电话很频繁,所以买了一个高档的功能比较多的电话机。在这里,按这个功能键,可以进入编程,把常用的号码储存在电话机里,用一个两位数来代替。在拨号的时候,只要先拨99,再连拨事先存好的两位数号码,就可以通过总机直接拨任何电话,包括国内长途和任何手机。”
陆凉指了指瞿省吾,又指指手机:“那么说你是医务科的常客?”
郑怀德说:“每次他来复核病史都要先到医务科来报批。平安的顾客很多,我们医院又大,大家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联系。”
陈涛生追问:“那么平安保险核保员的代码是多少?”
郑怀德查了一下压在玻璃台板底下的一张手写的纸片说:“是12”
陆凉说:“这个电话很有趣么,功能这么多。”
郑怀德说:“是呀。刚开始大家都不知道。只当一般的电话用。”
陈涛生看了一下那张纸片的字迹说:“是季泰雅编的号吧?”
“是的。”
陈涛生追问:“电话机也是他选的吧?”
郑怀德的嗓子有点发紧:“是。”
陈涛生翻过电话机仔细看了一会儿,问:“这么贵的电话机,医院应该列在贵重物品财产清单里吧?”他抬头逼视郑怀德:“为什么上面没有贴医院财产登记编号呢?”他指了指值班室的双层铁床开始生锈的栏杆,上面有一张粘纸,写着“普济医院财产清点日期 **年**月编号**-****”
郑怀德顿了一下,反问道:“请问你现在到底是在调查季泰雅死亡案件还是在调查以前那个经济问题?”
“哈哈哈哈!”陆凉大笑着拍拍陈涛生的肩膀,“小陈,习惯果然是很难改的哟!”
陈涛生脸上降下一道无声的阴影。
陆凉轻松地放下这件事,转问瞿省吾:“你找到我们来,是有新消息了么?”
瞿省吾连忙说:“是!就是!我们公司给我传真来了季泰雅保险合同的签署页,上面有详细日期,数额和付款方式。”
陆凉和陈涛生同时伸出了手。陆凉微笑着缩回手说:“你先来吧。你对数字比较在行。”
陈涛生“啪”地夺过传真纸,“嚓嚓嚓”地翻着,脸色越来越红润。他飞快地看了几页,递给瞿省吾一支笔:“请你在下面签名,然后写一份申明,证明你给我的这些资料就是你公司传真给你,供我们使用的。”
瞿省吾小心翼翼地趴在桌上一边签一边说:“这是要做证据的么?”
陈涛生微笑着说:“是的,那是当然。”
陆凉追问:“是做我们的证据?还是你的证据?”
陈涛生诚实地答道:“都是。”
这时,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走到门口,小心地张望。郑怀德走出门去,从她手里拿回一张电脑打印单。他粗看一下,抬头看看正在监督瞿省吾写字的陈涛生,犹豫了一下,把清单递给了陆凉:“电脑故障,到现在刚刚修好。很多数据丢失了。只有通话的号码,没有通话时间的记录。”陆凉微笑着接下。
瞿省吾写完,讨好地把笔帽盖好,双手递上还给陈涛生。突然他发现下级警员面对他掏出了记录本。“干...干什么?”他吃惊地问。
“平安保险公司理赔部核保员瞿省吾先生,”陆凉说,“昨夜您在哪里呢?”
“这...为什么问这个?”瞿省吾顿时感到似乎有千万只虫从背后往脑袋上爬上来。
2月18日上午11点28分
方文涛院长刚送走参加讨论新大楼建筑设计的建筑事务所设计师和医院相关科室负责人,关上门一个人独处了半分钟。他的目光越过行政楼老式钢窗古典的线条,落到看得见的一片盖着自行车篷和仓库的空地。那里插着一块牌子:“新住院大楼设计效果图”。望着壮观新颖的电脑效果图,他脸上浮现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神情。突然他收回思绪,拎起内线电话。
他还没有拨号,门便响了。
方文涛放下电话:“请进!”
郑怀德推门而入。
方文涛急忙问:“怎样?”
郑怀德说:“保卫科想陪他们吃饭,他们拒绝了,在小食堂的包房里吃盒饭,还坚持付了饭钱。”
方文涛叹道:“那么就是说他们下午还要调查下去。他们一共问了多少病人和家属?”
“很多。愿意主动来谈的他们都接待。不会少于20人。”
“他们下午还要干什么?”
“我已经提醒他们病人要睡午觉,请他们不要妨碍病人中午休息。我看他们可能会开个讨论会。”他顿了一下,“我觉得他们之间也有分歧。”
“哦?‘也’有分歧,是么?”方文涛沉郁了一个上午的眼中突然出现一丝调侃,随即又恢复原样,“你的态度,到底怎样呢?”
郑怀德望着桌上的电话,没有支声。
方文涛转向窗边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新大楼3年后可以投入使用。那时,我应该已经退休了。到时候人家想起方文涛这个人,会说什么呢?如果人家每一次看到我们的新大楼就会赞叹,每一次赞叹就会想起我,”他转过头来盯着郑怀德的眼睛,“那么无论那时身在哪里,我都心满意足了。”
2月18日中午12点15分
小食堂的包房里,圆桌面上警察们吃着午餐盒饭。
一个下级警员说:“队长,为什么不逮捕那个保险公司的人?”
赵强低头大口吃着肉糜粉丝:“证据不足啊!哪能随便拘留人家?”
“可是我看他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又扯东扯西地说不清不在场证据。说实话,我最讨厌这种公司里的白领。就知道赚钱,自以为高人一等,一点也不老实。”
“呵呵呵,”陆凉说,“这种论调倒是很新鲜。”
陈涛生补充说:“没有不在场证据,也没有动机。如果季泰雅被谋杀,意味着保险公司必定要赔钱。如果受益人谋杀被保险人保险公司还能不赔,保险公司自己谋杀被保险人又是为了什么?”
赵强说:“不过,我也有怀疑。我们聚起来问了他那么多时候,他就是不肯说他昨夜在干什么。哪怕和季泰雅的死没有直接关系,可能也有间接关系,比如说他看到了什么。也有可能他在干其他的违法犯罪事情,所以才会害怕。”
“监视他么?”陈涛生问。
赵强说:“可是我们现在已经很缺人手。”
陆凉说:“把这个留做轻度可疑,先继续排查其他线索吧。如果能留出人手就争取监视他几天。我们来碰一下手头的证据。小赵,小刘你去车上和总局联系一下,看看查询有什么结果。”
赵强和刘志高匆匆走向停在外面的警用面包车。在和总局联系过后,他们下车回餐厅。刘志高指了指行政楼:“从这里穿过去吧。应该会近一点。”赵强点头同意。然而他们走了两个拐弯就开始后悔,斑驳的地板似乎哪里都一样,从走廊气窗里射入的日光把地板分隔成不规则的一块块,而日光又被多年前留下的不同风格的木窗框和铁窗条分隔成不规则的一块块。赵强手中开始渗出汗水。“糟糕!”他心想,“我们迷路了。”这样想着,他们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然而,最终他们还是停了下来。
日光消失了。他们来到了大楼的正当中,没有任何窗户的地方。
刘志高的眼角闪过一个无声无息的身影。他转头去看,目光正和一个左额有一块胎记的穿病房衣服的男孩相对。他愣了一下,正当他要喊叫的时候,脚边的管道中“噗”地喷出一阵水蒸气,接着管道里传来气流涌过的空洞的隆隆声。他回过神来,只听赵强招呼道:“阿姨,要到餐厅从哪个门出去?”
被问话的卫生员不仅很热情地给他们指路,并且给他们带路。
刘志高悄悄问赵强:“刚才你看到什么了?”
“旧房子。怎么?还有什么?”
刘志高打了个寒战,低头说:“没,没什么。”
走出行政楼仿佛重新回到活人的世界。他们很快找到了餐厅。
收拾掉饭盒的圆桌暂时变成会议桌。警员先汇报了勘查现场的结果,然后是访谈病人、家属、值班医生、护士和卫生员的信息,全是一堆支离破碎莫衷一是的琐事,没有什么真正值得注意的线索。接着陆凉讲了在医务科的发现。
陈涛生说:“我觉得这是到目前位置最有价值的一个线索。从电话总机提供的单子上来看,这个电话确实是今天凌晨三点多拨出过的。这个时候打人家的手机,必定是有特殊的理由。既然季泰雅死了,那么只能等瞿省吾来解释打这个电话的理由。如果他对此没有合适的理由,也不能说明他昨夜在哪里,在干什么,那么他就是高度可疑的对象了。”
“等一下,”陆凉说,“你怀疑什么?”
“我怀疑瞿省吾参与了季泰雅的死亡。”
“你怀疑他杀了季泰雅?”
赵强插道:“不对!那还是得要理由才行!”
陈涛生说:“所以我们应该监视他。如果他不说实话,又不监视他,怎么才能找到理由呢?”
赵强反驳说:“照你这么说我们应该先把这几天从这个电话打出去的对象都检查一遍,然后检查医院里电话簿上每个人昨夜的行踪。那怎么可能?哪里有这么多人手?”
陈涛生压低声音说:“我查这件事情几个月了。我在里面闻到了钱的味道。保险公司和钱的关系最密切。再说他并不只是没有不在场证据。请你不要忘记那个电话是什么时候打出去的。”
赵强说:“我没有反对你的意思。只是,从常理来讲,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季泰雅之死有他杀的倾向。恰恰相反,所有证据都指向自杀。就象你说的,你调查了几个月了。这不正是自杀的压力来源么?假如他是清白的,却被无缘无故调查了几个月,而且越调查,调查者就想得越多,然后越以为这个倒霉蛋确实做了什么。”
陈涛生压着怒气说:“赵警官,你把复杂的事情想简单了。”
赵强有点不满地说:“是呀。我们这种人只有大专水平,当然没有人家读书多的人头脑灵。现在为什么事情越来越难做?就是因为人家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
陆凉摆手说:“好了好了,我们确实要好好分析一下,季泰雅的死是不是真的有谋杀的可能。我想我们有一个很明显的线索--保险费。他的保险费这么巨大,当然需要特别注意。他的保险受益人中有一个人和他没有亲戚关系,这个人叫朱夜。总局有这个人的消息了么?”
赵强答道:“刚联系过。还在查。再等一会儿就会有结果。”
陆凉说,“哎!我肯定是看到过这个名字的。为什么突然想不起来了呢?真该死!”
另一个姓王的警员突然说:“啊?朱夜?你是说朱夜?”
“对呀!”赵强惊喜地说,“你知道?”
“怎么不知道?我刚才还在医院里看到他。”
瞿省吾在普济医院对面的快餐店点了一份常吃的炒面。面在嘈杂的空气中慢慢失去温度。他没有动过一口,只是用筷子搅着奉送的汤里的紫菜,看着紫菜奇怪的漩涡,一个人发呆。
突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突地一跳,差点把汤打翻。
“你看到他了?今天?你在哪里看到他?”赵强一叠声地追问道。
老王吃惊地说:“就在现场附近走过去。这小子,我招呼他还不理我。可能是没看到我吧?要是那时我就知道你们都在找他,我肯定无论如何叫住他。”
“他是谁?你怎么会认识他?”所有人的身体都倾向老王的坐位,几乎要撞到一起。
老王更加吃惊:“呃?你们没一个人认识他?怎么会这样?”
“你不要吓我好不好!”瞿省吾气呼呼地护着自己的西装,“我已经没有替换的衣服了!干洗要一星期才能拿!”
那人警惕地四下张望,没有回答。
瞿省吾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盯着我?”
“我需要你帮助。”那人的视线回到瞿省吾的脸上来。
瞿省吾瞪大了眼睛气哼哼地说:“靠!又来这一套!我说你有完没完?我今天被你吓了3次了。先是在病史室,然后是得肝病死掉得人,然后又是这里,难道你这个人是我的克星么?生肝病死掉的人是怎么回事?”
“这个说来话长。我有时间了会一点一点告诉你。现在能不能帮我件事?”
“等等!”瞿省吾高举双手说,“为什么总是你在说‘帮我一下’,朋友,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首先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找到我?你究竟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那人略略顿了一下,再次四下望了一圈,压低声音说:“我叫朱夜。我是季泰雅的大学同学。泰雅是被杀死的。我可以肯定。”
“证据呢?”
“现在还没有。”
“那就不要来浪费我的时间。”瞿省吾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过头去准备继续吃饭。
“你听我说。”朱夜拉住了他的袖子,“只要检查他的尸体,我想会有证据。但是我现在没法直接去检查,所以需要你帮忙。”
“什么?检查一个摔烂了的人的尸体?”瞿省吾感觉自己的胃象块湿毛巾一样被绞了起来,“朋友!你这么做最好是有些特别的理由!”
“我有充分的理由,让我来慢慢告诉你。请你耐心一点听,因为现在你是唯一可以帮助我的人。”
老王说:“他是法医呀。”
陆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呵呵笑起来:“哦!怪不得我觉得名字这么熟。可是我好象没有见过这个人啊!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呢?”
老王说:“他这个人30来岁,中等个子,不戴眼镜,头发很密实,不太爱说话,好象也没见他在局里有亲近的朋友。你们真的都没见过他么?”
在座的警官除了陈涛生以外一一开始摇头。
老王补充说:“听说他以前是个伤骨科医生,后来在刑事科学研究所读研究生,那时我在别的组办伤害案,他跟着李主任在我们这里做过课题。所以我和他打过交道。”
陆凉说:“那就奇怪了,我怎么没见过呢?我在重案组老胡手下也呆过很久的。”
老王说:“后来他毕业的时候李主任退休了,他就被派去做实验室,从来不下现场。一般只在法医鉴定报告上看到他的名字。”
陆凉转过头去看陈涛生:“呵呵,我说我记得这个名字吧?”
陈涛生不住地摇头,额头快要冒出火焰来,但他的声音依然平静:“那就请打电话给法医实验室,侦询这个人吧。”
赵强很快地离开。过了一会儿他回来说:“朱夜昨天值夜班,今天早上就离开单位。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回家,他的手机也已经关机。”
陈涛生追问:“这个人昨夜在哪里?”
“在值班。”
“你们值班也用call机?”
“对。”
“那么昨夜有人call过他么?”
“昨夜难得特别太平,11点以后没有人找过他。今天早上有人在单位看到过他本人。”
陈涛生的怒气象冰面下的岩浆般涌动:“那就是说,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在干些什么?也就是说,他完全有可能离开803(市警总部),来到普济医院,杀掉季泰雅,然后不动声色地回去上班,而任何人都不怀疑他,我说的对么?”
赵强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正要开口反驳,陆凉制止了他:“走吧。我们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托局里的兄弟找朱夜,我们分两路,一路去保险公司调查保单的事情,一路继续访谈病人,然后排查最近医院发生的、由死者季泰雅调解过的纠纷,看看有什么线索。”
陈涛生说:“病人这么多,你打算把这几百个病人和家属都访谈过来么?那需要多少时间?”
陆凉笑着说:“当然是找有疑问的人。”
陈涛生说:“什么疑问?”
“就是眼神中有些别的东西的人。”
陈涛生正要发问,陆凉拍了拍赵强的肩膀:“好了,我知道赵强会明白要找什么。我们--我是说我和你,小陈,我们去保险公司吧。我知道你对钱什么的比较了解。”
当他们走出食堂的时候,迎面碰上的医院职工一看到他们,便低头不语,匆匆走过。突然间,有人微笑着打招呼:“陆警官,还没有回去呀?”
陆凉微笑道:“金医生,你也没下班嘛!”
金洁抬了抬手里的试管架:“这是我们搞的科研题目,上班忙,只能在上完夜班去休息的时候来做了。”
陈涛生点头说:“辛苦!”
金洁摇手说:“哪里哪里,哪里有你们辛苦。怎么,要继续在医院里查访吗?”
陆凉和陈涛生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一起礼貌地微笑。
金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忙笑着说:“哦,对不起,不应该打听你们的活动,不好意思我忘记了。那么,你们忙吧!我先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陈涛生问陆凉:“她算眼神中有些别的东西的人么?”
陆凉笑着说:“你和赵强有不同的工作。你专心发挥你自己吧。”
“你拉我去保险公司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怕我和赵强不合,影响办案吧?”
“你和我就合么?”
陈涛生不快地说:“随便你怎么想。这么多人居然想不起一个同事的名字,丧失侦询的机会。业务素质真是有待提高。”
陆凉笑着说:“性子合不合是一回事,能不能一起工作是一回事。你不也在今天找到了几个月没找到的重要线索么?”
陈涛生气得说不出话来,加快脚步,一下子就把陆凉甩在后面。
陆凉在背后大声说:“其实我很佩服你。”
陈涛生闻言没有回头,但放慢了脚步。
陆凉说:“要是我碰上一个案子,几个月没有线索,肯定丢到一边去,等着以后的运气了。能坚持几个月,真是不容易。”他加快脚步追上陈涛生,“你自己也说,这两个案子要么一起破,要么一个也破不了。你能坚持这么久,说明你心里觉得还是有希望的。我告诉你句实话,我到现在心里还没有底。有个让我佩服的人和我一起工作,感觉会比较爽一些。”
“既然你是法医,为什么要拉上我?”瞿省吾抓着筷子,筷尖微微地颤抖着。
“他们在找我,”朱夜说,压低的声音象充满了迷雾的夜晚,“我被盯上了,所以不能自由行动。你是保险公司的核保员,泰雅是你们公司的投保人,也是被保险人。现在他死了,由你去确认他的死亡是合理的事情。这样你就可以正大光明地接近尸体,取到我要的标本。”
“取...取什么?”
“标本。胃和肠内容物是最好的。脑和肝也可以。”
“肝...”瞿省吾摸着自己的肚子,“在什么地方?不行...我搞不清楚的,我会弄错。”
“我会画图给你。”
“喂!你等一等!”瞿省吾不满地挥动筷子说,“如果季泰雅是自杀,我们不用赔钱。如果他是被杀,我们才要赔钱。为什么我要努力去证明他是被杀的?那不是和我们公司过不去?”
朱夜咬牙说:“我不能让他就这样白白死去!”
瞿省吾费力地吞下口里的食物。
朱夜继续说:“保险公司有逃避巨额赔偿的动机,今天早上你也在医院。难道警察不会怀疑你隐藏证据破坏现场么?”
单调的电子鸣声响起。瞿省吾先是一愣,然后摸向怀里,掏出手机,看到是经理的号码,打了个冷战。他无奈地接听了电话:“是我...警察?哦,我知道...保单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不,我没听到他们说我们公司什么...应该不会吧?我知道。我会注意的。下午还有警察留在医院继续调查。我会配合....好,我知道。”他收了线,深深呼了一口气,垂着头把手机往怀里放。突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把手机重新打开,翻到接收电话一档,给朱夜看:“你知道季泰雅办公室的电话么?是这个号码么?”
朱夜点点头:“这2个数字开头的都是。”
“啊?怎么可能?”
“他以前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给你?”
“对。都是我上门直接联系。虽然我留了电话给医院,但是医院从来没找过我。这当然是因为我有事跑得勤的关系。”
朱夜解释说:“医院的分机很多,总机设有小型程控交换机。医务科的电话能够不通过总机的人工转接而直接转接外线。每次拨出的是由程控交换机随机设定的号码,所以每次只有前3位一样。因为程控交换机程序的关系,如果当时不接,用这同一个号码打过去,肯定是空号。”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瞿省吾恍然大悟,心里暗想:“那家伙半夜临死前打电话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是公司在幕后策划什么?公司有什么事也该先通知我一声呀!害那帮条子盯上我。靠!”
他低头大口扒光冷掉的炒面:“我们具体要怎么干?”
“哦?你原意?太好了!”
他想到一个问题:“你是法医,并不是通讯工程师,你怎么知道电话的事情?”
“我在这个医院实习过,所以知道。”
“知道这个有什么用?”
朱夜小小地愣了一下,突然露出孩子般的笑容:“用来整人。”
“什么?”
“算了....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