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牵不牵》秦末人

55、二十六

　　（1）

　　从大夫人处出来后，沐娘便直接去了后花园的瑞雪斋。

　　不出所料的，莫老爷正在此休憩。靠在梨木榻上，翻了本书，旁边小桌子上放了个铜香炉，燃着沉香木块，袅袅的烟便是这静谧中唯一的动物。

　　见到沐娘，莫老爷很是意外，忙下了榻，招呼她在茶几旁坐下。

　　一杯茶下肚，沐娘表达了来意，“老爷，这几日晚辈耳闻了一件事，是……关于格根塔娜公主的。”

　　莫老爷顿住了斟茶的手，随后眼微微一眯，放下茶壶，“哦？”

　　“晚辈这才知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因执意来北方，不料给老爷和莫阳添了那么多麻烦。况且关于公主的事，是莫阳与她相识在先，晚辈顾事不周，竟以为是件小事，想蒙混过关，故也没有细想。如今公主铁了心要嫁与莫阳，晚辈才知严重，也不得不想出办法来解决。”

　　莫老爷啜了一口茶，“嗯——这事沐娘是从哪里得知？”

　　“关于公主的事府里已传遍了，晚辈自然也就知道了。”

　　“那，你想出解决法子了？”

　　“晚辈思来想去，唯有同意。同意公主嫁给莫阳，做正房夫人。”

　　莫老爷稳稳地把茶盏放在几上，目光沉下来，“可老夫不同意。”

　　沐娘猛得抬头，“老爷，公主身份金贵，若不同意她便可请求圣上赐婚，届时莫府断不可违抗圣意。如今晚辈已同意让步，又何须再做反对？”

　　“老夫说不同意便不同意。”莫老爷难得一副严肃表情，“老柳放心把你送来，若是照看不周，让你被谁欺负了去，我这张老脸可往哪儿搁？又如何面对鸿鸢？沐娘，此事你不必操心，老夫自会解决，我这生意场上走来的，怎会斗不过一个丫头片子？”

　　沐娘还欲说些什么，但被莫老爷打断了，“无需再说些什么！快些回去休息，老夫主意已定，不会改变。”

　　眼看他一派逐客意，且如此坚定，沐娘咬咬牙，“晚辈还是要斗胆说一句，老爷，这已是最好的方法。晚辈不想连累莫府，也不觉得委屈，老爷对我很好，我也很感激，我已同意让步，还望老爷再好好考虑一番。”

　　说完行了礼，退出了瑞雪斋。

　　莫老爷又斟了杯茶，饮了一口，眉头不自觉锁在一起。

　　回到院子后，沐娘才觉心烦意乱，加之没食早饭，肚子早已抗议不停。想了半天，觉得既然自己已有了决定，现在纠结这事也实在无用，不如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也好让心情开明些。

　　这样想着，就吩咐秋菊去端了些早饭过来。

　　待悠悠品完了早餐，太阳也已挂在天上，驱散了些微冷气。天色晴朗，沐娘就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看书。

　　书刚翻了两页，院门口却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翩翩俊美，独秀风尘。

　　洛君。

　　对于洛君的来访其实并没有什么意外的，无非是关于格根塔娜公主的事，想必她同意公主嫁进莫府做正房的消息已被多舌的下人传开了。

　　果真，洛君脸色紧绷，一开口就是询问，“你是怎么想的？！”

　　沐娘合起书，抬头看他，他逆光站在她面前，轮廓被阳光涂了一层，很温柔，语气很寒冷。

　　“没想什么，就觉得不能给莫府添麻烦，更何况公主对莫阳一往情深，就同意了。其实也真没什么，就两个字的事。”

　　洛君没说什么，脸色却愈加难看了。

　　沐娘把书放在椅子上，站起来面对他，努力扯了一个笑，“洛君，别那么严肃，来，笑一笑。”

　　洛君没有笑，只微微闭上了眼，半晌后才睁开。

　　随后猛得把她搂进怀里，用力把她禁锢住。沐娘狠狠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推开他，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这是陪在她身后那么多年，一起长大的少年，他的怀抱竟然如此坚实温暖，让她一阵心酸，有点儿舍不得。

　　沐娘鼻子泛了酸，接着把头埋在洛君肩上，泪水就止不住地淌了下来。洛君感受到肩膀的温度，怔了一下，身体有些僵硬。

　　在那一刻，就那一刻，他很想问她愿不愿意回家，回江南，水乡，古河镇。可那时的他很胆小，他犹豫了很久，犹豫到胸口一阵阵闷，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所以那时的沐娘在哭了很久后，哽咽了一句，“对不起……我也不想的……但我实在没办法……”

　　洛君握紧了手，终于忍不住问了句，“小姐，你真的想嫁给莫公子吗？”

　　沐娘蓦然顿住了，想吗？其实她不知道。但当时她却突然想起洛君提到过小恬姑娘，他说已经定亲了，回去后小恬姑娘就会嫁给他了。

　　刹那间天地失色，她的泪收了回去，所以她回答，“想。”

　　洛君没再说什么了，只是轻轻点了头。

　　（2）

　　好容易到了夜晚。

　　夜一派寂静，只有窗棂外飒飒的风声，屋内的灯火昏黄，倒是为空气里的冷气添了丝温暖的意味。

　　沐娘靠在床头，盯着桌上的油灯发呆。

　　自从早上与洛君见了一面后，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对这个从小玩到大的“丫鬟”有了不明的感情，可偏偏他们各有婚嫁，所以她不敢往下想，只敢回忆着小时候的事。

　　而洛君不知去了哪儿，自早上一别后，他到现在还没出现过。

　　正想得入神时，秋菊忽在门口叩了几下门，“姑娘可否睡下了？大少爷来了，正在门外等着见姑娘呢。”

　　一听到莫阳来了，沐娘心一惊，顿时涌过一阵复杂的感觉，就忙钻进被子里，面朝内闭上眼睛，没有回秋菊的话。

　　良久，才听到门外窸窣的声响，和秋菊刻意压低的声音，“大少爷，姑娘没回话，约摸着是已睡下了吧。”

　　接着是莫阳的声音，“无妨，你先退下吧，我进去看看她……”

　　“是……那奴婢告退了。”

　　接着门轻轻被打开，莫阳进了屋子。

　　沐娘闭着眼睛什么也看不到，只感觉莫阳坐在了她的身后，视线盯了她许久。

　　“沐娘……”

　　沐娘没有吭声。

　　“唉……也罢……沐娘，我知道你这几日不好过，我也才知道你已听说了格根塔娜的事，竟也同意她嫁给我……”

　　“今晚我匆匆赶来，却晚了时间，你已休息了，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既已答应了你，带你来到北方，便会守信，不让你受委屈，格根塔娜那里，我会与她说清。”

　　“……是我辜负了她，也是我对不起你……”

　　最后一句莫阳的语气似叹非叹，似愁非愁，反倒听得沐娘一阵心酸。

　　最后他给沐娘掖了掖被角，吹熄了油灯，就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沐娘把头蒙进被子里，思索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