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君不见君》遥缈

1、疑似有鬼

　　阴魂不散之地当属冥界。
　　忘川河畔，奈何桥上，魂来鬼往。
　　人间或又是狼烟四起，大批死去的兵卒魂魄涌入冥界，看惯生死的鬼使沉默冰冷地押送着清查过生平善恶的魂魄前往轮回道投胎！
　　经过奈何桥，魂魄们身上的铠甲战衣引得桥头旁的黑影微微一动，黑影缓缓抬头，露出一双漆黑空洞的眼，眼睛注视着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每一个魂魄，待魂魄们都上了奈何桥，黑影又将头缓缓垂下，眼中划过的失望犹如夜空中的流星，一闪而过！
　　黑影低头冷冷清清地笑了一下，冥界千年时光早已磨光了他大部分的记忆，他忘记了他是谁，叫什么名字？又是怎么死的？这些他通通不记得，唯独身上被阴风残嗜的铠甲战衣能将身份猜出一二，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他脑海里还萦绕着一句话：等我！
　　就是这句话，让他执着千年，流连冥界千年。他不知道要等的人是谁，但不知为何每每有阴兵投胎，他总是能确定这些都不是他要等的人！
　　千年时光，总是在期盼失望中度过，慢慢的他也生了怨念！让我等你，而你为什么一直不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在奈何桥边的痴心鬼离开了，谁也不知他去了何处，有的说他放下痴念，轮回转世了；也有的说他跳入忘川河做了水鬼，忘却前尘，永世不得投胎…众说纷纭！

　　人间芳菲四月天，青草萋，杨柳依，春暖花开，美景如斯！
　　淮锡城外的山坡上紫色的堇花随风而动，远处几个青年男子似是踏青而来，有说有笑！待走得近了些，才发现其中一个身量偏瘦的青衫书生愁眉不展，友人笑着问道：“子书，你怎么了？从出门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
　　唤作子书的书生，摆摆手说道：“家中母亲近几日总是神思忧虑，彻夜难眠，我有些担忧！”
　　友人拍着子书肩膀宽慰道：“子书不必担心，你只需去药铺抓一贴安神药煎与你母亲服下，保管药到病除！”
　　子书心中有苦难言，只得扯起笑容点头称是。
　　与好友踏青归来时已是黄昏，又去酒楼稍坐，待到回家时早已经暮色四合。
　　子书站在门口，抬头仰看那块印着‘李府’二字的匾额，匾额上掉落的漆长时间无人修补已经劣迹斑斑。李子书心中苦涩，自从父亲过世，家中生计一日不如一日。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李子书苦笑着推门而入，院中只有寥寥几盏灯笼亮着，偌大的庭院空旷寂寥，哪里还有多年前的热闹景象。匆匆穿过前庭，步入后院，后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棵高大挺拔的公孙树，树干需要多人才能将其环抱，父亲曾说这树在祖辈安居在此时就已经存在，树龄应有一千多岁了。
　　公孙树在夏天时枝繁叶茂，颇有遮天蔽日之感，盛暑纳凉最是舒适自在；而到了秋天，扇状的树叶片片金黄随风而落，地上犹如铺上了黄金毯子，堪称绝景！
　　李子书拍了一下苍老古朴的树干，微微叹口气，提步朝母亲房间走去！
　　母亲的房间点着五六盏灯，烛火在李子书推门进来时跳跃了几下，母亲端坐在桌边对李子书招招手：“儿啊，你回来了？”
　　李子书握住母亲的手，在她旁边蹲下温声答道：“是！母亲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
　　母亲的手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李子书紧握了母亲的手轻声说道：“母亲，没事儿，儿子守着您！”
　　将母亲扶上床盖好棉被，看着她安静睡去，李子书才松了口气回到桌边随手翻阅起母亲常念的佛经。
　　母亲曾是大家闺秀在娘家时也是家中掌上明珠，十指不沾阳春水。后嫁入当时还是一方富绅的李家，父亲对母亲也是倍加怜爱！母亲前半生一直安乐平顺，不想现在却是这种境地，李子书气恼地将佛经合上，怪自己不争气，不能让母亲安享晚年！
　　烛火又跳跃了几下，外面想起了打更声，三更了，子时！
　　李子书忙向母亲床上看去，果然，不出意外，母亲又从床翻身坐起，撕扯着被褥，口中尖叫着：“有鬼，有鬼…恶鬼来索命了…”
　　李子书慌忙拉住母亲双手大声说道：“母亲，母亲是您做噩梦了，什么都没有，儿子一直守着您身边的！”
　　母亲挣脱李子书，颤抖地指着他身后口中含糊不清地说：“……在你身后，身后…”
　　李子书疑惑地朝身后看去，烛火跳跃，房中除了他们母子空无一人，李子书抱住母亲安慰说道：“母亲，是您做噩梦了，真的！”
　　母亲靠在李子书怀里，目光渐渐清明：“儿啊，我又做噩梦了？”
　　“是的，母亲！”李子书低声回答，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疲累。
　　“儿啊，我拖累你了！”母亲垂泪说道。
　　李子书闻言忙跪在母亲床边：“母亲说什么胡话，儿子照顾母亲是应该的！”
　　母亲把李子书拉起来坐下，目光放在了空空如也的桌边，口中喃喃自语：“果然是人老了，看东西都有幻影了！”
　　“母亲，您在说什么呢？”
　　“你看。”母亲指着离床不远的桌子说道：“怎么有个人坐在那儿？”
　　李子书迟缓地回头，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是背上却不由得冒冷汗，房中门窗紧闭，屋内六盏烛台亮着，五盏分于各处的烛火静静地燃着，唯有桌上的烛火摇摆不定，忽明忽暗。
　　李子书心中惶恐，但还是强打笑颜安慰母亲：“母亲您最近睡不安稳，才会出现幻觉，待明日我去药铺给您抓贴安神药回来，吃了药就会没事儿了。”
　　母亲茫然点头，但口中仍然自言自语说着：“你看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也不转过身来，也不知道是谁家孩子……”
　　李子书害怕不已，忙打断母亲：“母亲你快些睡吧，时候不早了！”
　　母亲躺在床上呓语不断：“……真的老了…老了……眼都花了…”
　　好不容易看着母亲睡着，李子书才敢偷偷抬眼去看桌边，烛火燃得正旺，一切正常。李子书松了口气，可能是近日来照顾母亲太累，所以他也变得十分紧张不安，疑神疑鬼！

　　翌日，李子书去了趟药铺，在归来途中被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瘦老头拦住，老头捏着胡子阴阳怪气说道：“公子，印堂发黑，大凶之兆啊！”
　　李子书正是心烦意乱，并未理睬老头，直接绕开离去，不想老头倒是穷追不舍，紧跟在他身后说道：“公子只要价钱合适，我可以帮你化解灾难，保你平安！”
　　老头一直喋喋不休，李子书再好的脾气也不由得动气住步说道：“我乃读书之人，不信鬼力乱神之说，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鬼力乱神？”老头呵呵一笑，“公子知道家中有不干净的东西？”
　　李子书心上一跳，否认道：“我家宅平安，你休完胡说。”
　　“公子切莫自欺欺人，小心害人害己！”老头说完就转身阔步离去。
　　害人害己？母亲！
　　“等等！”李子书连忙追上老头问道：“你真有办法？”
　　老头道：“我说过只要价钱给得合适，定会帮你消灾解难！”
　　李子书一阵犹疑，老头也不催促，站在一旁等着。
　　片刻过后，李子书从怀里掏出一块翠玉说道：“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银两，只有这块祖传的玉石还值些钱，不知够不够？”那翠玉碧绿通透，光滑温润，水头极好。
　　老头也是识货之人，看见翠玉顿时两眼放光，连声说道：“够够够！”说着欲伸手去接，不想李子书又将翠玉收回怀中说道：“你先随我回去，你若能帮我，我定会把玉石双手奉上，感激不尽。”说完又朝老头深施一礼。
　　李子书如此，老头也不好再言其他，只得跟他去了李家！
　　李家早年间风光，家宅府邸修整得十分大气华丽，如今虽然家道中落，但依稀可见当年风采。
　　老头站在李家百步之外便驻步不前，口中叹道：“可惜、可惜，这么好的宅子，可惜了！”
　　李子书并未听清老头说些什么，客气说道：“请随我进去吧！”
　　老头摇摇头，惋惜说道：“看来我与那块翠玉无缘了！”
　　“此话怎讲？”李子书问。
　　老头遥望李府中探出来的树冠说道：“千年古树所居本是福泽之地，如今却养千年怨煞！”老头转身对李子书摇摇头，“翠玉我不要了，我帮不了你，此地不宜久留，你也早些离开吧，不然性命难保！”
　　“什么千年怨煞？什么此地不宜久留？什么性命难保？”李子书惊慌失措下也不顾什么礼仪教养，紧紧拉住老头，“我在这里生活二十多年，你休要胡说八道，信口雌黄！”
　　老头看李子书脸色大变，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好不容易将他的手掰开，劝说道：“公子，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今非昔比，今时不同往日吧？话说至此，公子还是好自为之，早做打算吧！”说完，老头就逃也是的离开！
　　李子书一阵恍然，也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直到双腿发麻才茫然走进家门，家里白天一切正常，母亲坐在树荫下手里拿着一本佛经，慈眉善目，见他回来眼角都带着笑：“儿啊，怎么去了这么久？”
　　李子书不敢说今日所遇之事，含糊应道：“哦，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同窗好友，所以耽搁了一会儿！”
　　“你看看你，都是要娶媳妇儿的人了，出去一趟回来就满头大汗。”母亲慈爱地替李子书拭汗，李子书慌慌张张地谢过母亲就抬腿朝厨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