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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

  •   石玉凤暗自盘算着如何逃脱,未曾想到,不到一柱香的功夫,白添丁家门口便来了许多围观的乡亲,众人见苏氏出了屋,忙迎了上去,问道:“他婶子,方才是送人来了?”

      苏氏欢喜道:“正是,我正打算去喊兆儿回来,来瞧瞧他媳妇。”

      白添丁夫妇想媳妇想孙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方圆几处村庄的姑娘,见他们家穷得不行,一共才两间屋子,平时难得吃上一次肉,谁愿意嫁到这样的人家?

      故而托人牙子买媳妇的事,在村里也不是什么秘密,族里虽说不支持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但谁家没有个苦衷?像白添丁这样几代单传的人家,传宗接代便是头等大事,换谁家不着急啊?白家族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弄不好,卖女儿的人家,也是个缺钱的穷苦人家,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旁人管得着么?

      有好意者提醒道:“他婶子,长兆前两日还说不允许你们做这种事呢,这能行吗?”

      苏氏按捺住心中的得意,道:“这回他准听我们的!”

      “为甚么?”众人见她笃定的样子,甚是好奇。

      苏氏脸上的喜悦藏也藏不住,道:“我找的这媳妇,要说天仙下凡,也不为过!”

      此话一出,人群不由炸开了锅,众人争相要进屋瞧瞧。

      苏氏忙阻止道:“这孩子身子有些弱,你们晚些时候再来瞧。”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一方面庆幸石玉凤是傻儿,一方面又不愿意让外人看到她傻呆呆的样子。

      送走了众人,苏氏这才往田里赶去,老远便见到她的儿子白长兆低头拾掇着菜地。

      白添丁的独子白长兆今年十七岁,长得健壮,皮肤有些黑,若是不论家底,这副长相,也是拿的出手的。

      按说他这般小的年纪,就算没有姑娘瞧上他,也不应该着急着成亲。只因他父亲白添丁家穷,年近三十才娶了苏氏,夫妇二人努力了这么些年,就得了白长兆这根独苗,之后苏氏的肚子便再无消息。

      白添丁思来想去,最后认定是自己成亲太晚的原故,所以在白长兆十四岁的时候,就开始四处为他说亲了,可惜都三年了,没一户人家的姑娘瞧得上他家。

      苏氏小跑着往地里赶了过去,人还没到白长兆面前,便道:“兆儿,快跟娘亲回家!”

      白长兆只是低头不吭声,苏氏见他没理睬的样子,上前便去拉他,不料白长兆一甩膀子,不耐烦道:“我这儿事情还没忙完呢!”

      苏氏道:“让你爹来做,你快跟我回家,娘亲有喜事要告诉你。”

      白长兆抬头看着他的母亲,苏氏因跑得急,气有些喘,额头沁了一层汗珠,但那眼睛却是笑眯成了一条缝。

      白长兆觉得很丢脸,那姑娘才被送进村,就有人跑来告诉他的“媳妇”买来了。从他十四岁起,爹爹和娘亲便开始张罗他的婚事,村里同年纪的男孩子都笑话他,说他们家生不出孩子才要这样,甚至有男孩子跟他吵架时说他没有鸡鸡。

      他气得满脸通红,不懂生不出孩子跟有没有鸡鸡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但作为一个男孩子,被人笑话没有鸡鸡是非常受侮辱的一件事情,从那时候起,他就异常反感说亲这件事,说到底,之所以这样被人笑话,都是因为爹爹和娘亲到处给他说媳妇。

      白长兆心里时常想,如果可以不娶媳妇,他宁愿家里永远这么穷,在他眼里,娶媳妇比穷来得可怕。

      不料爹爹和娘亲变本加利,说不到亲事,竟然用买的,白长兆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不见他们。

      苏氏却不知儿子心中这些弯弯曲曲,她一味的沉浸在喜悦当中,道:“我的儿啊,这回你可是来福气了,上回来了个算命的瞎子,我让他给你算了一卦,卦相准着呢,说你子孙满堂,我们白家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只能生一个孩子这件事,一直是白氏夫妇心中一个疙瘩,苏氏时常想,若是她也能生十个八个的孩子,白家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么穷,自古以来,人丁旺家才会旺啊!

      白长兆经不住他娘一直拖拽,只得放下手上的农具,到河边洗了手,不情不愿的眼在苏氏后面,回了家去。

      母子二人到了家门口,见到族长领着几个人和他爹爹正立在院中说着话:“那人牙子没有说清这姑娘的来路?”

      白添丁恭敬的回道:“只提了一句,说是位大小姐,娇贵着。”

      白氏族长白添河道:“若是穷苦人家卖女儿也就好办一些,一来有契约在手,二来官府也不大管这种买卖,但你方才说,那人牙子说这姑娘却是位大小姐?又没有文书证明!逸儿前几日来了家书,称朝廷虽无反对人口买卖此类规定,但却是需要戳了双方手印文书才算走了明路。”

      白添丁听了,愣了一下,接着便有些着急了起来,道:“那可如何是好?那二人拿了银钱便走了,如今到哪里寻他们去?”

      白添河拧眉道:“既是这样,先放着几日再说,我回头让人到外头打听打听,看是否有哪户人家走丢了孩子,若真是不小心被人使坏拐了出来,也要将人还回去,咱们白家虽算不得什么有权有势,但在这襄县一带,声誉却是有的,不能平白无故的污了祖宗留下的名声。”

      白添丁一听事关家族声誉,顿时失了主意,忙点头称是。

      苏氏一脚踏入院门,一听这话便急了,道:“他大伯,这买卖人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人不是我带来的,可这银子我是花了,现在这样算什么事儿?”

      白添河训斥道:“既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如何会被发卖,你们连问都不曾问,心中也该掂量掂量吧?”他威严的看了这一家三口,又道:“我原想着你们会跟那人牙子要了买身契什么的,谁料到你们这般缺心眼,什么也没要就把银子给付了。”

      苏氏顿时被噎住了,半晌也答不上话来,她当下看到一个活生生的媳妇立在自己眼前,所有烦恼便都解决了,哪还能想得那么仔细?自然是那人牙子说什么都好,那人牙子提到“大小姐”三个字时,她还觉得自家祖坟冒青烟了。

      她愣愣的看着族长,一想到倾家荡产买了个儿媳妇,看得见摸得着,却还不算她家的,作不得数,苏氏刹时心里头便跟剜了块肉似的痛了起来。

      白长兆先还恨他娘亲来着,现下听族长这么一说,见他娘亲脸色苍白,倒有些于心不忍了起来,忙上前向白添河行了一礼,道:“伯父,那此事该如何办才好?”

      白添河道:“先不急,那人牙子怕是没把话说明白,官家小姐因家中犯事被四处发卖的,也是有的,待我写封家书,问问你七哥才好。”

      白添丁一家想想也只能如此,又客气了一番方将族长一众人等送了出去。

      苏氏本是满腔的喜悦,不料被白族长当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此刻也无心再领白长兆去见石玉凤,坐在院中长吁短叹,白添丁宽慰她道:“逸儿定然有主意,你莫要着急,等他回了书信,咱们再作决定也不迟。”

      苏氏道:“这书信一去一回,少说也要一两个月,若是中间耽搁了,还不知拖到几时,我心里急着抱孙儿,咱们家这些年,受的白眼还不够多吗?穷也就罢了,这开枝散叶,才是头等大事。”
      白添丁何尝不想早些抱孙儿,但白族长既已把话说在前头,再者没有拿到新媳妇的卖身契,他心中也不踏实,只得劝慰苏氏道:“我看兆儿一时半会儿也不同意这事,不如趁这机会,让他先想想。”

      苏氏被他这般一说,觉得也是,自己这独子,从小百般疼爱,凡事都以他自己的想法为先,他们夫妇二人,并不似村中其他父母,对孩子说一不二,买媳妇这事他虽未开口反对,但谁都瞧得出来他不愿意。

      白添丁又道:“上回那相士为兆儿算了一卦,说兆儿日后必然大富大贵,子孙满堂,我们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要说这白家虽穷,白添丁夫妇二人却极少拌嘴,此中少不得白添丁的功劳,凡遇上不顺心的事,白添丁总能在一旁温声细语的一一劝慰。外人瞧不起白添丁老实,苏氏却偏喜他这一点,十几年下来,日子过得倒比村里头别的妇人来得幸福。

      苏氏点头道:“这倒是,兆儿向来聪明,若不是家里拿不出余钱送他上学,才被耽搁了下来,指不定他也跟逸儿一样,中了进士当官去了。”她一拍大腿,道:“是了,媳妇还在屋里头,倒是快让兆儿见见啊!”说罢忙起身喊白长兆去。

      不料白长兆趁着她发呆的空隙,早已又不知去向。

      石玉凤躲在屋里不敢吱声,外头闹哄哄的一阵又一阵,她倒是听了个明白,等那族长离开后,她心里直念“阿弥陀佛”,莫非她被卖到此处,不合法?所以她还是有机会被送回去的,石玉凤心中一喜,随后又是一忧,听那人贩子夫妇说的话,似乎自己在原来的家中不讨喜,才会被卖掉,若是再送回去,搞不好还会被卖第二次。妈呀,那还是算了吧。

      石玉凤哆嗦了一下,双手合十放在头顶,心里默念道:“先让我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到了晚间,苏氏送了饭菜进来,又多看了石玉凤几眼,问道:“我说孩子,你可记得自己叫甚么名字?多大了?”就算眼前这姑娘不是她媳妇,这俊俏的模样也是让人喜欢得不行。

      石玉凤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对苏氏所有言行直接忽略,她只是蜷缩在床侧,一言不发,心中盘算着如何迷惑他们,找个时机逃出这里。

      石玉凤心中千算万算,倒是把一件事给忽略了,她原本早已二十好几的年纪,吃好睡好又时常运动,身体算是健康壮硕的,若要逃命,跑起路来肯定是没有问题。

      只是眼前的石玉凤,不过十四岁年纪,又长年关在内院闺房当中,走几步路恐怕都要喘上几口气,想要逃命谈何容易。

      石玉凤只道自己一定是被饿坏了,才全身无力,她扫了一眼案几上的饭菜。饭倒是白米饭,菜却是黑乎乎的一团,也不知道是何物。

      石玉凤心想:“看来那婆子说的不错,这家人可真是穷得可以。他们花这么大本钱买了个媳妇,定然是看得紧,我必需看准时机才能逃,否则打草惊蛇更是不妥。”

      苏氏见她只是愣愣的看着饭菜,喜道:“饿了吧?快趁热吃了,等明日我让兆儿上山打几只山鸡给你补补身子。”

      说到白长兆,苏氏不由来气,这孩子白天跑了出去,天色都已暗了下来,还是不见他的人影。她轻声细语道:“我这儿子脸皮儿薄,但他却是个好的,你放心,他像他爹,懂得疼人。”苏氏见石玉凤只是低头不语,傻呆呆的似乎根本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便唠叨了几句,交待了“夜里莫要着凉”之类的话,便起身出了屋子。

      石玉凤眼角余光看着苏氏离开了屋子,她支起耳朵细听了一会儿,听到外头“咔擦”两声,想必房门又被锁了起来。白日苏氏出了屋门,屋外头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石玉凤偷偷下地推了推屋门,虽然心里早已料到,但发现门被锁时,她的心还是往下一沉。

      屋内只点了一盏油灯,灯光微弱发黄,还时不时的随空气摇曳,石玉凤两臂环抱着双膝盘坐在床上,她眼神略有些呆呆的望着那丝弱光,凄凉之感一口一口的咀嚼她的意识,随即弥漫了整个身体直至发梢指尖,无所适处。

      被卖的恐惧感一直包围着她,此时夜深人静,她方惊觉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自己”早已不是自己,这是有多衰才会碰到这种事啊!石玉凤咬着嘴唇,眼泪开始忍不住的“簌簌”往下掉,想哭又不敢哭出声,只能将脸伏在膝上,闷声抽泣了半天,一时之间,对眼前的状况毫无头绪,根本不知如何自救,她哭了良久,终是累得厉害,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翌日一早,石玉凤被饿醒的同时,眼睛还未睁开,突然她潜意识当中警觉屋内有人,“忽”的一声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来不及顾及血液逆流致使头部发晕,就见一名男子坐在屋子桌旁,两眼盯着她看。

      石玉凤惊叫一声,顿时脸色煞白,下意识的翻身坐起,爬上床栏,待要翻身跳下去。

      白长兆急忙站了起来,叫道:“你莫怕,我不会害你。”他本就非常不喜父母做这买卖人口的事情,现下见眼前的姑娘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更是痛恨。一大清早,苏氏便将他从床上拉起,一把将他推进了这间屋子,等他反应过来,门外头便被锁了起来。

      白长兆见她死死抱住床栏,作出欲要跳下之状,忙扭身退到窗前,道:“你不必害怕,是我娘让我进来的,我知晓你小小年纪,被人贩卖,定有难言之苦,我不会与你成亲的。”他急于表白自己的心思,只觉得若是不早点说明,眼前这小女孩子定然惶恐不安。

      事实也确如他所想。石玉凤听了他的话,虽然不全信,但心头莫名一松,觉得眼前这少年双目清澈,并无恶意。可石玉凤是成年人的思想,她深知一点,白长兆再有善意,也抵不过他父母,乃至整个村子的群体,眼前这个少年保证再多,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看了他半晌,终于道:“你出去!”

      白长兆有些吃惊,疑惑的看着她,问道:“你不是傻子么?”

      石玉凤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她此时还没想好对策,并不知道要继续当傻子好,还是要表现的聪明一点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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