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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二)

      唢呐吹得正欢,赖府门前有喜轿缓缓抬过炭火盆,喜婆尖着嗓子喊着吉祥话儿,门前围了好些人凑着瞧热闹。待到喜轿稳稳当当落了地,喜婆扭着腰肢递了三支箭给胸前扎着大红花儿的新郎倌,新郎倌接过来喜气洋洋地对着轿门框正要张弓,围观的人群哄笑着。
      然后人群被手刀分开一条空,有人高声喊着“不——要——啊!”……
      跌入了一个怀抱中。

      喜婆、轿夫、新郎倌,都停下了动作瞧他们,围观的人也迅速地再往里聚拢了些。
      头顶传来温和的声音:“姑娘,照你这个跑法,脚伤只怕是要加重的。”
      陈楚楚忍着脚疼龇牙咧嘴地从那人怀中抬头,赖彦戎换了身红黑相间的褂子,襟口别了朵象征主人家的小红花,剑眉星目煞是英俊。他冲着她微微笑,扶着她胳膊,身体却已经礼貌地退开了几寸。
      但显然不是新郎倌的打扮。

      “啊!你你——他他——”,陈楚楚伸出手指去指了指赖彦戎,又指了指新郎倌,来回几趟,喜剧性地抖着,半张的嘴蠢得要命。
      “姑娘你方才大喊‘不要’,可是又遇到什么危险?”
      她挤出个难看至极的假笑:“嘿……嘿嘿……我……是想说,不要……”,眼珠子慌乱地转,四下瞎张望了一圈,立刻换了付一本正经的表情,葱白似的手指朝着天空的方向扬了扬,扇了扇手中的葵扇:“不要逆着风放箭,很容易射不准,很危险的!”
      哪儿来的风呀?
      赖彦戎居然跟着煞有介事地点头:“姑娘你说得有理。”,他朗声唤新郎倌:“大哥,您转半圈再放箭,稳妥些!”
      被这一出唱得一头雾水的赖传一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轿中的新娘子也候了多时,他张弓放箭,三支箭稳稳地没入轿门框,喜婆又高声吆喝起来,看热闹的人哄起了欢呼声,大红花轿喜滋滋地抬进了门。

      陈楚楚暗自里吐着舌头,扇着热透了的脑门,招呼客人的赖彦戎却走了过来:“姑娘既然来了就也是客,不嫌弃的话,进去吃杯酒沾沾我家今日的喜气吧!”
      赖彦戎这个人说话礼数周全得滴水不漏,表情啊动作啊都标准得不得了,陈楚楚瞧着他微笑的温润脸庞,心里却只想着,这个人要是生起气、或者着起急来,不知是什么样子呢?

      思索间小羽儿已经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从随身袋囊里摸了几个金锭给了门前收礼金的帐房先生,陈楚楚装模作样地由着她扶着手,做大家闺秀状地往宴客厅走。
      与赖彦戎擦身的时候,她回过头来:“诶!”,他垂下眼看她,她扬着下巴:“我叫陈楚楚。”
      赖彦戎又对她点点头,微笑。
      陈楚楚折过身去仪态大方地往里踱,眼中的光彩一点一点地暗下去。

      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啊……

      夜深了,福来客栈的天字号上房里,还有个贵客睁着眼看星星,不睡觉。
      窗边的美人榻上,陈楚楚倚着窗出神地望着天空,一会儿右手托腮,一会儿又换左手,身上的披风滑了又滑,小羽儿手忙脚乱地拾着。
      “萨天师可是宫里最厉害的方士啊……”,她叹了一声:“可是他为我观天象算出来的,我总是梦见的那个人,我会在龙掘岛上跟他相见——这扬州城是往龙掘岛去的必经之路,但我在扬州城,就已经遇到他了呀。”
      回身往榻上一倒,手捂住脸两只脚胡乱地扑腾着:“可他怎么能忘了我,忘了我呢!”
      还不是照样一夜好眠。

      三日后。百年赖皮膏药铺。
      花猫依旧盘在门槛上打盹,康叔在门口迎来送往买药的宾客,四轮马车在店前停下,小羽儿下了车撩开帘子扶出了陈大小姐,康叔上前来作了个揖,陈楚楚福了福,温婉一笑:“换个药。”
      进了隔了帘子的后间,来换药的是位女师傅,陈楚楚先前扭伤的地方红肿早消,整了整,穿好了鞋袜她就往外溜。
      柜台前站着个乌发漆眉,五官分明的青年,她认得,是那日的新郎倌,赖彦戎的大哥。
      药钱搁在了柜台上,赖传一抬头对她客气地笑:“多谢惠顾。”
      陈楚楚轻轻咳了咳,摇了摇葵扇:“那日帮我看诊的……您家的二公子,今天怎么不在?”
      赖传一边低头记账边回话:“我家二弟今日启程往龙掘岛去学艺了,约莫要有些日子不在扬州城了。”
      再抬头时眼前早就没了人影,他瞧了瞧门口一闪的裙角,赞叹:“这位姑娘好快的脚程!”

      贰拾壹。一间名叫“贰拾壹”的酒栈。
      扬州城是通往龙掘岛的毕竟之路,而扬州城往龙掘岛去,只有一条路。
      路的正中间便是贰拾壹。
      老板娘蒸得一手好包子,老板……老板长得像包子,啊不不,老板爱吃肉包子。

      客人不多,但也不少,小二在厅堂与厨房间穿梭,送着酒菜,老板在门外屋檐下打着盹,老板娘啪啪啪地打着小算盘。
      这时候有客人敲着碗不满地嚷嚷:“怎么回事,说好的不要香菜多放辣,怎么给我一碗没辣的香菜!”
      老板娘眼珠子溜溜地转,掐着手指捏了个诀,笑眯眯地扭到桌前:“客官,您眼花了吧!您看这哪来的香菜,一大碗辣子呢!”,抗议的客人低头瞧了瞧桌上,盘里的香菜消失不见,红艳艳的辣椒铺天盖地,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糊里糊涂地举筷子喝酒。
      那边厢有客人催着怎么还不上蒸包子,老板娘朝屋外娇嗔了一声:“死鬼!还不快去生火!”,老板嘟囔着嘴揉揉惺忪睡眼,对着摆在店门口的蒸包笼屉吹了口气,柴堆热火朝天地烧了起来。

      赖彦戎坐在靠窗的方桌边,安静地喝着茶,眼无波澜,面前的一盘饺子有些凉了,他还未动筷子。
      竟显得有些寂寥。
      屋外传来骏马急刹的嘶鸣声,扬起一小道灰尘,打着盹的老板哼哼唧唧地折了个身继续睡,老板娘努了努嘴,小二立刻机灵地上前招呼着。
      陈楚楚没等小羽儿扶她就自己撩起裙子跳下了马车,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屋,一屋子的人衣装尽是灰暗色调,只有屋角窗边垂眼的白衣少年,在她眼中发着光。
      【真好,我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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