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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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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要胡说。”王怜花温怒。
“怎么了?”小姑娘扬起脸,竟还有些洋洋得意道:“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不成?”
王怜花道:“再胡说试试?”
她也不惧怕他,怼道:“你扬起手做什么?还要杀人灭口么?”边做鬼脸边道:“小气鬼,真小气,竟会在这里欺负我这个小孩子,也不敢去与那些大人物们过招。”
王怜花道:“什么大人物?哪些大人物?”
小姑娘慌忙捂住嘴巴,后知后觉的样子道:“没……没什么。”
王怜花变的有些可怕,压低了声线道:“说!”
天色破晓,太阳冉冉升起,世间万物顿时清晰可见,一切黑暗遁于无形,偏巧一声不合时宜的笛音不知从何处传来,饶是王怜花这般人物,也无从辨别。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小姑娘笑道贼兮兮的。
“什么声音?”王怜花镇定自若。
“招魂的声音。”小姑娘往前走,言笑晏晏,一步一步,不紧不慢。
王怜花想往后退,可他身后是千丈悬崖。
所以他只好道:“招魂的声音,是不是就是招魂的引子。”
小姑娘依然在笑。
王怜花又只好道:“招魂的引子是不是就是招魂引?”
“世人都怕招魂引,传说它真的能招魂,在下却不怕!”王怜花其实也怕,怕得要死,怕的要命。
他怕死,所以他不能死。
怕死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绝不是。
可耻的是心里怕死,外表却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好在王怜花绝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风头,因为他觉得跟性命比起来,面子实在太不值钱了。
也许这只不过是他此刻的想法,因为有时候面子只是一个人的面子,而有些时候面子还是一个人甚至一个社会的自尊。
小姑娘终于止步,问道:“你不怕?你为什么不怕呢?”
王怜花贴着岩石缓缓远离崖边,他早已观察了地形,此处地势对自己绝对不利,说不准还等不到施展功夫,自己就成了继柳家之后魂归西天第一人了。
所以他边移动,边道:“我听说招魂引最初是因为那些生于战乱年代的人被征兵后,为国捐躯,战死疆场,他们的魂魄没了寄托,找不到家乡,所以就出现了领尸人与赶尸人,领尸人拿萧吹奏《招魂引》指引尸体前进的道路。所以自古以来《招魂引》只能招死人的魂,招不了活人的。”
小姑娘像没发现他的小动作一样,冥思苦想了半天才道:“可……可有人马上就要死了呀,这也招不得吗?”
“有人马上就要死了……”
王怜花像被雷劈了似的,跳起来,道:“你是谁?”
小姑娘道:“呀,咱们都已经是老朋友了,你居然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哼!”
她又恢复了方才那人畜无害的样子,瞧的王怜花心里直泛恶心。
“我叫兰兰,玉兰花的兰,你可要记好了哦。”
王怜花实在一点也不想再跟这种人呆下去了。
偏生她还在不停的说:“马上就要有人死了,你一点儿也不着急吗?”
王怜花道:“人在哪里?”
兰兰努努嘴,道:“在那里。”
王怜花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兰兰又道:“他和他们,你只能选样。”
她竟把人命当做商品一样来选择。
王怜花像从来也没听到一样。
—— 因为他不要别人,他只关心沈浪。
沈浪正在被四个人为攻,不是一敌四,而是车轮战。
“看来他们为了杀沈浪,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王怜花想。
但转念又道:“这几个人除了那个“江南大侠”外,再没有与之有交情的人了。”
王怜花想不明白,他们之间何止没交情,他跟他们之间甚至连面都没见过。
这场丈已不知持续了有多久,总之王怜花赶到的时候,沈浪体力不支,渐渐处于下风。
王怜花的到来,好像快要开始缺氧的组织注入了新鲜血液一般。
但事情好像总得有什么转折。
王怜花反手一掌,将俞三舟拍到悬崖的石壁上,从腰间取出匕首,直取他要害。
俞三舟已被逼的无处可退,大口吐着鲜血,显然王怜花这一掌用了十成功力。
刀,寸寸逼近。
人,渐渐畏惧。
俞三舟绝望的闭上了眼,他没想到死亡有一天会离自己这么近。
刀锋冰冷,但有人比这冰冷的刀锋更冷。
刀锋离俞三舟的咽喉只差一分,只要再往前一分,俞三舟便可当场毙命,但是他没有。
——他没有死。
——他也没有再往前一分。
有些事好像天生就已注定,就像男人为什么会喜欢女人,女人为什么要生孩子一样,并不是努努力就可以改变的。
王怜花此刻正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剑尖。
剑尖自后背刺入,前心穿出。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刺入自己胸膛的这把剑的主人。
男人可以不喜欢女人,女人也可以不喜欢男人,但沈浪不得不出手。
王怜花吐了一口血,随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沈浪,你为何……”
沈浪声音沙哑,虽然有些激动,却在极力克制,他只道:“对不起……对不起……”
仿佛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他已不会说什么了。
王怜花身形踉跄,似被风吹断的芦苇,随时都可能倒下。
沈浪永不离身的剑现在就插在王怜花的胸膛。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努力扮演他心目中的那个人,到头却被嘲笑自作多情。
剑尖还在滴血,一滴一滴流淌进了岩缝里,这片土地默默的包容着在它身上发生的一切委屈,从来都不埋怨。
王怜花已将剑从胸膛上移开,剑自己当然是不会移动的,但是他的人还可以动。
他先向左偏了偏身子,然后忍着剧痛向前用力。
剑拔出的一瞬间,漫天的红色,鲜红色的血比绿叶中的花儿还要娇媚。
这些动作他做的非常吃力,但他仍然强迫自己去完成,他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也许别人没什么,但面对沈浪,总是想要做的完美。
沈浪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从刚才到现在,他除了说话,一动都没有动。
他觉得自己应该伸手去扶起他,然后他的确这么做了,但这次王怜花却拒绝了沈浪伸出的手臂。
王怜花苦笑道:“那一日……”
沈浪道:“那一日是个错误,你我……你我本就不该这么对她的,七七是个好姑娘,我……我不能……”
王怜花截口道:“莫要再说了,看来在沈大侠心中,王怜花的情谊终究抵不过这天下的道义。”
沈浪瞧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他用左手护住已穿透的胸膛,血仍在止不住的流,从指尖到指腹,从鲜红到暗红。
为何眸中含泪,却怎么也不肯让这示弱的泪水流下?
又为何那转身的背影在凛冽的寒风下显得格外萧瑟。
“沈浪沈浪,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你答应了我,我们一起演完写出戏,我们一起将杀害李远三人的恶魔绳之以法。”
“我们说好等这件事过去之后再也不涉入江湖的是是非非。”
“可为什么在最后关头你却倒戈相向?”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开始相信爱情了,回头却发现我一直相信的爱情也是假的?”
沈浪叹了口气,他虽然很想他留下,却倔强的紧抿着嘴唇,不肯说一句话。
转身捡起王怜花遗落在地上的匕首,还是在密道中救了他们二人性命的那一把,小巧又没有过多装饰的匕首。
沈浪握着的手,渐渐收紧,手背青筋凸起,他努力克制的情绪也终于忍到了极致,将心中的怒火全数发泄在身后的崖壁上。
那把倾注了他内力的小刀寒光四射,从刀面上映出沈浪青黑色的面容以及凌历的眼神。
刀锋划过崖面,划出足有五六寸的深度。
沈浪仰面苦笑道:“做大侠真的很累,甚至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