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莫离》狸源源

13、第 13 章

　　林宅

　　林家老宅在博陵，莫邪从沫邑到博陵的这段路程略去不谈。来到老宅门口，只见大红灯笼高挂，看上去颇为气派。可走进仔细一瞧，那灯笼上又蒙了一层灰尘。再看那大朱漆大门，可谓不漏一丝缝隙。莫邪端详了一下，便想寻个路人问问。

　　可刚才没注意，如今要寻人了才发现，这林宅周围人烟稀少，仔细再一回想，适才向人问路时，那人的表情却有一丝诡异。按说这祭奠刚过，林家着实又风光了一把，人们提起老宅，不该是这幅表情才是。这其中有什么玄机吗？

　　莫邪围着林宅绕了一圈，发现这林宅也不甚宽敞，不过千余步，前后三进，却隐隐透着一丝阴凉。

　　“如果能进去看一看甚好。”莫邪暗想。突然一阵风刮过，那门上的一对大红灯笼左右摇晃，却有忽明忽暗之感。

　　莫邪低头拉开衣襟看了一眼胸前的晶石，并未出现异常，按理来说不应有怪。

　　思来想去，莫邪决定翻墙一试。寻了个低处的墙头，莫邪凭着侬妹教习的一些功夫，不算艰难的翻了过去。

　　落脚处看似一片花园，中秋时节，满园桂花芬香扑鼻，可一墙之外却嗅不到一丝一毫。顺着花园小径走过回廊，便到一处居所，格局不大，从雕栏处往里看，像是一寝室，且陈设物件并不显旧，看似有人打扫过的。

　　寝室边有个小拱门，穿过去是一条甬道，顺着甬道走，右手边第一个门直通厅堂。看着陈设布置，应是后厅。厅堂中央悬挂着一副女性画卷，却并不落款即其他笔墨。仔细端详，那画中女子眉目低垂，皓眸流转，不似一般女子的低微之态，更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味。花瓣般的嘴唇微微开启，好似在向人倾诉，又像是要将人的魂魄吸进去。白腻的颈项之下，□□半露，更衬得胸前的坠饰晶莹剔透，隐隐有闪光之意。在看那合在一起的藕臂，连着芊芊玉指，掌心上竟拖着一颗心。

　　莫邪定睛一看，不由得暗暗咋舌。掏出自己的晶石一看，与那画像一模一样，那女子手中所捧之心，难不成就是自己要找的心。这画中之人是谁，若能找到这个女子，是否就可以找回自己的心？这屋里是否还有其他线索？

　　带着这些疑问，莫邪将林宅摸了一遍，可除了主厅的一副比干画像和林家列祖列宗的排位之外，再无其他特别之处。

　　于是，莫邪又走回那副画像面前端详起来。看着看着，那莫邪竟似得了什么召唤一般，缓缓地走近画像，伸出手去，像要抚摸那画上之人。只见莫邪的手指刚一触碰到那画中女子胸前的晶石，便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等莫邪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刚才翻墙进来时的第一间屋子里。身上盖着一床薄被。莫邪起身下床欲平整那床被子时，才发现上面的缎面纹饰很是特别。缎面左侧绣着一只血口大张的老虎，可眼中却有哀伤之色，顺着微低的虎首往右看，是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通红的眼睛流着血泪，嘴角却泛起大大的弧度，两只前爪捧着一颗不合兔子比例的大红心，整个场景像是在朝贡一般。

　　这幅画是要表达什么呢？就在莫邪看的出神的时候，一个女声出后面响起：”你醒了？”

　　莫邪回头一看，这不是那画上的女子吗？或许是被莫邪盯得久了，那女子的脸上竟泛起红晕了。

　　“公子？敢问民女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哦，”莫邪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赔礼，”对不起，对不起，在下多有得罪了。请小姐见谅。”

　　“公子多礼了。”

　　“可否恕在下冒昧，斗胆问一下小姐芳名？”

　　“民女姓莫，名陶漓心。”

　　“这名字挺特别的。”

　　“公子见笑了，只因民女家父姓莫，家母姓陶，二老皆无兄弟姐妹，又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因此便把两家的姓都放进去，算是续了两家的半根香火。公子只叫我漓心便是。”

　　“哦，原来如此。可我听说这是林家的老宅，为何你会在这里？”

　　“啊，公子想必是外地人吧。这林家好几代前就将这老宅卖掉搬走了。三年前我爹从另一王姓人家手里买了下来，说是给我做嫁妆。”

　　“难怪这里没有人了。”

　　“也不是，但凡有客人时，我都会过来。”漓心双眸低垂，像极了画上的神态。

　　既然这里已是他姓人家，在呆着也无事，再加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体量，莫邪便要告辞。

　　“今天多谢漓心姑娘照顾，眼下天色不早了，莫邪就此告辞了。”

　　“可是公子，你不想要这颗心了吗？”

　　听得这一句，莫邪双目瞠圆，想起画上的场景，缓缓地转过头了，只看见那漓心果真捧着一颗心冲着他笑。

　　“这！”莫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看那双递过来的手后面，一片□□上的晶石正在闪闪发光。

　　莫邪一摸自己的胸口，果然晶石不在了。

　　“漓心姑娘，你这晶石？”

　　“公子既然已经要心了，为何还要这晶石？难道公子不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那漓心笑得越发巧目倩兮。”哪，给你，快拿着啊。”说着又将那颗心往莫邪的眼前递。

　　看着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莫邪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仿佛要穿破皮肤跳将出来。而双手却不受控制的抬起，颤抖着想要接过那颗心。

　　眼看着就要碰到那颗心了，漓心却猛地将手一收，”你好狠的心啊，都不仔细看一看人家的相貌就要了，也不怕拿错了其他人的心啊。”

　　“看相貌，你不就在眼前吗？还有什么相貌？”莫邪甚是不解。

　　“公子你真的看不清漓心的样子吗？你看一看，你再仔细的看一看啊！”那漓心说着竟留下泪来，感觉很是伤心，并凑上前来。

　　看着漓心在自己眼里越发放大的脸，莫邪死死的把眼一闭，大喊了一声：”不要！”

　　不知过了多久，莫邪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试探性的睁开眼睛，哪里还有那个漓心的身影，在仔细看看周围，竟是在一处简陋的屋子里。

　　“哎呀，公子你醒了？”

　　听得声响，莫邪惊恐的转过头了。这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婆婆，慈眉善目的，依稀有记忆中奶奶的样子。

　　“是不是老身吓到公子了？不好意思，我刚想给你拿碗红糖水来，想着你醒了可以补一补，没想到一进来就看见你睁着眼，所以就冒昧的叫了你一下。”

　　“我这是在哪里？”还没有从刚才的记忆里回过神来的莫邪毫不理会老婆婆的话语，冷冷的问道。

　　“公子是在老身的家里。”那老婆婆总是笑眯眯的。

　　“我为何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应该是在林宅。”

　　“对的，我听我儿子说的。他就是在林宅把你带回来的。”

　　“什么意思？”

　　“公子你不记得了？当然可能你也是吓坏了吧。也难怪。听我儿子说，你应该是从林宅外那棵大树上摔下来了摔晕了。那地方平时根本没人靠近，正巧我儿子今天帮隔壁狗二子找他家丢了的狗，路过那里，看到你倒在那，身旁还有一段断了的树枝，便把你背回来了。你说你没事爬那干嘛呢？哈哈哈”

　　听完老婆婆的话，莫邪的脑子里更乱了。如果这位老婆婆说的是真的，那我刚才见到的一切就全是幻觉了，如果这位婆婆说的也是假话，那他们就是串通的，或者说我又开始了新的幻觉？

　　思来想去，莫邪竟重重的往自己头上锤了两下。啊！好痛！

　　“哎呀，公子，你这是要干嘛，仔细包扎好的伤口又流血了。”那老婆婆担心的扑上来就抓住莫邪的手。

　　会痛，那应该是真实的场景。

　　“老婆婆，我可以到外面看看吗？”

　　“恩，不过你可仔细自己的伤啊。好不想把这碗红糖水喝了吧？咱们家穷，也买不起什么名贵的药。你就将就一下。”

　　“谢谢婆婆。”喝过红糖水，莫邪便走出门去。

　　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农家小院，四周炊烟袅袅，想来的确是个村庄。

　　“老婆婆，您知道林家的事吗？”

　　“听说过一些，公子为何对林家的事感兴趣呢？”

　　“恩，我祖上和林家算是故人。近几代由于种种疏乎了，而今太平盛世，家有鼎食之钟了，便想着重拾这段渊源。”

　　“你也算是有心之人了。只这林家已经不在了。”

　　“老婆婆，您可不要乱说话啊。我刚从沫邑祭祀完比干回来。那林家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也去了的。何来林家不在只说。”

　　“公子有所不知。当初林家先祖过世之后，林家也还曾在。后来听说有一世的族长得道飞升，便留下家训散了家中子弟，规定林家不再设立族长一位，各子弟可按自己喜好过活，但决不可以老林家自居。所以如今你看到的那些林家，不过多是改了族谱罢了。真正的老林家，估计就是当今圣上都很少一见呢。这话听完可就算了啊，不然……”那老婆婆还做了个抹颈的动作。
　　“想来真是乡下人老实巴交，这些话也敢对着陌生人说。”莫邪心想到。”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对着一个不认识的人敢说出这犯王法的话吧。”

　　她竟然能猜出我的想法！

　　“老身活了这么多年了，虽是在这穷乡僻壤的，但也看了不少人了。公子一看就是富家子弟，衣食无忧，都说富家子弟多纨绔，但老身觉得也不乏天真单纯之辈，只不过被爹娘惯得多了，养了些刁钻的脾气，可若说起这看人查事，却比一般人还少上三分。我也快入土了，看你是个好孩子，所以才不怕与你乱说话。”

　　“哦。那婆婆，这林家既然散了，为何这宅子还在呢？而且我看那外墙还挺新的。”

　　“傻孩子，既然改了族谱，那自然要做足那面子。这宅子不过是那些新家子中的一人出钱起的。每年清明都来一趟，想来也有好几代了。”

　　“来做什么？”

　　“这老身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差些下人在外打扫屋子。

　　“你可曾见过那人的长相？”

　　“没见过。听说每次都是轿子进出，我们这的人都不曾见过他的颜面。”

　　“虽然如此，可为什么我来之前向人打听那林宅去路，指路之人竟露出诧异之色？是因为知道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在吗？”

　　“或许吧。或许也不是。”

　　“此话怎讲？”

　　“不懂公子学没学过那个生死之道？”

　　“只略听一二。”

　　“那公子可觉得那林宅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莫邪想了想，那房子的建筑风格和一般的房子似乎没有两样。刚想开口，又仔细一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那房子四周环山，大门朝水，典型的阴宅设计。

　　那老婆婆看莫邪沉默许久，想他定是有了头绪了，便开口道：”这些你明白了？”

　　“那原先的老宅在哪里？”

　　那老婆婆用手指朝地下指了指。看莫邪并未开口，才说道：”地下。”

　　“地下？”

　　“对，就在现在的林宅底下。”

　　“可是？”

　　“那水是那人开渠引来的，就因为如此，原本林家周围的许多人家都搬走了。我们这些算是比较远的，又没个本钱的，才继续在这里找活路。”

　　如此看来，在这里是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了，莫邪想着便决定休整一日后继续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