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穿成顾惜朝》歧路亡羊

6、夜谈

　　我趁他们搜索客栈之时，悄悄溜了。回到旗亭酒肆时，已很晚了。高鸡血没见着，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暗道侥幸，回了后厨。白天已经注意到，厨房旁边的小屋便是住的地方，我径直走了过去。破烂的木板墙间漏出的月光下，戚大当家靠在床头打瞌睡的身影清晰无比，那把逆水寒剑就放在他身边，随着我的走近再次铮铮鸣响。
　　我郁闷地停下脚步。
　　戚少商揉揉眼睛，站起身来道：“回来了啊，活儿我都做完了。”
　　他竟没问我为何回这么晚。或许这是大侠的磊落与尊重，我却不放心地用锐利的眼神再扫描了他一遍，看是否也是被穿人士。似乎没这个迹象，不过不可不防。没办法，只好根据记忆中《逆水寒》情节尽量答话。对于露不露破绽的事情，我已经没有太大信心了，魏子恒最后那些话，是因为发现了我是冒牌货，可我还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
　　“麻烦你了。”
　　“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呢？”
　　“在下顾惜朝。”
　　答这句话时，我真是百感交集啊。暂时我与顾惜朝这身份算是牢牢绑定了，挣脱不出，摆脱不掉。不仅是这个世界的束缚，还有来自穿越者的威胁。如同卢燕或魏子恒一般的穿越者不知还有多少，他们或坚持剧情，或想改变些什么，但无一不会紧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让人不得不步步小心，时时在意。加入了穿越者，变数增大无数，我能在做好顾惜朝的同时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吗？或者说只能重复悲剧？当然更有可能的是，悲剧还没有开始，我先被人识破，提前结束了……
　　“幸会。”戚大当家貌似是真的挺高兴与我的见面，即使我明显兴趣缺缺，他这个“幸会”也说得无比诚恳。
　　我沉默。
　　原本的顾惜朝此时应该是自信满满又语带调侃、心中暗藏不屑地揭穿戚少商的身份，我却懒得这样做。没那种心情。何况戚少商的打算是秘密行事，我又何苦特意揭破，平白让他注意上我这号人物。现在冷呼儿已死，十八尊缺一，我是恨不得越低调越好，少打些交道，留点时间想想该怎么利用目前已出现的变数来破开死局，才是上上之策。
　　“晚了，休息吧。”我走向厨房，打水洗漱，不跟他多话。
　　他却不放弃，追在我身后，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在下戚少商。”
　　我惊讶了，回头挑眉望着他。没想到我刻意回避，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来历。不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来这里了吗，怎么一点都不防着我这个来历不明且行踪诡秘的人？
　　这种“大侠式”的坦诚与信任，让我莫名的有点感动。
　　不过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见了两个穿越者，我算是明白了点自身的处境，水深火热都不足以形容，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就稍稍有点着边了。若行差踏错，对我举起刀剑的就不止正道人士们了，还有埋伏在人民内部甚至这个世界各处的穿越者们，我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原先还想着“你好我好大家好”地混过剧情，找机会改变一切或偷溜，看样子没那么容易了。说不定有朝一日，我还是会对戚少商下手的。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混得太过亲近，若是该下手时却下不了手，倒霉的可是我。
　　我继续打着水，没诚意地敷衍着他：“久仰大名。能一睹连云寨大当家九现神龙戚少商戚大侠的风采，是我的荣幸。”
　　他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否觉得我不是多话的人，他并没有叮嘱我不要泄露他的行踪，只是顿了顿，继续搭话道：“你看起来不是很快活啊。我们一起在这里做伙计也算是有缘，不如这样吧，我想一个快活主意……你会喝酒吗？”
　　我叹了口气。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戚大侠不但热情过度，自来熟，还非常不会看人脸色。我摆明了不想理会他，还这么缠人。
　　再拒绝就有些刻意了，明知他是戚少商还这么不他面子也说不过去，毕竟计划里是要和他适当结交的。于是我放下木盆，答道：“可以喝一点。”
　　“你有没有喝过不掺水的酒？”戚大当家的脸突然显得神秘兮兮的。我理解他是企图引起我的兴趣，电视剧里也见过这幕场景，可真见着他用上一刻还很严肃的大侠脸做出这种表情，还是想笑喷。
　　“天底下的酒楼里还有不掺水的酒？”为免他失望，我凑趣地回应了一句。
　　“我五年前来过这里，知道高掌柜藏着不掺水的酒。跟我来。”
　　戚少商一马当先，直扑酒窖，熟悉得好像自己家一样，这小贼做得太顺溜了，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他背对着我拿酒的时候，那把逆水寒剑又抖了起来，响声清越。这已经是它第三次鸣响了。除了第一次外，后两次都是在电视剧中顾惜朝准备杀戚少商时响起，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穿到这剑上头了！明明我一点杀意都没露，也没杀气这种神奇的东西冒，它却响个没完，我又不是真的顾惜朝，哪来的危险？真是笑话！
　　事不过三。戚少商早听惯了这剑的鸣响，也不在意。他先是拿出高鸡血用来招待客人的小坛子酒，打开了坛口递给我。我抿了一口，立即又吐了出来。真难喝，像米酒兑泔水，总觉得有一股子馊味。
　　戚少商一笑，接过酒坛自己喝了一口，兴致勃勃地介绍道：“这酒唤作炮打灯，不讲余味，只讲冲劲……”
　　我早知内容，装作在听，其实还在考虑怎么利用冷呼儿二人死掉的事做文章。要不把事情引到连云寨头上，鼓动鲜于仇那帮人提早发难，再让戚少商收到消息躲开这些麻烦的官面人物？可他与李龄约好见面，不满七天，他恐怕不会走。以他的武功，也不会怕这些个小鱼小虾。到时候直接动起手来，我先就露馅了。或者让鲜于仇觉得有人在针对他们，四周危机重重，于是拖延行动，等七天后再拉上大批人马围攻连云寨，一路大张旗鼓的吓走他们，回避交战，更不用上演那倒霉催的背叛戏码？这是个昏招，傅宗书那老狐狸多半会看出来我是故意的，何况剑中密信交到了京城，作为傅宗书女婿的我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戚少商介绍完酒，又把他喝过的那酒坛递了回来，看他神情自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只好接了过来，皱着眉又喝了一口。
　　“怎么样？”
　　“果然是满头烟霞烈火，够烈。掺了水尚且如此，若是没掺水，一口下去，还不一下子晕倒啊。”
　　“好酒应该是温厚绵长，绝不上头的，可是这里的穷汉子挣了一天的命，来喝酒就是为了花钱不多又立马来劲头。”
　　戚少商又从酒窖里搬出一个大点的坛子，拿了两个碗倒满，递了一碗给我。
　　这次的酒口感要好上很多，不知是否顶的是顾惜朝的壳子的缘故，我竟觉得这酒醇香诱人，口感细腻，越喝越想喝。
　　那边戚少商也起劲地喝上了，边喝边感叹：“难得我七位寨主兄弟不在身边，不用摆个大当家的架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快活。”
　　这话我深有同感。要是我不是顾惜朝，不来这里，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快活。
　　“可是他们不在的时候，还真想他们。”戚少商微笑着说道，满脸温情。
　　呵，你过两天就可以见到他们，我与家人却今生难以再见了。我想就算正牌顾惜朝在此，听到这话也会觉得嫉妒吧。他这种感叹，在我们这种孤家寡人面前说起，挺招人恨的。
　　其实他这种人，我挺佩服的。看电视剧时不觉得，真正相处，才发现他待人的热忱。我与他不过是杀鱼搬酒的短期同事，真正的萍水相逢的路人，白天时还跑了出去扔下他一个人做事，晚上回来还不想搭理他。对于我的喜怒哀乐，他原可以不管的。从电视剧中也可以看出，他不是个多话的人。可实际上，他又是偷酒，又是聊天的，努力活跃气氛，实在是很难得。见惯了现代人的冷漠麻木，他这种人让我格外有感触，总觉得这种珍稀动物应该好好保护起来，趁还没灭绝循环展出一下。
　　“顾兄弟，顾兄弟，为什么闷闷不乐的，是不是也在想你的亲人啊？”
　　我楞了一下，想起来顾兄弟是在叫我，便按记忆中的话，也夹杂着几分真心答道：“我在想，我们才刚刚认识……”你就这么拿我当回事，是不是傻……
　　“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我一见你就觉得有缘分，就把你当朋友了。来，干！”
　　戚少商的眼力奇差无比，鉴定完毕。把顾惜朝当朋友，他眼神很不好，觉得跟我有缘分，眼病更是不轻。这人能带着息红泪送的两只小羊好几天都没发现是两只公的，他自己才是个“不寻常”的人物吧，热血上头便看不清眼前。
　　“这酒还是这个味儿，不过，就看你跟谁喝了。”戚少商神情突地温柔了下来。是想起息红泪了吧，五年前与他一起来喝酒的人。
　　我喝得有点多，开始晕晕乎乎的了，朦胧间听到戚少商说了些什么，胡乱应着，继续喝了起来。本来是怕喝醉了乱说话，给戚少商听去了不该知道的事，可两碗下肚，豪气跟酒气一起上涌，突然就不想再顾忌那么多。
　　戚少商自顾自地说得正高兴，突然听见“砰”的一声脆响，酒坛落地，碎成了一片片，酒香四溢。再看顾惜朝，已经醉了，软软地倚着墙，昏昏欲睡。这人酒品倒好，醉了也是一声不吭，只顾大睡，四散的头发，半遮着脸庞，更显俊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