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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等待和希望 ...

  •   “又过了一个月圆之夜,我们在这里住了已经1月了。”风四娘斜倚在贵妃榻上,无聊的剥着橘子。如今已经是初冬,不象北方的干冷,南京的冷有一种刺骨的冷钻到骨头里冷,屋子里已经升起了火,四面的窗户都关得严严的,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沈璧君低着头在绣花,她绣的是一个鞋面,淡青色的底子上面绣着细碎却又艳丽的紫色的小花,“你不妨也绣花,这样时间也好打发。”
      风四娘看着自己美如兰花的手,“绣花太伤神。”
      “那么好看的一双手不用来绣花,真是可惜得很。”
      “好看的手不一定用来绣花。”风四娘道,“叶枫的手也很好看,手指修长,秀气,手上的皮肤更是宛若美玉。余声的手也不错,手指细而长,骨骼凸出,显得很有力。杜总管的手同样好看,手掌很宽大,手指长而有力。”
      “三双手都很好看,却也是危险可怕。”沈璧君虽然没有见过余声和杜总管出手,却也相信那杀人对那两双手不是难事。
      风四娘的眼珠转了转,“你知不知道魔眼?”
      “一把很有名的剑,明亮如秋水般的剑锋上有一点暇疵,看来就像是一只眼睛。名剑就像是宝玉,本来是不应该有暇疵的。这把剑却是例外,这一点暇疵反而增加了这把剑的可怕与神秘。魔眼后来落到一个青年剑客手中,不过在胡集那一战后那个剑客失踪了,魔眼也跟着消失。你怎么问这个?”她美丽的眼睛流露出一抹感伤。难道这些事是连城璧告诉她的?
      “魔眼没有消失,那个剑客也在。”风四娘的眼睛里发出了光,道:“那个剑客就是杜总管。他的手很稳,随随便便一倒,就刚好把一杯茶倒满,既不会少一滴,也不会溢出一滴来。手中若是握住一把剑,任何人都很难将他的剑击落。”
      沈璧君笑了笑,“这样也不能肯定杜总管就是那个剑客。”
      “杜总管房中的那把剑就是魔眼。”风四娘道,“那天他被木尊者的迷药昏迷后,我拔出看过,剑锋上有一点瑕疵,就像一只眼睛。”
      “他隐藏身份自然有自己的理由。”这个出身世家,教养良好的典型淑女,还是和以前一样,从不喜欢过问别人的私事。
      窗户外有个低沉嘶哑的声音道,“风四娘就是风四娘。”
      门打开,杜总管走了进来。“不错,那把剑就是魔眼。”
      沈璧君看着眼前的杜总管,态度还是那么温和有礼,“你就是方伟?”
      “是的。”
      “你就是要命的小方?”直到听到他亲口承认风四娘还是不太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方伟。
      小方没回答,却点了点头。
      沈璧君轻轻叹息,“你变了很多,和别人说的完全不一致。”
      “ 一个人的样子,本来就时常会改变的。”风四娘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可是你完全变成了两个人。”
      “不错,我是变了很多。”小方道,“10年前我只不过是江湖浪子,拒绝在虚妄的信念中生活,但又找不到应坚守的信念,除了偏执信念以外,没有理想之光来澄明和辉映自己生存的意义;虽有足够的能力,却又感到自己难以去承担真正有意义的重任。于是,空虚。并且由于缺乏建设性的勇气与情感,连与他人建立富有建设性的联系都难以做到,或者难以忍受这种联系,于是,孤独。”
      “你说的不错,空虚和孤独是所以浪子的共同之处。”风四娘与沈璧君对视,交换了眼色,她们都想到了萧十一郎。
      “后来,卜鹰和余声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你们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远走西藏?”
      “你杀了富贵神仙吕三的独子。”
      “是的,我远走大漠后遇到卜鹰,他是我肝胆相照的朋友。”
      “卜鹰是你朋友,那么余声呢?”
      “他对我的影响最大,改变了我的人生观。”他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这一切其实是从一个错误开始。”
      “错误?”风四娘听不懂,“那里错了?”
      “这要从吕三说起,吕三除了是个狂热的拜火教教徒还是波斯大贾,专精珠宝,后来定居南京;吕三的野心太大妄想控制这里建立自己的宗教,不过受到了锦绣山庄的打压,不得已退到西藏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小方脸上露出讥绡的笑容,“他以为到了西藏就天高皇帝远,却不知道在大明的国土上朝廷绝不容许这种破坏和平局势的事情发生。为了彻底激怒吕三一决生死,锦绣山庄派遣余声去杀吕三的独子,偏偏被我破坏了——我替代余声杀了吕天宝。这样打乱了局面,直到胡集一战,他们出现告诉我缘由~~~~~~~~~”他脸上毫无表情变化,声音却有点悲伤,“他们杀了吕三,也杀了独孤痴。本来该我和独孤痴一决生死~~~~~~~~”
      沈璧君和风四娘都认真的听着,那一战只有结果,吕三和班察巴那火并而亡,很多细节是不为人知的。
      “叶枫告诉我,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小燕信期未至。我没有出手,独孤却死了,剑客死于剑下算是求仁得仁死而无憾。”
      “后来你就加入了锦绣山庄?”
      “是的,过去我也很厌恶官员,认为他们个个都是为了升官不折手段;余声让我知道,愿意当官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只想当官不想做事;其实有不少人是为了做事才去当官的;也让我变的更理性,能理性的面对感情问题。”
      沈璧君和风四娘都听说过他和苏苏,蓝阳光和齐小燕的感情纠葛。风四娘问道,“你最终选择齐小燕?”
      小方道,“也许这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既然做了选择就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生命中有太多的美,我不能一一得到。”
      沈璧君道,“看来你的责任心也很强。”
      “服从为负责之本,服从命运的安排不见得是坏事。命运让我遇到这些人,这些人也改变了我的人生。”他看着风四娘脸上带着歉意,“四娘一向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
      风四娘也没再问,沈璧君更不会问,他们六扇门的事情知道多了不是好事。
      “四娘若是无聊,不妨跟我来。”
      “嗯?”
      “四娘随我来就知道。”
      “好。”
      “连夫人不妨也一起去。”
      小方把她们带到碎玉轩的西厢房,西厢房也和沈璧君住的东厢房一样有3间,一间卧房,一间小厅,一间耳房。她们随着小方走进了耳房,耳房和小厅只有一墙之隔,里传来话语声,“南燕,把我带到这来有何贵干?”风四娘听的出,是周志刚的声音。他称为南燕的人应该是叶枫的妻子江南燕。
      小方摆摆手示意她们仔细听。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声音很好听却很冷淡,“你知道我老公一直追查天宗的事情,你为了给他添堵,除了把我引到白马山庄,还故意拖住他;另外你和连城璧对风四娘说假话,故意引她怀疑萧十一郎,不觉得做点有点过份?对一个女人来说,若是要去怀疑自己最心爱的人,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
      周志刚冷笑,没有说话。
      江南燕冷冷一笑,“无言以对还是~~~~~~”
      “一个人若是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只好退而求其次。”此时这样回答有点奇怪,江南燕并不介意,居然表示赞同,“这样想法也不错,算是一种生存智慧。”
      “你说的对,这算是生存智慧。”周志刚的声音有点沉重,“但是人的一生不是仅仅为了生存。”
      “我知道你喜欢风四娘,但是你得不到她,因为她爱的是萧十一郎~~~~~~她身上有你缺乏的自由。何止是你,叶枫,余声都是没有自由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左手的手串就是铐住你们的手铐。”
      听到这里风四娘和沈璧君有点疑惑,那些手串不但名贵而且美丽,怎么会和冰冷的手铐扯上关系?周志刚很快自己就说了出来,“不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手铐,血琥珀是七宝之一,这手串又是圣上赐予,象征着佛祖也代表了皇帝。佛祖是我的信仰,皇帝是我一生要效忠的人。”
      “吃了一日公门饭,一生就走不出这扇门。”江南燕道,“虽然你现在闲赋在家,但是还是脱不开公门之事。”
      “不错。”
      “说远了,接着方才的说。你会喜欢四娘我一点都不奇怪。结果我更不觉得意外,因为她是自由的,和我们这些人是何等的格格不入,你又不能禁锢她的自由,因为那样子不但会失去她的本性也她会变得和我们没有区别,同时也失去她对你的吸引力。”
      “不错。”
      “你退而求其次娶了金凤凰,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后悔了?”
      “没有。”
      “那你还痛苦?”
      “你可以用你不喜欢的方式赚钱,也可以用你不相信的药治好你的病,但你无法从自己不爱的人身上获得幸福。”
      “想说什么?与其爱上一个永远不会跟自己在一起的人,不如珍惜身边人。”
      “这样也不错。”他的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悲凉之意,“你不可能什么都不失去就得到你想要的,失去是为得到而付出的代价。”
      “不要说这些,说说些年你都在做什么?”声音变的很严厉,“现如今东南一带多少人因倭寇之乱家破人亡,你们这些自诩清流的人在做什么?不去战场一线就算了,在后方安分守己也行,偏偏要混淆是非,那些以萧十一郎为名的案子真的就是萧十一郎一个人做的?至少有几件案子从时间点上无法成立,一日之中他一个人能够川东作案,同时再去江南作案?”
      “这些年你跟叶枫学的不少?”
      “也不多。”
      “至少你没学到他的狠,要说狠,无人能比他叶枫。”
      “别说远了,没有最狠,只有更狠。”她又道,“你帮连城璧我也不意外,毕竟你们的关系更近一些。”
      周志刚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我一直认为连城璧把声名和地位看到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就像叶枫对待他的任务一样,为了完成任务他可以放下一切。”
      “我知道你不待见他,却不知道你这么厌恶他。”江南燕忽然冷笑,“哦,我懂了,你是羡慕嫉妒恨。”
      “我会羡慕他?”周志刚冷笑。
      “你是个才子又是进士出身,胸中有文章,腹内存文史,那么请你来告诉我,有什么人什么事都能被公正的写进史书?”
      “没有。”周志刚回答的很干脆,很快又解释,“无论什么人或多或少总会背负上一点不该有的罪名,绝对不会公正的写进史书,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这句话并非全无道理。”
      “古今多少事,皆付笑谈中。不论叶枫等人被写进史书,或者被说成什么样,那都已经是身后之事,只要能担当生前之事情,何必计较身后评?你,叶枫,余声本来都是兴化人,后来因为倭寇之祸全家迁入江南,叶枫虽然没有去前线但是守在江湖中,维持各方势力的平衡。你呢?担当起生前事了吗?守制之期已经过了,却还是在家中闲着。”
      “够了!”风四娘和沈璧君虽然没有看到周志刚是什么表情,但是可以想到,沈璧君又想到了枫林中叶枫骂连城璧也是一个脏字都不说,却把连城璧气的几乎发疯。
      “那么我们就接着谈,我的看法似乎错了,连城璧并不是那么一个人。”
      “你这次算是说对了。”语气非常平静,和方才情绪激动判若两人。
      “哦?”
      “连城璧只不过是一个失去妻子芳心却无能为力的丈夫,他做的这一切都是想把沈璧君夺回去。为了达到目的,他已不惜一切牺牲。他爱沈璧君,爱得太深,所以他恨萧十一郎,也恨得同样深。只有因爱而生出的仇恨,才是最强烈,最可怕的。”
      “其实连城璧不必如此,女人的要求并不复杂,对一个女人来说,知道有个男人真正需要她,就是她最大的幸福了。”她说的不错,那确实是女人最大的幸福。
      “沈璧君永远不会知道连城璧需要他,因为她认为连城璧最需要的是声名。”
      “连城璧也从来没有让沈璧君知道,他需要她。其实只要说一句话,一个眼神。”
      “但是连城璧是不会那么做的,他困于典范二字,因为他无垢公子连城璧。”
      小方走了出去;沈璧君眼泪已经落下,周志刚和江南燕说的都对,连城璧确实无法那样做,这是他们那种人的悲哀。

      “杜鹃?”
      “这是给你的。”
      “吏部公文?”
      “去了吏部你就会知道接下来去做什么。”
      周志刚没有再说话,很快就走了。
      等待他走了,风四娘和沈璧君才去了小厅。除了小方里面有个一身青色衣裙的女子,她长的很美丽,身材很娇小,皮肤白皙细腻,是典型的江南美人。“四娘,如今周志刚已经说了很多,相信你对于当日的人和事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
      风四娘黯然道,“是我看错他。”
      “这是他的悲哀,也是我的悲哀,我被名门闺秀这个词所害,他则困于责任二字。”江南燕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他们注定不负如来。”
      沈璧君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却能理解他们,因为她也是那种人,她这一生,岂非就是被“淑女”这两个字害的?害得她既不敢爱,也不敢恨,害得她吃尽了苦,受尽了委屈,也不敢在人前说一个字。
      “你们聊,失陪了。”小方走的也不慢,很快就消失在院中。
      沈璧君忽然开口,“你们各自都有各自的苦衷,我也能理解,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但是萧十一郎~~~~~~~你能为萧十一郎说句公道话,我很感激。”
      “我见过萧十一郎,他并不是传言中那么冷酷无情,心黑手辣。”
      不但沈璧君吃惊连风四娘也想不到江南燕会见过萧十一郎。
      “那是六年前,叶枫有事出去不在翠竹山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不过来翠竹山庄找麻烦的人太多了。”

      六年前,翠竹山庄。江南燕斜倚在一张湘妃竹榻上,窗外浓荫如盖。风中带着荷花的清香。她手里捧着只碧玉碗,碗里是冰镇过的莲子汤。她只轻轻啜过一口,就随手放在塌前矮几。她听到了轻如狸猫的脚步,门被打开。走进来不是她老公叶枫,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他穿着套蓝布衣裳,却己洗得发白。腰间随随便便地系着根布带,腰带上随随便便的插着把刀。这把刀要比普通的刀短了很多。刀鞘是用黑色的皮革所制,已经非常陈旧;他浓眉很浓,一双大而发亮的眼睛,鼻子很直,还留着很浓的胡子,仿佛可以扎破人的脸。
      看着屋子只有她一个人,这人似乎有点意外。“叶枫不在吗?”
      “外子不在。”江南燕道,“足下身手不错,不然也到不了这里。”
      “叶枫何时归来?”
      “不知道。”
      “他是你老公,你怎么会不知道?”
      “足下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她一只兰花般的纤纤玉手,已经向萧十一郎左耳拂了过来。如意兰花手分筋错脉,不但阴劲狠毒,手法的变化更诡秘飘忽,萧十一郎自然知道它的厉害一拧腰,她的手忽然已到了他脑后的玉枕穴上。玉枕穴本是身上最重要的死穴要害,就算被普通人一拳打中,也是受不了的,萧十一郎暗中叹了口气,腰带上的刀自左肋之下刺出,江南燕一拧身,退后八尺,她若是不退,必会被刀刺入腰部,萧十一郎并没有乘胜追击,“萧某与叶夫人并没有深仇大恨,何必用这种和人同归于尽时才用得上的致命杀手。”
      “来找我老公麻烦的人太多了,想不到萧十一郎也敢来。”
      “叶夫人好眼力,不过想见叶枫的人就一定是来找麻烦的?”
      “那你来找他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叶枫。”
      虽然答非所问,但是江南燕还是懂的他的意思,“这一两日他可能就回来,你不妨等等看。”

      “他和叶枫见面了?”
      “没有,叶枫是深夜才回来,萧十一郎天还没黑就走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找叶枫有什么事?”
      “叶枫也不知道吗?”
      “他也不知道。”江南燕道,“看上去萧十一郎似乎也没有什么恶意。”
      萧十一郎若是有恶意,早就杀了江南燕,不会只是把她逼退,沈璧君和风四娘都能想到,她们却想不到当日萧十一郎若是见到叶枫,这一切都会有所改变,能改变一切的往往是一些不起眼的小事。

      “如今,萧十一郎变了~~~~~~”
      风四娘和沈璧君不约而同的问道,“他变了?”
      “他变成了酒鬼,他喝了酒之后,非但不付账,而且还要揍人~~~~~~~~”
      “怎么会这样?”两个人实在想不到萧十一郎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们虽然没有动,没有开口,可是她们的心已碎了,碎成了无数片.明亮的眼睛也是去了神采。
      看着她们这个样子,江南燕又道,“你们不要这样子,萧十一郎变成现在这样未必就是坏事~~~~~~~唯有涅槃才能重生,现在没人能帮萧十一郎,除了他自己。你们也不要去找他,因为一个男人若是觉得自己活着已是件羞辱时,他就宁可永不再见他所爱的女人,宁可去天涯流浪,宁可死。”
      “难道要看着他自生自灭?”
      “若是他自己都不想再活,别人再怎么帮他也无用。只有等他自己想通。”
      “等?又是等,我这一生中,几乎有大半时问是在等待中度过的~~~~~~~~~~"”沈璧君的神色变很奇怪,“小的时候,我就常常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等待终年游侠在外的父母回来,常常一等就是好几天,好几个月。等着看父亲严肃中带着慈爱的笑容,等着母亲温柔的拥抱,亲切的爱抚……直到有一天,我知道我父母永远再也不会回来了。那天我没有等到我父母,却等到了两口棺材。然后,我渐渐长大,但每天还是在等待中度过的。早上,其实我很早就醒了,却要躺在床上等照顾我的奶妈叫她起来,带我去向祖母请安。请过安之后,我就要等到午饭时才能见到祖母,然后再等着晚饭,每天只有晚饭后那一两个时辰,才是我最快乐的时候,那时祖母会让我坐在脚下的小凳子上,说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给我听,告诉我一些沈家无敌金针的秘诀,有时还会剥一个枇杷、几瓣橘子喂到我嘴里,甚至还会让我摸模她那日渐稀疏的白发,满是皱纹的脸。只可惜那段时候永远那么短,我又得等到明天。长得越大,就觉得等待的时候越多,但那时我等的已和小时候不同了,也不再那么盼望晚饭的那段短暂的快乐。”江南燕没有开口打断她,风四娘也没有,她们都坐在桌前听沈璧君说。

      “等的究竟是什么呢?也许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后来沈家和连家联姻,连城璧实在是个理想的丈夫,既温柔,又英俊,而且文武双全,年少多金,在江湖中的声望地位更很少有人能比得上。无论谁做了他的妻子,不但应该觉得满足,而且还应该觉得荣耀。我本也很知足了。但还是在等,常常倚着窗子,等待丈夫回来,常常一等就是好几天、好几个月……在等待的时候,我心里总是充满了恐惧,生怕等回来的不是连城璧,而是一口棺材。冷冰冰的棺材!对于“等”的滋味,世上只怕很少有人能比我懂得更多,了解得更深,了解得越深,就越怕等。遇到萧十一郎,我以为我总要找到一个愿意等我的人了~~~~~~~~如今我还是要在等。”
      风四娘的神色也变的很黯然,她知道等待的时候那种空虚和恐惧。
      沈璧君看着江南燕,“你是不会知道的,至少叶枫公务之余都在家陪着你。”
      “公务繁忙,他早离开锦绣山庄。”
      “走了?”风四娘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有十天了。他和余声一起走的。等待并不完全像你们说的那样,带着希望去等待,有一颗愿意等待的心,说明你对未来抱有希望;有一颗充满希望的心,等待又算什么?人就是在等待与希望中度过的,人永远要对未来充满信心。”
      风四娘和沈璧君怔住,看着眼前这人,想不到这个看似娇滴滴的江南美人居然对生活和人生理解的这么脱俗。“我相信叶枫一定会回来,我也相信萧十一郎能涅槃重生,你们是萧十一郎的红颜知己难道对他还没有信心?”
      风四娘和沈璧君对视着,“没想到我们还没一个陌生人了解他,对他有信心。”
      “也许是你们太关心他。”江南燕道,“你们安心的在这里住下,等事情解决后你们愿意去哪里都行。”
      风四娘和沈璧君在那里住下了,那里实在不错,院中百花如锦,花香醉人,连沈璧君的神情也没那么忧伤了,她们依然在等待,但是这次是带着希望去等待。
      江南燕次日就回到了翠竹山庄,似乎是在刻意回避什么。沈璧君知道,还是因为她们各自的婚事。这能够怪谁呢?世家子的婚事自己半点都无法做主,人人都看了双壁联姻,无垢侠侣;江南美人下嫁翠竹山庄,名门女配世家子,令人艳羡,谁知道其中的曲折与无奈。也许沈璧君该恨叶枫,本来沈家是和叶家定亲,不过后来因为叶枫加入六扇门取消婚约,和连家联姻。六扇门他们代表衙门统管江湖一方,在江湖上拥有极大的权力,却也同时被不为朝廷效命的江湖豪杰所不齿。一个人只要吃了一天公门饭,就永远都休想走出这扇门去。所以叶枫注定要放弃,因为沈太君要他离开六扇门。

      来到这里已经3个月了还是没有听到萧十一郎振作的消息,沈璧君看着院中的梅花,风四娘在院中走来走去,她心里有点烦,加上最近胃口不太好,早晨起来老想呕吐。
      风四娘忽然问道,“你可知道已开了多少朵梅花?”
      “十八朵。”沈璧君抬起头,“看来又有一朵要开了,为何它们要开得这么早呢?开得早的花朵,落得岂非也早些。”
      叶枫是声音响起,“在一段安然的岁月里,静静地赏花开花谢,也是人生之乐事。”
      “叶枫,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就来了,有点公务要处理,来晚了。”
      风四娘问道, “你查到什么了?”
      “已经查清,很快就会结束。”
      “有萧十一郎的消息吗?”
      沈璧君没有发问,眼神却在询问。
      “他要是自己不想站起来,别人即使帮他站起来了,他还会倒下。”
      “你们夫妻两个真不愧是夫妻,说的话都相似。”
      “哦,是吗?不过四娘,你最近怎么了?听说你近几日老是晨起呕吐,信期如约而至了吗?”
      风四娘的脸腾地红了,她又想到了那一夜。
      “萧十一郎的?”
      风四娘愣了愣,“是~~~~~~~~~~”
      “四娘有什么打算吗?去还是留?”
      “我~~~~~~~~”
      “那么你自己好好考虑,去留之间由你自己做主。”说完他就走了。
      沈璧君骤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你~~~~~~”看着沈璧君的表情,风四娘也不知如何才好。
      “你~~~~他,你们~~~~~~~”
      “轩辕三成这个王八蛋,虽然给我解毒,但是有给我下了媚药,萧十一郎把我救走~~~~我没有想到会有了结果。”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前日也开始呕吐,你信期如约而至了吗?”
      沈璧君脸也红了,低声道,“没有~~~~~~~~那次我本来的确已不想再离开他了,我亏欠他的也不是少,他是独子,有传宗接代的责任,2年前我本来可以有个孩子,但是孩子却没了~~~~~那天的状况太复杂多变,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和他~~~~~~~共赴巫山。”
      “你打算怎样?”
      “我不知道。”沈璧君反问道,“你呢?”
      “我也不知道。”
      她们对坐了一夜,什么话都不想说,各自想着心事。风四娘回想着那一夜,沈璧君也想着当日枫林回来后,她去寝室后小屋洗澡,那是一间装修得很华丽的浴室,池水中热气腾腾,她滑进池中,将全身自上而下,仔细的洗了一遍。她下了决心要和萧十一郎划清界限,以后她是连夫人。等她出来的时候,床帐已经落下,连城璧似乎睡了。拉开帐子后却发现连城璧并没睡,他仰面躺在床上望著床顶,见沈璧君过来,忙闭上眼睛。但是露在外面的手暴漏了他的内心,手背上泛起淡青色的筋络,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被叶枫那样骂任谁都受不了。“骂人无好话,你何必在意。”

      “可是叶枫说的~~~~~”他说不下去,叶枫说的是事实,事实往往比谎言更能伤害人。他苍白的脸已因激动而扭曲,眼睛里也已露出了悲愤痛苦之色。看着连城璧痛苦的表情,沈璧君柔声道,“两年前你说,你可以忘。如今我也可以。”
      连城璧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拉得很用力。她倒了下去,倒在他怀里。她刚洗过澡,身上带着种新鲜的肥皂香气。肥皂的香气并不好嗅,但奇怪的是,这香气从她身上发出来时,却已能够将人类最深沉的欲望唤起。这时候她知道连城璧要做什么,她已经感觉到连城璧炽热的呼吸和身子的压力。她无法推拒,也不想推拒。

      早晨,叶枫又来了,他看着她们眼睛中的血丝,憔悴苍白的面色,轻轻叹息,“你们这是何苦?”
      门被推开,来的却不是小方,是齐小燕。
      她手上端着漆盘中有两碗浓黑的汤药,那气味微微有些刺鼻,她的容色平静得看不出一点情绪的波澜,“这药是大人特意配的,有附子、木通、五灵脂、天仙藤、半枝莲、穿山龙、鳖甲和刺蒺藜,都是活血化瘀的良药。更有一味红花,两位一喝下去,这腹内的烦恼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平静地讲着,仿佛那只是一碗寻常的汤药,而不是要沈璧君和风四娘腹中骨肉性命的落胎药。药汤的气味刺鼻得让人晕眩,她的语气却带了一点点蛊惑,“这药的效力很大,一喝下去孩子必死无疑。不过不会很痛的,大人的医道你们是知道的。”她把漆盘放到她们面前桌上,“两位,请喝吧。”

      风四娘死命地别过头去,沈璧君双手紧紧护住自己的小腹。她们怎么能喝?对风四娘来说,这是萧十一郎和她的孩子,她怎么能让他被红花灌出她的身体……
      对沈璧君来说,这是她和连城璧的第二个孩子,已经失去了一个她还会想失去第二个?
      齐小燕看着沈璧君又道,“四姐不想喝我能理解,可是你呢?连城璧的孩子已经流了一个,你还会在乎第二个?”她拿起药碗送到沈璧君唇边,沈璧君惊惧地一掌推开齐小燕手中的药碗,以母兽保护小兽的姿态,厉声道:“我不喝!”
      药汁倾地时有凌厉的碎响。齐小燕没有意外,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问,“为什么?”
      叶枫也看着沈璧君,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沈璧君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手,指甲都已刺入掌心。“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不能再失去这孩子。”
      “这孩子是连家的后代。”
      “也是沈家的后代。”
      齐小燕和叶枫对视,然后又彼此交换了一个很奇怪的眼色。
      可是她和叶枫并没有再问沈璧君?难道他们已经对沈璧君的心思知道得很清楚?
      “好好休息。”叶枫转过头看着齐小燕,“齐小燕,如今这样小方不便于来此,她们日常起居就交给你。”
      “属下遵命。”

      在那里的日子过的不错,远离了江湖的纷争。几天后叶枫再次回来,余声却一直没有跟着回来。
      “萧十一郎果然没有倒下,他已经和连城璧决斗。他并有杀了连城璧,却让他成为一个废人。”
      沈璧君问道,“废人?”
      “连城璧被大力金刚手捏断了四肢的骨头。”
      风四娘和沈璧君怔住,她们没有想到最后等来的是这个结果。
      叶枫看着沈璧君又道,“你不用担心,连城璧的伤我们已经医治,3月后应该就能恢复。”
      “3个多月之前你还和他决战,你这次为什么会救他?”
      “因为我上司不要连城璧死。”
      “你上司给你的任务就是救连城璧一命?”
      “对。”
      “就这么简单?”
      “不,没那么简单。”叶枫道,“还有别的事情。”
      “难道你上司要你去杀了萧十一郎?”
      “即使我不去找他,他也会找我的,六年前他就去翠竹山庄找过我。”这个她们听江南燕说过,他又道,“5年前我见过萧十一郎。严世藩为了贪墨购置军粮的银子在浙西弄了一出抢劫案,不过最终官银找回各府账目亏损也填平,这样处理结果我们三法司很满意。不过萧十一郎并不这样认为,于是夜闯荷香别院。他认为我也是严党,明明知道是严世藩弄鬼,却什么都不说任凭严世藩处理。”
      齐小燕走了进来,“其实大人并没有依附于严嵩,任凭严世藩处理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需要的结果就是填平账目亏损。”
      “不错,需要就是那么一个结果。萧十一郎自然不能理解我,毕竟我是朝廷官员。”叶枫神情变的很严肃,“当今最聪明的人不是严世藩也不是胡宗宪,张居正而是当今圣上。”
      风四娘冷笑,“当今圣上一心只想修道炼丹,十几年不上朝,以至于大权落入严氏父子之手,这样的皇帝~~~~~~~~~”
      “圣上躲在西苑,他不是对外界的事情不管不问,而是密切关注着满朝文武的一举一动,只不过这种关注是幕后而不是前台。在这期间,锦衣卫、东厂和我们六扇门情报署,把各种信息源源不断地地反馈给他,那怕朝廷上死掉一只苍蝇,也逃不过圣上的耳目,所以太监、王公大臣们想瞒着搞些小动作是不行的。至于严氏父子,只不过是用来控制王阳明门人的棋子,反之,王阳明门人也是打压严氏父子的棋子。”叶枫又道,“送走严世藩后,萧十一郎夜闯荷香别院;我们一言不和就动了手,不过是两个打一个,胜之不武,还好总算是让萧十一郎知难而退。他虽然是个恶名昭著的大盗,但是没有盗取过官银和正经的商户,所以他还活着。”
      风四娘道,“你既然知道萧十一郎是被误解的大盗,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被人冤枉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沈璧君道,“难道你也和赵无极他们一样?”
      叶枫没有说话,手背却暴起了淡青色的筋络。
      “一个人若是受了冤枉无法辩白,那滋味实在比死还要难受。然被冤枉的又何止萧十一郎一个人?”齐小燕冷冷的道,“大人听任严世藩处理只是想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萧十一郎却认定大人是严党,何尝不是冤枉大人?”
      “齐小燕,你不用说了。”叶枫看着风四娘和沈璧君,“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
      “其实是你怕控制不了萧十一郎,你对付其他人的那一套在他身上行不通。”沈璧君道,“你毕竟官员,你们这些官员是不是官越大胆子越小?”
      “你这样说也不错,我们这些人绝不会向萧十一郎那样行事我行我素不顾一切,我们顾虑的太多。”叶枫道,“东南的事情本来就说不清,账目更是难说清;为了东南的战事浙江各府都已经是空的,能填补上亏空比什么都重要。”他的目光扫视着沈璧君和风四娘,“你们告诉我,谁能解决东南问题?他萧十一郎能解决?还是我?余声?连城璧?都不能,但是胡部堂可以,可他也有难处,严世藩的处理方式正好解决了胡部堂的难处。”
      “原来你是为了东南问题。”
      沈璧君道,“既然有心也愿意去解决东南问题,为何却做了江湖中人人不齿的六扇门鹰犬?”
      “南有海波未平,北有鞑靼进犯,各省还有心怀各异的江湖人士,攘外必先安内;吕三就是个典型,这样事情不能发生。我们那批人只能潜伏各省,打压□□,控制白道,还要寻找真正的叛徒。”
      沈璧君和风四娘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她看着叶枫,风四娘也看着他,她们实在想不到他也是一个被误解的人,萧十一郎被误解还有她们和冰冰能理解和安慰,但是叶枫被人误解却是谁都无法去理解和安慰他,牵涉的太多知道多了就会死。叶枫面上也不禁起了黯然之色,这些年来的艰辛岁月,想来并不是容易度过的,但是黯然之色一闪即过,他瞬即又道,“如果我连承受骂名的勇气都没有,我又靠什么力量去保证完成任务? ”
      过了很久,风四娘问道,“如果萧十一郎不知难而退,你会怎样做?”
      沈璧君看着他,也在等待叶枫的回复。齐小燕脸上毫无表情,她知道叶枫的答案。
      “我们会杀了他。”叶枫很快就说出了答案,“我是圣上的臣子,大明的官员;臣为先官次之最末才是人,至于我,别人想怎说就怎么说吧。我们还是接着说萧十一郎,他从来没有向你们提起过他的过去,你们难道也没有看出他的武功出自何处?”
      “你看出来了?”
      “大力金刚手只有少林寺,西域少林,金刚门才会,他显然不是少林寺弟子,西域少林已经式微,寺中众僧只研佛学,再无习武之人,显然也不是,只有金刚门。”
      “你怎么认为大力金刚手是他的本门武功?”
      “你确定他是金刚门的人?”
      “一个人在关键时刻一定会使出他最熟悉的功夫,所以我认为这就是他的本门武功。金刚门在西域声势一度超过西域少林,所以门下还会有后人存活到今日,10年前在星宿海与我交手的人,有5人会大力金刚手,而且练得还不错,也许就是萧十一郎的同门,不管怎样那些人是死在我手上的,即使萧十一郎要找我复仇我也无话可说。”他忽然叹息,“只不过海波未平,我心难安。”

      沈璧君没有在说什么,只问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么你为什么还会救我们?”
      “我和萧十一郎的恩怨跟你们不相干,即使回到10年前,我做出的选择还是一样。星宿海的人不但抢走了如意秘籍还打伤家父,我不得不去星宿海,因为上面记录的除了如意兰花手,化骨绵掌,万流归宗还有无相神功,决不能落在那些人手里。”
      沈璧君换了话题,“你上司不追究连城璧的责任?”
      “连城璧接手天宗并没有政治意图,没有君临天下的打算。逍遥侯却一心想要控制江湖,江湖可以分庭抗衡,也只有三足鼎立,唯独不可一枝独秀;在这方面上连城璧和逍遥侯有本质区别。你们两个人一定想知道上面对天宗的处理方案,政治上的事情太复杂,我也不便于多说;简单的说,赃款归公,天宗解散,仇恨自理;江湖人的事情要江湖人自己处理,只有没有政治意图,一切都好说。”
      “我要去找萧十一郎。”
      “四娘,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去吗?我去。”
      “你去?”
      “我一定会找到他。”
      风四娘道,“我相信你能找到,但是你们的仇恨~~~~~~实在是太可笑了,他们本来就该死,不但抢劫还打伤令尊,萧十一郎根本就不认识他们~~~”
      “你们应该知道,无论是谁无法为萧十一郎做决定。”他看着沈璧君又道,“连城璧现在就在潇湘苑养伤,有余声在你不用担心他。”
      “余声一直在苏州?”
      “是的,他一直在苏州,他有很多事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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