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舞》翎翔

6、第五章 媚姬

　　盛宇王朝民丰物阜，京城临安更是繁华非常。
　　京城仿先代制，分为东、西两市，西市为百姓聚居之所。为保民生，夜里还有宵禁。一过亥时，各家各户闭门休息，街道上士兵开始巡逻，直至寅时过后，宵禁才结束。东市不同于西市，并无宵禁。一到傍晚，整个东市就沸腾起来，彻夜灯火不眠，热闹非常。
　　说起这东市，最值得一提的便是有“京城第一教坊”之称的荻枫馆了。荻枫馆于康武二十年开业，短短三年便跃居教坊第一，令京城中人惊讶。馆主柳韵媚，人称媚姬，双十年华，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年纪轻轻，便在风月场中游刃有余，经营这偌大的歌舞坊，实属不易。要称京城第一，没有关系、靠山是不行的，荻枫馆的靠山便是兵部侍郎安若宵。小小兵部侍郎当然镇不住场面，可这安若宵是前宰相安见臣之子，亦是太子陪读。安丞相手握大权，但律己甚严，可却对此子疏于管教，放任其流连花丛。
　　荻枫馆并非一般风月之所，安若宵作为此处靠山，又是一纨绔子弟，却与媚姬之间清清白白。不是说他安若宵对媚姬的美色无动于衷，而是他不敢对媚姬怀有非分之想，至于原因如何，无人知晓。
　　说荻枫馆并非一般风月之所，亦有他因。馆中经营与其他青楼楚馆相同，只是经营方式别出心裁。馆中也宿客，只是并不勉强任何姑娘，是姑娘们完全出于自愿。到此玩乐的客人亦不会无端生事，久而久之，荻枫馆在京城教坊打响了名头。
　　荻枫馆位于东市主街中央，门口不同于一般烟花之地，并无妖娆女子站在那里拉客，只是高悬了一对烫金字的红灯笼，上书“荻枫”二字，取自“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逢月初一、十五，是馆主媚姬登台献艺的日子，每逢这两日，荻枫馆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今日虽非初一、亦非十五，荻枫馆依旧人来人往。进得门后，便有小厮迎上来，领着各位客人到雅阁观赏歌舞。大厅正前方是一处舞台，大约能容十余人同时起舞。舞台边缘缀着红色的流苏，东西两边嵌着一对正欲展翅高飞的双翼。舞台东首边建着一座莲花形的白石雕的浮台，四周是没膝深的水池。水池中的水是流动的，泠泠的水声与馆内丝竹之声相互应和，宛如天籁。水池上还浮着一盏盏莲灯，微弱的灯光透过红莲映得那白石雕的浮台上一片红影。几个女子端坐在莲形的浮台上，影在碧波中随水轻轻荡漾，颇有出尘之意，若不是人人皆知这实为教坊，只怕会误以为进错了门。
　　台上女子或弹琴，或抚瑟，或吹箫，或鸣笛……奏出阵阵动听的乐声。西首边是一座小阁，上面挂了一块匾，上书“绕梁阁”。阁前挂了蓝色的纱帐，与整个荻枫馆有些格格不入。阁中放了一把古琴，一只小玉鼎，却是无人在里面。这绕梁阁是馆主媚姬和有些名望的琴师方有资格演奏的地方，时下并非初一、十五，又非有名师坐镇，阁中自是无人。
　　今日馆内仍是歌舞升平，来往的客人亦是络绎不绝，放眼望去，一派欢腾的景象。整个荻枫馆的陈设极其奢华，也只有那些富家子弟、官宦人家才敢在此一掷千金。楼上一处雅阁内，一黛眉红唇的紫衣女子斜依在贵妃椅上品着西域刚来的葡萄美酒。此间并无男子，只她一人，这女子正是这荻枫馆馆主柳韵媚。
　　这间雅阁名为“听音阁”，是媚姬招待客人的专地，一般能入得来的，只有那些与媚姬兴味相投之人。此刻她正微微扫视着厅中的情形，眼神有些迷离，似是有些醉了，只是……究竟是酒醉人，还是……人自醉。只见她微微眯了眯眼，秀眉皱了起来——有客人闹了起来。
　　楼下。
　　“哼！你小子也不看看本少爷是何人，竟敢与我抢位置？”一身着锦衣的男子哼声叫道。另一男子身着一身劲装，看样子有些功夫，闻言不为所动，冷笑道：“我管你是谁！这位置小爷爷我看上了，怎么着？想惹事么？”
　　“本少爷是户部尚书的公子，现下还有功名在身，你又算什么东西？”
　　“我当是谁，原来是姓秦的小杂种！你只不过有个监生资格，本少爷还是宫中蓝妃娘娘的表侄、西营的参将呢！”那男子十分不屑。
　　这蓝妃娘娘是前皇后的陪嫁侍女，后来被安丞相收为义女，于选秀之期嫁入宫中。蓝妃未入宫前是一孤女，何来家人？这男子之所以说是蓝妃的表侄，是因为这男子是安丞相家远房王姓亲戚，论辈分唤她一声表姑姑而已。西营的三军前锋营，受太子太保曹将军统帅。这男子为西营的骠骑将军，当初借安丞相的光也算仕途平顺。那锦衣男子是户部尚书秦宁之之子，秦宁之与安氏一族一向不和，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一争高下，此刻亦不例外。
　　“你……”秦公子受到此辱怒极，说不出话来。王少将正自得意，却听见扶梯方向传来一阵轻笑。
　　一抹紫色的身影从扶梯走下，那女子并未绾髻，青丝披在肩头，只在眉间缀了一块晶莹的水井坠子，神情有些慵懒，说不出的妩媚多情。
　　“两位公子多日未来也就罢了，怎的今日一来就争起来了？大家既然来这寻乐子，应当和和气气才是，何必争得面红耳赤呢？两位就给媚姬一个面子，共坐言和吧！”媚姬软语酥骨，听得正争执不下的两人一阵心神荡漾。秦公子当先回过神来，佳人面前岂能无度？笑道：“媚姬说得是，进得荻枫馆来得像在这的样子。王少将，你我共坐如何？”王少将原不愿与其同座，只是输什么也不能输了风度和面子。当下道：“也好，秦公子请。”
　　“请。”
　　两人入坐，媚姬上前笑道：“这就是了，两位稍坐，酒菜一会儿就来，今儿媚姬请客，只望二位吃好、玩好。”
　　两人笑了笑，秦公子道：“早就听闻媚姬色艺双绝，在下来了几次都没碰上媚姬登台，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见得媚姬献艺呢？”
　　媚姬柔柔笑道：“秦公子若是想看媚姬登台，再过几日便是十五，到时只需秦公子您记挂着，还怕见不到么？”
　　未待秦公子回答，王少将亦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请媚姬登台如何？”媚姬见推却不过，无奈道：“那好，媚姬就为两位弹奏一曲，请稍待。”
　　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媚姬重新梳妆了一番，出现在了绕梁阁中。侍女芮儿点了玉鼎里的松香，退到一边侍立。媚姬就坐后，习惯性地向听音阁一看，见到了一人端坐其中，正对自己微笑着。那人虽简单地着了一身青袍，但却气宇轩昂，俨然一派贵公子之相。媚姬报以微笑，而后专著于琴上。她十指在琴上轻移，弹出一阵流水般的清音。本是喧闹的大厅此刻十分安静，每个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
　　楼上的青衣公子每月初一、十五必到，平时只要有空，亦会到此捧场。原以为他今日不来的，却不想他来了。媚姬不知道他是何身份，就连名字亦是不知，只是知道他姓莫。他不说，媚姬也不问。即是如此，两人关系却比旁人熟稔。莫公子从不在此留宿，更不曾让媚姬陪寝，即使喝醉了，也是由身旁的随从扶走，两人从不曾逾礼。
　　一曲方罢，厅上四溢着掌声，莫公子亦露出赞许之色。媚姬起身一礼，退出了绕梁阁。阁外早已久候的下司见媚姬出来，将手中的东西奉上道：“馆主，刚刚有人送来这盒糕点，说是申大夫替人转交的。”媚姬闻言不由地一愣：“隐秀？她不是去太平镇了么？何时回来的？”
　　小厮道：“申大夫没回来，听说她好象转道去了扬州，是命人送了这东西来。”
　　“扬州……”媚姬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媚姬不解是何人送来糕点给自己，亦无深究，将手中的百合莲子酥递给芮儿，边向听音阁去了。
　　听音阁早就上了一桌子的酒菜，莫公子正自独酌，他的随从赵俨立于门外。见媚姬进来，莫公子柔声道：“媚姬的琴声真是好听，我都舍不得走了。”媚姬不与他客套，也不称他公子，只是笑道：“你今日怎么来了？本以为你不来的。”
　　“是，今日本是来不了的，但想起以后有一段时日都见不到你，所以抽空来看看你，顺便跟你道别。”
　　媚姬有些失落：“见不到我？你有事要办么？”
　　莫公子道：“嗯，我父亲要我去洛阳办事，可能要去两个月。”
　　媚姬收起失落之色，道：“好吧，你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又笑了笑，“记得要带礼物回来给我哟！”
　　“好，看见好的东西我就给你带来。”莫公子揽过她的肩，“今晚，我就不走了，你来陪我，可好？”
　　媚姬脸上不见羞涩之意，柔声道：“好。”

　　太平镇外小树林中，一身着粉红衣裙的少女伫立着，似是在等什么人。不一会儿，一个身影乘着轻功而来，正是季殇。
　　见季殇到来，那粉衣少女笑道：“宫主说了，此次任务你完成的很好。”季殇不说话，只是看着着那女孩儿。少女从树的影子中走了出来，一张脸小巧而稚嫩，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双目中透着伶俐，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容，让人无法想象她真的是个未及笄的小女孩儿。
　　只听她又道：“怎么还是这副样子？和清儿一个样，真没意思！”季殇道：“玲儿，宫主还有什么话要你传达，你直说吧！”
　　玲儿笑道：“得了，我不逗你了。宫主这次要你寻两个人。”
　　“何人？”
　　“十二年前洛阳望族杜家失踪的两个公子。”
　　季殇挑了挑眉：“名字。”
　　玲儿摇了摇头道：“宫主没说。”
　　季殇这下为难了起来：“这如何找？”
　　“别问我，你自己想办法。”她突然想起什么来：“那天你怎么没杀了那丫头？”
　　“不想杀。”
　　玲儿又笑道：“那盒糕点的给谁买的？我记得你不吃这东西的。”季殇不答，她接着道：“还有，叫申宁涛的那小子看来挺好玩的。”
　　季殇瞥了她一眼：“跟你一样，烦人！”言罢，便又转身离去了。
　　玲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忖道：“哼！你还跟清儿一样，是个大冰块儿呢！敢买东西送给别的女人，我告诉清儿去！”转念又想道：“申宁涛，本姑娘来会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