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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之十一 ...

  •   ……

      白玉堂随张龙去了大厅,就见到倚剑楼的掌柜刘鼎玉正在厅中踱步,微微臃肿的身体在厅中很是醒目。与包大人有些威严的体型不同,刘鼎玉本身是高却浮肿的类型,典型的商人样貌,头习惯性微低,抬眼看人时总有些称不上奉迎的和蔼。这样一个人,往那里一站,十个有九个都能嗅出他身上的铜臭味。

      旁边一张小几上放着盏茶,瞧他神色,似乎连坐下来静心喝杯茶的心情都没有。只是瞧来也不焦急,天然上翘的嘴角反让他多了几分和善。白玉堂想起四哥闲来无事时对这人的评价,只有八个字:精明干练,性急果断。

      此时刘鼎玉抬头正见到白玉堂二人,顿时满脸喜色迎上来:“五爷!”

      白玉堂点点头算是应了,道:“岛上有事?”他方才微想了下,这个时候岛上应该才开始新一年的账务整理,刘鼎玉想是提前回来了。

      刘鼎玉将头摇的拨浪鼓也似:“东家那边好得很,刚过完年,小的才去岛上报账回来。这次来其实是奉了大夫人的命令,说这封信一定要加急交给你。”

      说着,刘鼎玉在衣襟上蹭去掌心汗水,从怀中小心翼翼拿出一封信来,微躬了身子双手递给白玉堂——对这位五爷,他向来是比谁都尊敬的。毕竟是能够进入陷空岛的人,谁不知道锦毛鼠是怎样的性子?

      白玉堂伸手接过,心中也是讶异大嫂忽然这般急急送信来给自己所为何事。见刘鼎玉垂手站在旁边,也不去问,开了信封抽出内里的信笺来,才看两句,脸上神色就冷了下来。

      一旁马汉瞧见了有些讶然,不说是陷空岛那位卢大嫂来的信么?怎么能让五爷一脸冷的掉冰碴?他伸手捅了捅旁边的刘鼎玉,凑近小声问:

      “我说——那信里写的什么啊?”

      “我怎么知道?”刘鼎玉又蹭了蹭手掌心的汗,苦笑的扯扯唇:“东家的信我敢随便翻看么?再说,你没瞧见信口封着?”

      马汉不甘愿的白了他一眼,撇了两步拉开距离,在心里唾弃他。

      那边白玉堂忽然便笑起来,声音不大,却含着鲜见的低沉。马汉一惊望去,白玉堂已三下两下撕了手中信纸,内力催动,那封信顿时碎成片片,纷纷扬扬落在地面,像极了外面还在飘着的雪。

      而后,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白玉堂脚尖一点,已纵身扑出门外,身形晃动,三纵两纵已不见身影。马汉两人回过味来时,屋中已仅剩他们,还有一地纸屑相伴,说不出的莫名其妙。

      ……

      那边白玉堂却是直奔开封府外,一路脚步不停,全然不在乎青天白日之下叫人瞧见惊诧,轻功已被他使了个十足十。耳边都是呼呼风响,脚下如生云一般,心中却没半点飞驰中的快意,一如先前撕碎的信笺纷乱,理不出个头绪,只觉有些茫然。

      方才那信上,大嫂清楚写着,这次她回去原本想要找机会告诉其他人自己与展昭的关系情感。这份感情毕竟惊世骇俗,虽然两人自问问心无愧,旁人知晓了还是难免异样。闵秀秀明白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样子的人,小事虽顺着自己,但是这类事情,她却是没有底的。

      才过年时原还好,然而就在年后,陷空岛各店生意掌柜前来报账,同时商讨新年计划,却不知何人将前段时间汴京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鼠猫相恋之事传了出来。

      其实这事陷空岛初时也有耳闻,只是两个男人毕竟难以想象,加上又明白自家五弟虽然放荡不羁的性子,但以展昭的端方稳重想来不会太过荒唐。再加上后来圣旨颁下,说此事乃是先前定计,众人也就松了口气。

      然而白玉堂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几位哥哥明面上松口气,心中必然还是狐疑着。若非自己早先与他们明说此次前来开封府实是有要事,怕就早已杀了过来将自己硬带回岛说个明白了。

      ——也难怪今年年前催自己回岛的信那么早,先前只道哥哥们确实思念,现在想来,未必没有这桩原因在内。

      大嫂信上说,那件事情被人在岛上捅出来,还添油加醋说他二人感情如何如何,宛如亲见。闵秀秀到写信之时仍没查出究竟是哪个这般乱嚼舌根,也没时间去查,因为四鼠被这些流言闹的疑心,又想到她刚从开封府回来,定是知晓这些事的,就都来想问个清楚。

      闵秀秀原想三言两语先将话题扯到别处,但她本就是火辣的性子,被那些人烦的受不了,脑中一昏,想着两个男子相恋又如何?那样两个人站在一起自己不都轻易接受了么?因而再不隐瞒,干脆一股脑的将所有都倒了出来。

      然而闵秀秀毕竟还是高估了陷空岛上其他人的接受能力,当时四鼠之中除了老四木着脸沉默不语,剩下的三个都难以接受。闵秀秀的那套“情之所钟”的理论他们理智上虽然能接受,然而情感上绝对排斥。

      ——男子相恋毕竟有悖伦常,旁人尚且常有冷眼,更何况是发生在自己亲近之人身上?

      为此卢方居然还拿出一家之主的身份强迫闵秀秀不得再说此事,只道这次对账事宜完后,无论开封府那边有多大的事,都一定要将白玉堂带回岛,好好晓之以理。

      闵秀秀无奈,才写了这封信,趁着卢方没注意托刘鼎玉带出岛去给白玉堂,告知他早作准备,至于其他的,她现在也做不了,只能寄希望于年后便关了酒坊邀友云游去的干娘早些回来了。

      兄长的反对早在白玉堂意料之内,然而有大嫂在其中周旋,竟还会闹得这么僵,却是白玉堂未曾想过的。看过信后,白玉堂心中发寒,面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这一路飞奔下来,一半是发泄心中憋闷的情绪,另一半也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等到迷迷糊糊走了很远,白玉堂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城郊。这里地偏,又长了大片树林,几乎没什么人家。冬天没有碧绿的叶子,风吹过树梢也不是沙沙声响,而是呼呼不绝。有的风绕身而过,撩起衣襟,拂动发梢发带,缠绕了身体半晌也无法带走半点,只能悻悻然吹去几缕雪花。

      方才只是离了卧室去大厅,常随身的画影并没带出来。白玉堂伸手理了理面前乱发,这一会儿再度笃定了早已下好的决心。至于兄长那边——车到山前,究竟有没有路,看的却不是自己,而是他们了。

      先前一阵畅快淋漓的奔跑,心中郁郁消磨大半,此时想过之后,便将这些烦心的尽数埋个干净,洒然一笑,拍拍手回了开封府。

      ……

      白玉堂此时想得虽多,却不知几日前陷空岛上因这件事出了大变故。

      那日闵秀秀不忿于丈夫的榆木脑袋,才写了信交与刘鼎玉带出去,转头便得知卢方与其他几个兄弟要去开封府讨个说法。

      没料到丈夫居然说做就做,闵秀秀心急之下本想用个“拖”字诀,劝兄弟几个好歹等到正月过去再说其他。谁知卢方心忧五弟,担心那两人留在京城那个是非之地随时会惹出乱子,年是无论如何过不消停的,心早飞去了开封。

      无奈之下闵秀秀也是蛮劲上来,无论如何不许卢方离岛。怒气之下更扬言要先四人一步前去开封,叫五弟两人避开再说。卢方本来心就乱,此时再忍不住,竟将妻子留在房中,拿了锁“咔嚓”一声锁了房门。

      听到落锁声时,闵秀秀一时之间竟没能反应过来,下一刻又惊又怒,不由得大叫出声:

      “卢方!你个杀千刀的,放我出去!”

      闵秀秀气得使劲砸门,可惜门窗都上了锁,她那点功夫根本打不开。门外卢方苦笑着摇摇头,叹口气道:“秀秀啊!你就别闹了!我不可能放你出来的!”

      “你!”闵秀秀气的咬牙切齿,声音尖锐的几乎划破门外丈夫的耳膜:“有你这么绝情的么?卢方,你好大胆子!竟然将我关起来——我、我、我跟你没完!”

      “秀秀……”

      “放我出去!”

      卢方听着妻子愤怒的话语,又是重重一叹,狠下心来道:“除非你答应不去开封府找五弟,否则——否则在我们去开封府将事情解决之前,你就一直在屋中呆着罢!”

      “卢方!”闵秀秀气得大喊,“你有没有良心啊!我是你的结发妻子哎!你居然关我?我们这夫妻还能不能做了?!”

      “秀秀!”卢方喝了一声板起脸,“我是为你好,也是为五弟好!开封府那边究竟如何,我们兄弟不亲眼看看绝对无法安心的,你何必一定要偷偷去通风报信?你这么做,只会让我们更确定那两人见不得人而已!”

      闵秀秀不屑的冷哼:“见不得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卢方,老五他是你兄弟啊!何必这么苛求?他喜爱谁,要和谁在一起是他的事情,你又凭什么干涉?只要他们两人在一起开心快活不就好了?!”

      卢方只是摇头:“妇人之见!妇人之见!你当他们两个是普通小老百姓么?说在一起了就在一起了,全不管旁人的感受?就算五弟不在乎我们这几个哥哥的想法,那展昭呢?他可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京城那地方多少双眼睛盯着?一个不小心,这不伦之情就会毁了他们两个的,你知不知道!”

      “……我不管!”闵秀秀虽然知道丈夫说得有理,然而就是无法理解,“五弟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认定的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你以为你去说就有用了?!”

      “不管有没有用,我都要去试试!”卢方一脸坚定。

      “你!”闵秀秀被他气得差点说不上话来,“你固执!石头脑袋!”她从以前就知道,自己这个丈夫平时虽然待人和善,事事让着自己,然而真是他认定的事情自己根本左右不了他,徒增气恼罢了。

      “石头就石头罢!”卢方看看紧锁的房门,终究还是叹口气软下语调:“秀秀,你忍一忍,后天早晨我会叫珍儿来放你出去。现在你还是先好好待会儿吧!啊!”

      说完,也不管闵秀秀自屋内叫骂,拂袖出了屋子。

      才出门,就见到老四蒋平在那里探头探脑。见他出来,一张蜡黄的脸上顿时挤出几分惊讶:“大哥,你、你真就这么将大嫂关起来了?!”

      “不关起来又能如何?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卢方实在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胡乱对着还向屋中张望的蒋平挥了挥手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再看了!快准备准备,我们中午吃过饭就走,早点到开封府,也早点了了大家心事!”

      蒋平闻言扬扬眉,伸手摸了摸唇上那两撇胡须,张张口还是放弃再说其他。眼见卢方大步流星走向客厅,又瞧了眼屋内方向,跺跺脚也跟着出去了。

      也罢!见机行事便是——这老五,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

      那厢白玉堂自不可能知晓几日前的事情,一路回去府中,没再惊动其他人,径自到了自己卧室。推门不见原本留在屋中的猫,出门问守院的侍卫,才知道展昭又去了卷宗室。心中默算了下时间,不知道大哥等人什么时候来,总要叫展昭有个心理准备才好,信步到资料室外喊了声,转眼就见那人推门出来一脸讶异看向自己。

      “玉堂?”

      白玉堂对他招招手:“有件事要告诉你一声,我们去外面说!”

      展昭微讶,想到方才张龙叫白玉堂出去的原因,下意识问了句:“岛上莫非真出事了?”

      白玉堂不答,只示意他过来。展昭明白多半是有什么他不愿大庭广众之下说的,便过去随他一起离开。

      自从十六刺开始后,除非必要,两人已经鲜少一起去府外酒楼了,至少常有一个留在府中统筹。此时白玉堂却闷声不响带着他向府外走,展昭看看那人从之前就一直微冷的面色,猜不透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能让他这般冷下脸——除了年前那次,白玉堂似乎有段时间没现出这么冷漠的似乎要将周遭人一起冻了的神色。

      府中守卫在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下早就严密得很,也不用多做嘱咐。两人一路去了附近的浅酌居,吩咐掌柜的备上干净雅间,又要了两坛女儿红,展昭这才开口:

      “说罢!究竟出了什么事?”

      白玉堂却有些懒散的靠椅而坐,一手持着盛满酒浆的酒杯一手持了酒壶,一杯连着一杯的喝。展昭看出他心里烦闷,皱眉任他喝了一会儿,自己也陪了几杯,才倾身向他,伸手按住他的:

      “莫要再喝了!有事就说!”

      白玉堂却依旧不言,反手放弃酒杯抓住他手把玩,另一手干脆执了酒壶送往口边,仰头便灌。展昭愠怒,扯了他手一把,香醇的酒浆未能如愿入口,撒了衣领一片,将他绣有湖蓝纹饰的雪白衣领浸个湿透。

      “行了!”展昭瞧白玉堂全然不在意一般依旧欲饮,皱眉伸手扯下他手中酒壶,喝了声:“白玉堂!”

      酒壶持的异乎寻常松垮,展昭只轻轻一扯就夺了下来。酒壶被抢,白玉堂才看向展昭,勾了唇上挑:

      “怎么,猫儿害怕五爷喝醉了要你背回去不成?”

      展昭瞪他一眼:“你若真醉了,我就将你丢在这里!”想想又轻叹口气,“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这般……”想想又不知该如何形容,只将与他握着的那只手扯了下,“连我都不能说么?”

      白玉堂笑笑道:“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不过是——琢磨着如何开口罢了。”说着,干脆伸手揉揉眉心,虽然才喝了几杯酒不可能醉倒,但是头已经隐隐有些痛起来。

      展昭见他是真的烦心,跟着也有些闷,就想试着轻松一下这沉闷的气氛:“怎么?还有你白五爷说不出口的事儿?”

      “自然是有的。”白玉堂抬眼看着对面那人,依旧是熟悉的眉眼,不深也不浅,就那么恰到好处刻在心里,分毫抹不掉,“当初对你,我不也是想过许久才下定决心开口的么?”

      这般玩笑被他开得多了,展昭早知道如何应对,自不会再像当初那般微窘。但看那人又恢复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便也勾了唇:“是啊!展某现在还记得当初是谁连答案都不敢听,非捂住我的嘴不让说。”

      “好你个展小猫!”饶是白玉堂脸皮够厚,想起当初的窘事也是面色微红,上前一把将展昭按在椅间,倾身下压,便要将那人困住。展昭自不会这般轻易就范,那人手才按上自身,便顺势连人带椅后挪,硬是躲开他的禄山之爪,一缕得意的笑纹已弯在面上。

      白玉堂却笑的比他还诡异,展昭正觉讶然,已感觉椅子碰到一物,这才想起旁边放了酒坛,心中微惊,弹身而起。见白玉堂不依不饶追上来,身形一飘,竟在这小小斗室内展开轻功。白玉堂哪会让他?但见白衣飘飘,已随蓝影一前一后追逐起来。

      酒店雅间毕竟小,又多是杂物,两人不过绕了半圈,白玉堂已向前一扑,一把将展昭按压在墙壁上,胸膛贴着他背,顺势用额压住他肩,灼热的呼吸阵阵喷在他颈项上。

      被这么一个被动的姿势压制着,展昭自然不甘,转腕便以小擒拿手出招。白玉堂忙压住他手,也不接招,只用蛮力压下,唇仍对着他颈子吹气,暗哑着嗓音低声道:

      “别动!——昭……”

      面对着墙壁,这个姿势勉力回头也只能瞧见白玉堂半张脸,展昭不很用力的挣了挣,终是仅仅叹口气,忽然硬是在他的压制下半转了身,猛地伸手扳过他脸,细致且紧密的凑上去。

      白玉堂却似乎早料到他会有这般突然的举动似的,身子略松由着他放松了调整过来,继而再度紧密且不留缝隙的迎上,一面伸手将他的手拉住握在手里,又顺势抵在墙上。

      展昭感觉到相触过来的唇带有某种激狂到颤抖的味道,隐隐的似乎猜到些什么。但此时此刻又什么都不愿去想,只是迎合,主动,再任由他掠夺,偶尔窜过一丝不甘,回敬几分,只换来更猛烈的晕眩。一时间有些茫然,有些恍惚,还带了点今夕何夕的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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