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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之十 ...


  •   ……

      一路到了张玉复先前所说地点,包拯遣随行的侍卫前去找了附近人家打听,确认无误后才与公孙策下轿,同展昭一起来到一户独门小院前。

      张玉复住的地方显然有些偏僻,他们这一路过来,眼瞧着四周行人渐少,街道也从繁华渐渐变得冷清,闲聊之时想起当年情景,也是唏嘘不已。

      但他们心里清楚,这附近虽然冷清,不代表生活贫困。张玉复既然在中州王府当差,想来家境也差不到哪儿去。此时见了这栋小院,更是让两人放心不少。

      眼前的小院看起来清幽,透过不算高的院墙,能见到里面略显空荡的院子,因为时值冬季,看不出之前种过什么。不过从靠墙部分搭着的木架来看,无非是些果蔬花草之类。墙角零零点缀了几棵果树,顺着望去,正对着的是三间一栋的小屋。

      开封的冬季不似北方的寒冷,然而依旧是冻人的,三人粗略打量了一阵,包拯让侍卫和轿夫们自己去寻附近的地方取暖,自己则上前一步敲响了门。

      “谁?”

      敲了一阵,就听到屋中传来一道略显清冷的低沉嗓音,接着便是支哟一声,有人开了院内房屋的门,伴随着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院门。

      “请问这里可是张穹张玉复的家?”包拯听这道声音并没有很多的熟悉感,然而心中却已猜出来人是谁了,转眼想起当年书院的琐事,很多东西虽因时间的磨灭记不真切,但是此时听那声音,又无端真有些熟悉的感觉也似。

      “正是。”那人说着已靠近门边,三人在外听到一阵开栓之声,接着大门打开,露出一个一身玄黄色粗布儒衫的青年的身形。

      其实细看之下,那人已经算不得是青年了,两鬓微微添点的银色以及眼角的皱纹无声告知了旁人他的年龄。但是这青年的面色很苍白,眉清目秀,不细瞧之下,仿佛才二三十许左右。然而一双本该顾盼生采的眼却空茫茫“望”着这边,显然对不上焦点。

      “你们找张穹么?他不在。”

      这会儿包拯和公孙策却俱都激动起来,面前青年的脸虽然因为时间的流逝在记忆之中微微模糊,然而此时真切的从记忆里走出来,清晰明确唤醒了当年的事情。包拯按捺不住激动的上前一步,眼见青年依旧茫然,才道:

      “可是——可是子彦么?”

      那人霍然一惊,下意识的退后半步,微微抬头对上包拯的方向:“阁下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在下的名字?”

      包拯微微定了心神,多年不见的同窗此时就在眼前,说不激动欣喜是假的。然而毕竟是饱经风浪的人,转眼之间声调已如平常,只是带了不加掩饰的欣喜:“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庐州包希仁与公孙束竹?”

      他不说话则以这句话才一出口,面前青年忽然受到极大震动一般,猛地竟要直接关上门去!

      展昭原本一直在旁瞧着包拯三个昔时同窗的见面,心中正为大人与先生欣喜,不想那人会忽然作出此举,当下反射性上前伸手将门扶住,正待出言询问,包拯却已讶然:

      “子彦?”

      那裴子彦一推门却未合上,心知自己失态,叹了口气,松手,有点自嘲的扯出抹笑:“包拯么?还有公孙策?你们竟真来了……我先前听玉复说过,不想……”

      公孙策见裴子彦眉目之间抑郁,叹口气慢慢松开扶着的门把手侧过身,也跟着上前半步:“故友来访,子彦何故——拒之门外?”

      裴子彦又是轻叹:“固然来访,此时子彦——无颜相对矣。”说着转过身,神色间已然平静些许:“请进罢!”然后摸索着当先向前走。三人瞧见他右手所持的探路竹拐,展昭尚只觉得怜悯,包策两人却同时想起当年那个惊才绝艳的同窗,尽皆叹惋。

      裴子彦昔年本就出了名的心高气傲,也曾立下宏图志愿,却因为天意弄人,空有一副才学,偏盲了双眼,以至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想来他定是因为如今境况身残,不愿如此见到昔时同窗才会如此罢!

      然而展昭耳尖,却也在裴子彦转身之际,听到一声奇异的叹息,似是“天意”二字。

      ……

      不久茶尽半盏,十余年蹉跎过的时光的陌生慢慢被往昔的回忆填满,裴子彦的面上也渐渐露了点笑意。展昭只在一旁默默啜着自己杯中茶水,对他来说,大人和公孙先生往昔的记忆之中不存在自己,自己往昔之中的记忆也不存在他们。

      自己的昔年,存的又多是些什么呢?

      那边的话语毕竟插不上口,他也就含笑在旁坐了,一面听着身边这三人抛开现在的身份与其他,畅谈过往如何,了解着当年自己所不知道的包拯与公孙策。思绪却渐渐回到当年遥远的昆仑,和师兄弟们习武的过往,初入江湖时的迷茫,以及当初,金銮殿上愤怒羞辱却又不能不强自忍耐的听封。

      展昭的过去,南侠的过去,直到现在,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的此时。

      算起来,他在开封府已经有七年时光了,这七年之中,真正存留在记忆之中的除了各种让人惊心谨慎的案子,最多就是相识六年的故友。只是此时,故友已不仅仅为友,所谓友情兄弟,早已模糊了界限,成了如今。

      竟七年了么!

      展昭有些感叹于时光的蹉跎,每日每夜并不曾有甚不同,然而也就在这似醉还未醉的时光里,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耳边隐隐是包拯三人的笑语,先生要给那位裴子彦瞧瞧眼睛,说定了过会儿静下心来听脉。大人又提起过往双方这样那样的年少轻狂,虽然稳重依旧,但语气之中少有的轻松却让展昭也跟着会心笑起。

      他是知道一些关于当年的事情的,裴子彦,张玉复,还有那位王介生,这些他都询问过先生,而先生也毫不隐瞒的讲与他知晓。包括前些日里去中州王府借书之时,遇见张玉复时,张玉复讲给他的那些……

      中州王府……等等!

      展昭忽然一皱眉,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起来。脑中灵光一闪而过,却快的抓不住——他蹙起眉,尽量去倒溯方才的思绪,然而却不得甚解。

      一旁公孙策正好瞧向这边,见到展昭忽然肃颜沉思,微微一怔,道:“展护卫,怎么?”

      展昭抬头,见公孙面带关切,微微摇头笑道:“无妨。”说着看向裴子彦,就见他站起身,摸索着伸手取了放在一旁的茶壶,道:

      “看我,这会儿单是叙旧,都忘了续茶。两位稍等,子彦去去就来!”

      包拯见到裴子彦起身摸索身边的盲杖,站起身来,心中怜悯,忙上前两步去接他手上茶壶:“哎!子彦兄何必客气?让包拯助你吧!”

      裴子彦笑道:“你是客,怎有让客沏茶的道理?快去坐着就好!这里是我自家,还怕走错不成?况且,你知道我将茶放在何处了?”

      话说的是没错,包拯又知道裴子彦气傲,自己若是执意帮忙说不准反叫同窗难堪,也就由他去了。只是仍旧不放心跟紧几步,直到来到门前,等裴子彦沏茶回来。

      展昭却一直紧紧盯着包拯的举动,之前那道灵光始终在脑中翻腾难捉,明明有什么呼之欲出,却总是差点什么。

      这时候公孙却在一旁对包拯抬头浅笑:“怎么,还打算去看看?”

      包拯摇头,视线瞧着裴子彦走入旁边一间屋子,道:“我若过去,子彦怕会生气罢!他从前就是这么个倔强性子,什么事儿都不肯叫人帮忙,也不愿与人分担——除了玉复兄,他似乎和什么人都抱着距离。”

      公孙策道:“确实。”说着,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包拯瞧见裴子彦端着茶壶从方才那间屋子走出来,才又道:

      “说起来,这些年也不知他们二人是如何过的。”

      公孙策点点头,道:“还有玉复兄的老母亲——说是子彦一直照顾着,也真难为了他——当年子彦就是个细心且谨慎的人。”

      “?!”展昭忽只觉得自己脑中某根弦忽然绷紧。

      张玉复……裴子彦……张玉复的娘亲……盲眼……盲杖……

      “在说甚么?”公孙策话音刚落,裴子彦已走到门前,一手执着茶壶,扬头“看”向公孙策的方向。公孙策笑道:“自是夸你!还能说是非?!”

      说着,本就站在门前的包拯已经上前一步道:“我来倒茶罢!”说着伸手靠近裴子彦。展昭在此时却只觉脑中那根绷紧的弦“铮:的一声断裂开来,猛地站起身,大喝一声:“大人小心!”身子已离弦长箭般冲过去!

      包拯完全没明白展昭缘何忽然发难,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只觉小腹一凉,紧接着耳边响起金铁碰撞的铮然声,眼前一花,裴子彦已被展昭瞬间绞下兵器,一脚踹飞出去!

      直到此时,包拯才觉察到小腹上剧痛,耳边传来公孙策惊骇的大喊:“大人!”

      说话间,那总是一身青衣的书生已扑过来,二话不说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直接按在包拯小腹的那道伤口上。与此同时,包拯的视线始终纠凝固在院中。

      ……

      展昭是在公孙策提到张玉复的娘时那一瞬间察觉到自己先前所感觉到的不对劲的缘故。

      裴子彦先前反常的关门,那句诡异的“天意”,与包拯等人详谈许久都未曾提到过张玉复的老娘亲,还有一些始终是不大对劲的地方——展昭原本只是在怀疑,但是在裴子彦再度靠近时,他终于感受到了针对包拯的杀意——所以他想也不想的猛然出声提醒,偏偏还是晚了半步。

      裴子彦的动作太快,他挥出匕首这一瞬间甚至不亚于展昭与白玉堂平素出剑的速度。然而或许是他先前那声大喝起了作用,也或许是因为裴子彦毕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一下虽然划破包拯的小腹,毕竟只是浅浅一道皮肉伤。

      而展昭也在下一刻飞身而起,硬生生将他手中匕首踢飞,匕首地面,发出铮然之声,而那玄黄色衣衫的书生也被他接续而来的下一脚踢出门外,直接落到了院中的地面上。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公孙策给包拯草草上了药止住血,展昭已经点了裴子彦的穴道用手提了回到这边。交过手——不,甚至不能称之为“交手”——展昭才发现,裴子彦根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罢了,根本就不会武功!

      他带着满心的疑惑与担忧回到门前,见到公孙两人,忙道:

      “大人如何?”

      公孙策摇摇头,道:“不过是皮肉伤。”他说着,看向展昭带过来的裴子彦,眼中目光直到此刻才变得茫然起来,那神色与包拯如出一辙——他们都万万没想到,先前还在谈笑风生的昔年同窗会忽起发难,毫不犹豫的对包拯下了手。

      展昭依稀能明白这两人的心情,叹了口气,将全身麻痹不能动弹的裴子彦放在一旁,上前半跪在包拯面前:

      “大人!”

      “啊……”包拯近乎无意识的应了一声,才缓过神一般看了眼展昭,又“啊”了一声,借着展昭伸手扶他的力道慢慢站起身。他毕竟是开封府的府尹,是久经风浪的龙图阁大学士包拯,那一瞬间无法置信所带来的冲击终究只是让他失神半晌,这个向来坚强且坚定的府尹终于闭了闭眼。

      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么……

      他再度睁开眼看向裴子彦,对方已然昏迷了过去,展昭方才情急之下下手绝对不算重。他叹了口气,四周望望,神色慢慢黯然起来,忽然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公孙先生,”半晌,他才又叹口气,也没看向已经起身的公孙策,只道了句:“我们回府罢!”便迈着步子走出房门。

      展昭看得出,包拯的背影微微有些颤抖,出门之时身形还微微晃了晃。展昭一惊,想过去扶住他,只觉身边风声,公孙策已然跟了上去,伸手扶住包拯。

      他微微叹了口气,看了看裴子彦,伸手将他拉起,半拖半背的跟上他们两人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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