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映红尘（暂名）》锦秋词

7、绻卷珠帘2

　　这曹昆松连句话都没扔下，突然跑掉，卓凌霄站在原地，正是好没意思。却听那侯老三又叫道：“穿白衣服的小子，你也上楼来，我家老板要见你。还有那个坏我事的小姑娘，也一并上来吧。”
　　卓凌霄听得他语气无礼，暗想：“别人都当你家老板是宝，便见得一面也乐成这样，我偏不稀罕。”
　　旁边雪如嫣已把他丢在地上的剑鞘捡了来，双手递上，低声问道：“卓大哥，我们不是要进去吗？”
　　卓凌霄摇摇头：“走吧。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两人转身欲行，楼上忽然又响起两声琴声，有人低声叹道：“君子既来，何以不近？是嫌寒舍怠慢吗？”这把声音低沉柔和，细听却有如丝缎般暗暗生光，极富韵味。
　　卓凌霄暗想：“原来弹琴的便是此间主人，听她琴音，颇为不俗，看来也是个可结交的朋友。”
　　忽觉得衣袖被人轻轻拉动，他低头一看，雪如嫣一双乌亮大眼正巴巴的瞧着自己。
　　他心念一动：“姑娘想进去？”
　　雪如嫣绽着一张笑脸：“这位姐姐琴弹得好，声音又好听，一定是个大美人。”
　　卓凌霄一颗心蓦然软了下去，正想点头，突然楼内传出一声大叫：“哎哟，你，你就是大老板！”正是那莽汉曹昆松的声音，紧接着“噼里啪啦”，无数杯盘在楼板上摔个粉碎。
　　两人再难抑止好奇心，一起进入楼中。
　　却见这名为“卷珠帘”的酒馆楼高三层，红栏翠瓦，黑木地板，布置甚为雅致。两人踏进门来，只见一楼坐了一半宾客，七八个穿青衣的少年正往来穿梭，收碗上菜。宾客见得两人进入，都将双眼睁大往两人身上打转，显是对刚才卓凌霄与曹昆松的打斗极感兴趣。递菜的少年却都停了手，睁大双眼看着两人，眼睛里却多了几分羡慕好奇的意味，却是对这两人蒙自己老板接见甚为好奇。
　　那侯老三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此刻遥遥伸出一臂道：“两位请到三楼雅座。”
　　两人抬步上楼，恰恰上到二层，只见桌椅推倒，杯盘在楼板上碎作一堆，碎片旁边还叠着高高两矗碗，每一矗都有二三十只，随着楼板的震动轻轻抖动，真是摇摇欲坠。
　　两人均想，没事把碗叠那么高干嘛，难怪那姓曹的汉子一声大吼，便打碎了这么多。
　　侯老三见两人看碗，脸上露出讪讪之色，撇嘴道：“刚跟老松子比吃饭吃得太饱，忘了收碗，给他一吼，坏了这么多，偏生老侯只有两只手，刚吃饱了又跑不动。无妨，老板自然会把每一分赔偿都讨回来。”
　　两人对看一眼，雪如嫣“扑哧”一笑：“侯大叔，你们两个饭量真大呢，竟能吃这么多碗。”
　　侯老三得她称赞，心中甚喜，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拍拍肚皮道：“比别的不行，比吃饭的老侯可没怕过谁来。”要知这楼板上的碎掉加上没碎的空碗，不下百只，如是由这人跟曹昆松两人吃光的，那食量可甚是惊人。
　　曹昆松人长得魁梧，又有一身奇怪气劲，饭量自是非常人可比，但这侯老三人长得干瘦，面无三两肉，要说他的饭量比壮汉曹昆松还大，可真是令人惊诧。此刻他猛拍自己的肚子，那肚皮干瘪，更是看不出来那数十碗饭的踪影。
　　雪如嫣心里啧啧称奇：“真是好奇怪，难道他会变戏法？”
　　卓凌霄却想：“世家典籍中记载岭南蛮荒之地有门极奇异的武功，可以将吃下的粮食转化成内力，修炼此功的人饭量奇大，外型却枯干瘦小。难道此人便是练得此等诡异武功？”
　　他想即便这侯老三不是练得那般神功，单看他打赌能胜适才的曹昆松，更逼得曹昆松不运内力自楼顶跳下，足见此人并非泛泛之辈。却不知这等人物为何甘于蚩伏于这一小小酒楼，甘于奉一酒楼老板为主。
　　正思索间，两人已登上第三层。
　　这第三层虽称为雅座，却如寻常富贵人家的会客花厅一般，布置极见功夫，喏大的厅堂，只放一桌，桌旁摆着六张椅子，桌子与椅子均是紫檀所雕，靠背椅脚均镶有白贝纹饰。桌旁摆放一盆兰花，长得枝叶清奇，幽香阵阵。这等布置，实是雍容清雅。
　　卓凌霄世家出身，看得不禁暗暗点头。这第三层分明是主人招待贵宾所用，不迎外客。
　　却见曹昆松魁梧的身躯就盘膝坐在地板上，竟连椅子也不肯坐。这莽汉子此刻戾气全消，浑身肌肉都松弛下来，竟如一只小猫般听话。
　　他微仰着头，注视着前方，目光柔和，正是刚才凝视雪如嫣时那般又珍爱又热切的眼神，只是此刻他的眼神内却更多了三分崇拜。
　　卓凌霄和雪如嫣走前几步，墙角一张矮几出现眼前，矮几后面的软禤上坐着一个白衣人。两人一见此人，只觉头脑中“叮”的一声轻响，犹如明珠泻地，面前流光乱舞。
　　白衣人看着两人微微一笑：“我自小双腿有疾，未能远迎，请贵客恕罪。”
　　只见这白衣人看不出年纪，眉目如画，脸上不施脂粉，一头乌发委地，光可鉴人，身上穿一件无甚式样的纯白丝袍，盖住双足。她坐得也不见得如何优雅，只是闲散的斜靠在软禤上，但浑身竟像笼在一层烟雾之中，雅丽难以形容。
　　雪如嫣瞪大双眼，好久才怔怔道：“姐姐你好漂亮，比我的流影姐姐、染霜姐姐还要好看多了。”
　　白衣人一听，唇瓣微启，轻轻一笑。淡红的唇瓣中雪白的牙齿一闪，真个是清雅如诗，难描难画。
　　卓凌霄却觉得这女子也不见得很美，但举止之间自有一种风流，他想到侯老三那样的人也听命于她，曹昆松又在转眼间被她收服，但觉此女绝不简单。当下施礼道：“在下卓凌霄，见过大老板。斗胆请教老板名号。”
　　白衣人闻言又是微微一笑，淡淡道：“你既来到这里，怎地还不知我名字？”
　　卓凌霄一楞，门外侯老三已应声道：“卓小哥，我家老板的名字便是这酒馆的招牌，只差了一个字。我家老板名叫绻珠帘。”
　　卓凌霄微怔，但觉这名字好怪，分明是化名。
　　旁边雪如嫣已拍手笑道：“‘美人卷珠帘，低坐颦娥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姐姐的名字真是好生别致，也只有这样美丽的名字才衬得上姐姐。”
　　绻珠帘微笑道：“姑娘见笑了，我哪里算得上什么美人，长成姑娘这样的才是倾国之色。我嘛，是个懒人，平素是竹帘子也懒得卷的，何况是珠帘。爱呀恨呀这些也不大适合我，我只就喜欢这么懒懒散散的坐着，懒懒散散的弹两只曲儿，懒懒散散的看人打我门前过。管他红尘滚滚，车水马龙呢，我只顾眼下的流水落花，风过珠帘。”
　　雪如嫣一径走过去，“都说神仙心无俗念，个个都飘逸非凡，现今我见到姐姐，才相信真的有神仙中人呢。”
　　她自自然然坐在绻珠帘身边，一把握住了绻珠帘的手。
　　卓凌霄想要阻止，却已太迟。只见绻珠帘手微微一缩，却又任由雪如嫣握住，稍稍抬头只是看着卓凌霄，眼神中一丝笑意。
　　坐在地上的曹昆松突地仰面打个大喷嚏，揉着鼻子道：“养眼，养眼！大美人好像神仙姐姐一样，小美人好像神仙妹妹一样，摆在一起真是比满汉全席还要精彩。”
　　他原本表情如痴如醉，不言不动，众人都忽略了他的存在，只当他一块石头一般，不想他突地开口说话，又说得不伦不类，众人一怔，不禁失笑。雪如嫣更笑得滚在绻珠帘怀里，抱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绻珠帘微笑着睇她一眼，眼神甚是怜爱，转眼瞧着曹昆松道：“你刚才说的事情，我不能答应你。倒是这位妹子，天真可爱，说不定能帮到你。”
　　曹昆松瞧瞧她，又瞧瞧雪如嫣，目光游移，似乎心里难以取舍。
　　他犹豫一会儿，对绻珠帘道：“那事儿可不是单靠长得好看就行的，我看着还是你去赢面大点。”
　　绻珠帘道：“若这位妹子答应了你，我便将一身本事都传她何妨。我看这位妹子神清骨秀，相格极佳，有她出手，大事可成。”
　　卓凌霄在旁边听得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竟是在商量着雪如嫣的去向，不禁问道：“不知两位所说何事？若是危险的事情又或是不法之事，雪姑娘绝不会答应。”
　　雪如嫣却道：“卓大哥，我看绻姐姐跟这位曹大叔是好人，他们不会教我们走黑路。”
　　此话一出，不但老曹，连站在门外的侯老三都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小姑娘年纪轻轻的，眼光倒不错。”
　　雪如嫣嫣然一笑，对曹昆松道：“曹大叔，您这就把事情告诉我吧。”
　　曹昆松摸摸后脑勺道：“这事儿说危险倒不危险，也不坏江湖道义，甚至还有大大的好处，只是实在透着点怪异。小姑娘，你听说过‘月神选女’么？”
　　一听“月神选女”这四字，一旁的卓凌霄已经倒抽一口凉气，脱口而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