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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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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光穿透稀疏林木,潮湿的空气里回荡着清脆悦耳的鸟鸣声。
柴火堆经过一夜的燃烧,早已变成漆黑一片,有白色的烟雾自其中升腾而上。
元宗轻吟一声,彻底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还未透亮的天际。
他挣扎着就要坐起身,可这一简单的动作却牵动了他的伤口。
从伤口传递而来的痛楚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低低喘了一声。
他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昨夜又曾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忙低头查看自己的伤口,却见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被一一仔细清理过了。身上正披着昨夜子初递给他的那件外衫,人则平躺在另一件干净的衣服上。
而在他的不远处就是不知何时熄灭了的火堆,兀自青烟袅袅着。
“你醒了。”子初留意到元宗一系列动作发出的声响,没有停下喂马儿吃草的动作,只是扭头看了他一眼。
马儿甩甩尾巴,朝元宗打了一记响鼻,继续低头欢快的吃起子初手里的草。
“嗯……”元宗在被一人一马嫌弃后晕乎乎的点完头,肚子就不争气地在一旁叫唤,羞的他一壮汉恨不能立时找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子初喂完了马儿,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马儿硕大的脑袋,又绕到马儿身侧,从马背上取下包袱。
“这是我随身带着的干粮,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吃吧。”子初将包袱里的干粮拿出,连着水壶,一并递到元宗手里。
“……谢谢。”元宗低头看着手上拿的干粮和水壶,喉头一阵哽咽,真是千言万语也道不尽他此刻的复杂心情。
“庄周曾说,大恩不言谢。我救你也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我,所以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子初回转过身,就要往前走去继续照料马儿。
行至一半,她忽然停下脚步,笑道:“我想,若是他日,我如你这般落魄至此,你也一定不会对我见死不救的,是吗?”
“自当如此。”元宗像是下定了决心,用力咬下一口干粮,就着水壶里的水咽下肚去。
用过干粮后,元宗毫无保留地向子初讲述了墨家的各种渊源,他的身份,以及他为何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把利益换作权力,也是同样道理。”子初闻言,不禁感慨。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元宗细细品味着子初的这句话,顿觉醒悟不少。
“如今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我们已经在此处逗留了一夜,怕是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踪迹。事不宜迟,我们还是赶紧动身前往钜阳吧。”子初思索片刻,提议道。
“好。”元宗点点头,只是在目光触及一旁养伤的马儿,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仅是我们两人上路应该不成问题,只是这马儿又该如何安置?”
子初抚在马背上的手蓦地一滞,她垂下眼眸,从元宗的角度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可以猜测到子初的心里有多矛盾。
再难以抉择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都必须做出一个了断来。
也只是一瞬时间,子初的呼吸由重变浅,她收回手,略显艰难地吐出一句,“它留下,我们走。”
马儿像是能听懂他们的对话,黑亮的眸子里蓄满了水雾,似乎下一秒就能有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子初将头埋入马儿颈项间厚密的毛发里,用只有她和马儿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对不起。”
“你原本是想逃到钜阳城内吗?”子初收拾好心情,恢复成平时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本想着逃到钜阳,在楚王治下,符毒便不敢直接对我动手。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心急的要取我性命。”元宗
“这钜阳怕是去不成了。”子初遥看南方,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我们越过魏境去往韩国,那里有我大师兄韩非。”
两道身影在山林间不紧不慢地穿梭。
子初背着包袱,元宗立于她身侧,两人一左一右,警惕留意着四周情况,小心翼翼地一路向北前行。
在山林间的这些日子,子初也比元宗初次遇见她时狼狈了不少,只是她性格令她即使身处逆境也依旧风雨不动安如山。
元宗是墨者,加上多日来的逃亡,他也早已适应这样昼伏夜出的生活。
于是二人便约定白天轮换着休息,夜里一起赶路。
皇天不负有心人,子初二人经过十多日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韩魏边境。
眼看着不远处是韩国城门,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连日来的紧张疲惫都算不上什么了。
“前面便是韩国城门,我们过去吧。”子初打起精神,踏步就要往前走去。
“子初慢着!”元宗眼神凛然,一把拽住身前的子初。
“怎么了?”子初还待要问,却见他们身后突然窜出几个人,将他们二人团团围住。
这几人全都是粗布麻衣打扮,腰挎木剑,赤着双脚,神情肃然,一派苦行者的模样。
“元宗,你倒是害我们在钜阳浪费了许多时间。识相点快把锯子令交出来,我就饶你们不死。”领袖模样的中年男子从包围圈中缓缓走出,目光冷峻地盯着元宗。
元宗暗暗递给子初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哈哈一笑道:“能够劳驾楚墨符毒大老远地追来,元宗真是不甚荣幸。但不幸的是,你们这回怕是又白跑了一趟,因为锯子令并不在我手上。”
“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地听信你的一面之词?”符毒摆摆手,身后的墨家弟子们恭敬地递上一把木剑。
符毒拿起木剑往元宗扔去,“我给你一次机会,此战若是你胜,那我从今往后便再不为难于你,若是你败,就得心甘情愿地将钜子令交出来。”
“可钜子令此刻真的不在我身上。”元宗无奈接过木剑,他往后退了几步,摆出防卫架势,把剑身横亘在身前。
“无论它此刻在不在你身上,我都要知晓它的去向。”符毒也摆出攻势。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现在有几句悄悄话想对我的好兄弟说。”
“谅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招,依你便是。”符毒命众人往后退的同时自己也退后一步,给他们让出足够的空间。
元宗感激地朝符毒笑笑,符毒见状,先是一愣继而满是不屑地撇过头,不去看他。
元宗也不在意,只压低声音对身后的子初说:“符毒此人反复无常,你一会儿趁乱逃走,不要管我。”
“不,他们人多势众,你一个人对上他们只有死路一条。”子初暗自攥紧了拳头,她第一次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习武,练就一身武艺,以至于现在只能束手旁观,帮不上元宗半点忙。
“听我的!元宗这条命本就是你救的,能够多活几日已经是感激不尽了。这是我与符毒之间的恩怨,你莫要再牵扯进来!”
“……这块玉佩你收下。”子初扯下腰间的玉佩,一把塞到元宗手里。
“这是为何?”元宗不解地握紧了手中玉佩,低头看她。
子初没有回答,一向紧抿着的嘴唇缓缓上扬,跟着嘴角弯出了一道细微弧度。
元宗并未多想,也回以一笑,将玉佩收入怀里。
“话还没讲够吗?”符毒手持木剑挽了一道剑花,不耐烦地斜睨他们一眼。
“说完了。符毒,你我这便来一较高下吧!”元宗爆出一声长啸,木剑生风,笔直地向符毒攻去,他的速度之快以至于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
符毒也不遑多让,举起剑与他打到一处,两人的身上各种产生一道骇人的气流相互碰撞、冲击。
旁边的墨家弟子已经被二人互不相让的气势逼得溃不成军,纷纷往后退去,人墙所筑的包围圈一下子就散了。
子初没有动,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那两道缠斗在一起的身影上。
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是何时结束的,风平浪静后,元宗持剑而立,木剑的尖端直指着符毒的脖颈。
大抵高手之间的对决都是如此,快到周遭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决出胜负。
“你输了。”元宗低头看向倒在地上的符毒,波澜不惊地说道。
符毒心有不甘,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我认输。”
元宗移开了木剑,转身却看到了一旁的子初,他似是意外,又似是了然一般笑了。
这位固执的小公子,果然没走。
“你赢了,这下我们可以走了吧。”子初走近元宗,淡淡瞥了一眼周围的墨家弟子。
许是元宗之前与符毒的一战太过激烈,符毒带来的墨家弟子都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围住他们。
甚至元宗一走近,他们就害怕地往后退去。
子初跟在元宗身旁,一道往前走去。
身后却传来了符毒阴狠的声音,“我有说过就这么轻易地放你们走了吗?”
符毒一声令下,那些退缩的墨家弟子虽然有些胆怯和迟疑,但仍是上前围住了子初和元宗。
“若是我们铁了心要走,你们这群人怕是拦不住吧。”元宗冷笑一声提起木剑,将子初再度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