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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回 ...


  •   在楚国都城陈郢的某处府邸中,一个小姑娘满脸嫌弃地避开了散发出浓郁刺鼻气味,正在燃烧着的艾草。

      她憋足了一口气,逃到离艾草远远的地方,才如释重负般发出了喘息声。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一股极致的麻痒滋味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一个点向周身扩散,叫她防不胜防。

      “嗡嗡,嗡嗡!”烦人的蚊子在耳边肆无忌惮的叫嚣着。

      “啪!”

      小小的手掌,挥舞之间竟然带起凌厉的“掌风”。

      子初摊开泛红的手掌,上面有只已经被拍扁了的蚊子,在它残破不堪的尸体周围渗出了猩红的血迹。

      她麻木地合拢双手,掌心相贴,又用力对挫了一下,蚊子的尸体就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不知道她这一世究竟是倒了什么霉,蚊子似乎总是对她格外的青睐有加。

      理所当然的,和她一母同胞,有着相同血脉的兄长吴申也成了蚊子的重点关照对象。

      不过,相对子初而言,她的兄长起码还会每日雷打不动的在自己身上熏满艾草味。

      而子初则是对艾草的味道避如蛇蝎,只消闻上那么一点点就会大皱眉头。

      奈何周围的人都是用艾草熏香驱蚊的,她虽然满心厌恶,也没有权力禁止别人这样做,更何况,夏季佩戴艾草已经成为了一种习俗,她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也不可能在脸上表现出来,甚至会在腰间象征性的挂上一株艾草。

      当然,她的入乡随俗,也仅限于要出门的时候,至于回到了家里,那就天高海阔任鸟飞了。

      为此,她的兄长又是头疼,又是心疼。头疼于子初的特立独行,不喜欢佩戴艾草;心疼她一到夏天就会被蚊子咬的浑身是包,又痒又疼的直叫唤,却始终不肯用艾草熏香的倔强模样。

      “你真的宁愿一直忍受蚊虫叮咬之苦,也不愿用艾草熏香?”吴申不止一次地询问过她。

      “比起忍受艾草刺鼻的味道,我情愿被蚊虫叮咬。”子初信誓旦旦地回答。

      “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唔,如果兄长能够为我找到一种名为薄荷的草,那我或许就有办法不那么讨厌艾草了。”

      “薄荷是何物?我学医多年倒是从未听说过此物。”

      “就是一种自带清香,有清凉提神功效的草。”子初在脑海里搜罗了一下薄荷的几个主要特征,如是答道。

      “你说的是银单草吧?全株青气芳香,味辛,性凉。叶对生,花小淡紫色,唇形,花后结暗紫棕色的小粒果。”

      “……对,就是它。”子初忙不迭的点头,虽然不怎么明白兄长所说的一长串药理解释,但她还是敏锐的抓住了自己想要的关键词。

      “除此之外,最好再加上一些其他可以清热去火的药材。对了,要是能再有点香樟树的树枝和叶片就太好了。”

      “……”

      兄长凝视着侃侃而谈的子初,良久才讷讷的问道:“子初,你愿不愿意跟着为兄学习医术?”

      像是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吴申连忙小声补充,“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跟父亲说的!”

      大概是因为子初这一世的娘亲当初为了生下她,最终难产血崩而死,她的父亲吴厥自她降生以来便一直不怎么喜欢她。

      好在有个较为年长懂事的兄长,一个人又给她当爹又给她当娘的努力照顾她,再加上子初有前世的记忆,并不是纯粹的小孩子,吴申照顾起她来才没有那么费力,好歹是磕磕绊绊地把他妹妹给拉扯大了。

      对于这个一手把自己拉扯到的兄长,子初自然也是十分感激且亲近的,他是她在这个异世里除了拼命将她生下来的娘亲以外,对她最好的人了。

      但此刻面对兄长让她学医的提议,子初仍是坚决地说了“不要。”

      “为什么不想学?你要知道,父亲他可是国内有名的医者。我虽然没有父亲的医术精湛,但也算是继承了他的医术。这可是别人想学都学不到的本领,你就不再考虑考虑吗?”吴申在一旁不厌其烦地劝导着。

      “此事若是叫父亲知晓了,他定会心生不快的。”子初摇摇头,她深知兄长对她向来都是有求必应的,但唯独学医这件事,她不想让他为了自己而去得罪父亲。

      况且,医术放在这个战乱频繁的时代看来,也算是一门独家技艺了,通常情况下传男不传女。

      虽说战国时期重男轻女的思想还不至于像后世那么严重,但彼时男子随着时代的进步,地位也在水涨船高,渐渐取代了女性地位成为社会的主要劳动生产力了。

      故此,在传授技艺方面,人们总是下意识地偏爱男性传人多些,不然又为何在后世闻名的会多是些男医者呢?

      不过综上所述也只是子初拒绝学医的次要原因之一。

      最主要的是她这一世的父亲在她的娘亲去世后,就此一蹶不振每日只沉迷着种植草药,连带着在教授他唯一的儿子吴申学医一事上也不怎么上心了。

      吴申好歹从小跟着父亲吴厥学了好几年的医理,后来又自己摸索着医药卷轴,勉强能给人治治小病。

      但若是叫他亲自来教子初这个妹妹的话,怕是难度不小。

      毕竟一来他平日里公务繁忙,抽不出太多时间为她解答医理上的疑惑,二来子初对这些中草药的药性用法并不怎么了解,这个时代流传下来的医学圣典也不多,她没有多余的渠道去自学。

      于情于理,子初都没有麻烦吴申传授她医术的必要。

      但吴申显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他宽大厚实的手掌轻拍着子初的脑袋,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父亲那里有我这个兄长来劝说,你以后就安心跟着我学医吧。”

      后来,子初也不知兄长究竟与父亲说了些什么。

      隔日,就见一向不怎么待见她存在的父亲冷着脸对她说道:“即日起,你便跟着你兄长好好学医,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哼,我吴厥的孩子怎能连这点医术都不会。”

      子初怔愣之余,瞥见了父亲身后的吴申在朝她微笑,一时又惊又喜,好久才憋出一句,“我会好好学的,父亲!”

      目送父亲远走后,吴申把一个小物件塞到了子初手里。

      是一个装的鼓鼓囊囊,针脚不怎么好的小布囊。

      “喏,你要的东西全在里头了。可不准嫌弃哥哥的手艺。”说到子初手中的小布囊,吴申难得尴尬地红了脸。

      府里倒也不是没有擅长女红的婢女,但吴申总想着要亲手给自家妹妹做一个小布囊,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自己动手捣鼓了出来。

      子初看着那蹩脚的小布囊,第一次特别没给自己兄长面子大声笑了。

      兄长恳请父亲同意子初学医一事,大概是解开她这一世的父亲心中芥蒂的关键钥匙。

      往后子初于医术上有不解的问题,跑去请教吴厥,他虽依旧刻板地冷着脸,但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她视而不见了。

      父女俩的关系日渐融洽,子初也真正地融入到了异世的新家庭里。

      而吴申亲自缝制的蹩脚小布囊,终究还是经不起磨损,破了洞再也不能用了。

      好在嫂子梅氏进了门,接替了兄长兼职扮演她早逝的娘亲一职,和吴申一起照顾她,在得知子初不大习惯夏日佩戴艾草一事,特意为她绣了一个香囊,方便她放置薄荷等驱虫的草药。

      子初后来求学于荀况,与两位师兄及老师相处,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女子身份,嫂子亲手给她绣的香囊也只好藏进包裹里,留作念想,却是再也不能拿出来自个儿用了。

      在兰陵度过的那些夏日,她便与老师师兄们点燃艾草驱逐蚊虫,久而久之也就渐渐习惯了那股怪味。

      以至于她在自己的包裹里放了不少艾草,留着熏路上的蚊虫。

      脸颊有湿热的触感,子初迷茫地睁开了眼睛,一个带着湿气,有点粗糙的物体一下下,轻刮着她的皮肤。

      原来,她是睡着了在做梦呢。不知不觉的,竟然梦到了小时候兄长请求父亲传授她医术的往事。

      子初一巴掌拍开了对她大献殷勤,狂舔脸颊的马儿,待意识完全清醒了才起身。

      自从两年前现任楚王,也就是后世的楚考烈王,在秦军的强势攻掠下,将都城由原来的陈郢迁至现在的钜阳。

      子初幼时记忆里的老家就不复存在了,好在这一世她最重要的家人还都安然无恙。

      当年,她可以只留一封书信,只身一人女扮男装于荀况门下求学。如今,自然也可以为了早一点见到家人,特意挑选更为节省时间的小道,一路风餐露宿,昼夜兼程。

      只是,近乡情更怯。

      眼看着自己只要再赶一天的路程就可以抵达钜阳了,子初却无论如何都不愿再继续赶路了。

      子初在愧疚,也在害怕。

      她愧疚于自己当日不负责任的只留下一封书信就离家求学,离家两年却只寄了两三封书信回去,让远在钜阳的父兄和嫁进吴家不久的嫂子牵肠挂肚。

      她更加害怕见到兄长,害怕他总是不问缘由地包容、宽恕她的所有任性,毫不犹豫地支持她的一切决定和选择。

      子初心里很清楚,只要她回家,就是对兄长和嫂子最好的安慰。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晚风来拂之际,子初固执的不想骑马前行,披着一身疲惫,脚步蹒跚地牵着马儿在一片幽深的林间穿梭。

      盛夏林间多蚊虫,夜里更是蚊虫猖獗的时间段。

      为了不受蚊虫叮咬之苦,子初从包裹里取出几株艾草于山野采撷的艾草。

      而在包裹的最里层,工整的摆着一个已经褪色,针脚也有些松了的旧香囊。

      子初的目光在旧香囊上面凝了一瞬,心下软成一片。

      “还是早点回去吧,不要让父兄他们担心了。”她对自己说。

      用打火石生火,艾草一触即燃。白色的烟雾带着刺鼻的气味瞬间向四周弥漫开来,熏走了不少蚊虫。

      嫂子给的香囊子初又舍不得拆开,把里面的内容物换掉,自己临时做一个嘛,她对女红又不在行。

      毕竟,就她那蹩脚到拿不出去手的女红……还是不要抱有太大希望的好。

      子初翻身跃上马背,一手轻拍了拍马儿的颈项,一手握住燃烧着的艾草。

      “我们回家吧!”

      座下的马儿应和般发出一声嘶鸣,踏着清朗月色而去。

      一人一马,行了不知多远。

      “咴咴!”马儿发出一道凄厉的声音,突然屈下前肢。

      子初猝不及防地摔下马来,在地上翻滚了几个圈,堪堪停住。

      顾不上查看自己的伤势,子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地往匍匐在地上哀鸣的马儿走去。

      借着皎洁的月光,她清晰的看到,马儿的一只前蹄涌出了大片血迹,似乎是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伤到了它的腿。

      那个泛着阴冷寒光的东西紧紧咬合着马儿的前蹄,子初在看清那个东西的一瞬间,瞳孔不禁瑟缩了一下。

      竟然会是猎人弃置野外的捕兽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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