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四五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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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军压境的场面仿佛还在眼前，疾风在子初的引导下一路往邯郸城外颠簸的山林奔驰而去，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马背上的子初才拉起缰绳放慢了疾风的速度。
疾风熟门熟路地载着子初沿林间溪流缓缓前行，但见溪水潺潺，清澈见底，隐约还可以看到水底零散的鹅卵石。
此间千峦环翠，万壑流青，不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松涛声，与之前的战场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子初翻身下马，走到疾风右侧，一手执起缰绳，牵着疾风小心翼翼地绕过一片茂林。
不多时，一人一马就来到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平原，子初再度翻身上马，往前行驶了数里路，终是见着了一处用篱笆围住的院落。
子初没有急着促使身下骏马进入篱笆小院，而是将其拴在了院门前的一棵大树下，又从马背上取下了两根锏，然后只身走了进去。
院落很小，有两间茅草搭建的简陋屋室，靠右侧的茅草屋前面还用篱笆围作栅栏，圈住了几只咯咯直叫的小鸡崽。
茅草屋的后面还堆积了一些未用的木材，足有半个茅草屋高。
子初绕过两间茅草屋径直往里面走去，只是随着她的走近，金属撞击发出的沉闷声响也愈发清晰，就连周围的空气热度也上升了不少。
一名中年男子赤着臂膊，有条不紊地将炙烤的发红发烫的剑身浸到一旁装有溪水的木桶里。
木桶里的水受不了剑身的高温，不住地翻滚冒泡，发出“呲啦”、“呲啦”的声响。
待到这一切做完，男子稍待几息后，手脚利落地抽•出浸在木桶里的剑身，又把它平放到自己眼前。
他眯起眼睛，仔细丈量了一下剑身的歪直，确定一切并无异样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子初这才缓步上前恭敬地问候道：“徐师。”
“今日回来的倒是晚了些。”被称作徐师的人朝她点了点头，口上虽揶揄着，脚下却不做停留，踱步至自己的工作台前反复捶打着经过淬火处理后的剑身，做着最后的微调。
“今日在路上遇见了熟人，有事耽搁了一会儿。”子初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但隐去了具体发生的事情，好在那位徐师对此也不感兴趣，并未继续追问她。
于是徐师继续她的锻剑工作，而子初立在一旁仔细观察，心中自有一番体会。
“双锏用的可还习惯？”徐师忽然停下了手中的捶打工序，抽空抬起头问了子初一句。
“很适合我。”子初握紧了手中的双锏，沉甸甸的铁锏像是感应到了主人内心的喜悦跟着发出一声轻鸣。
“看来它也很喜欢你。”徐师闻言爽朗一笑，额间的皱纹也跟着舒展开来，但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皱起。
未等子初问询，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提议道：“子初可有想过在这对锏上开个血槽？”
子初摇摇头，想也不想地否定，“多谢徐师好意，只是我请您助我铸成这对锏是用来防身，并不是用它们去夺取别人的性命，所以子初认为开血槽一事还是不必了。”
“你可真是个奇特之人，我徐夫人自诩阅人无数，也从未见过请我铸造武器只为防身一用的。子初，你当是第一人。”徐师啧啧称奇，望向子初的目光里也带着一丝惊奇诧异之色。
子初不躲不闪地迎上徐夫人的视线，坦荡地说道：“时值乱世，若能以手中双锏护得亲友一世平安便已心满意足，我又何须再多造些无谓的杀孽呢。”
“这些可是你的心里话？”
“字字句句，发自肺腑，不敢有假。”
“再过些时日，等天气暖和了，你便可离开这里。”徐师留下这句话，便低下头继续捶打剑身去了。
子初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隔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徐夫人对她所说的内容，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子初有心想要追问徐夫人为何会同意她下山离开这里，但见他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忙碌，也只好暂时将心里悄然升起的疑惑再度埋葬。
徐夫人的性子向来说一不二，子初对此深有体会，所以既然徐夫人已经放言同意了她的离开，那么这个离别之日就真的迫在眉睫了。
回到屋子里，子初想着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便将自己带来的衣服拿出来，用力地抖了抖，一一摊平在榻上。
大概是子初用的力道太大，有什么东西跟着掉落到了地上。
子初低头看去，余光触及一方绣着水墨青花的锦帕，心头也跟着熨帖的一烫。
那是嫣然在魏国时送给她的锦帕，作为交换她也回赠了一方由自己拙劣的女红绣制而成的“墨竹”帕子……
睹物思人，往昔与嫣然相处的种种情景如走马灯般一一浮现于眼前，万般思绪压的子初心口泛闷。
她恍惚忆及自己初来赵国时恰是隆冬之际，天上雨雪纷纷，如今已过去了两月之久，天气并未转暖，寒冷依旧。
不知远在魏国的嫣然安好否？
子初低低叹了口气，将锦帕拾起，拍落上面可能沾染到的细碎尘土，折叠妥帖后，下意识地放在了贴近心口的位置。
翌日，子初想进邯郸城里打听魏国的小道消息，远处却传来了惨烈的厮杀声，而那方向正是乌家堡所在的位置。
子初命令疾风放低脚步声缓缓靠近战场，隔的远远的她便瞧见了两军交锋的场面。
“是赵军和项少龙的人马。”
子初记得项少龙昨日本想邀请她一同进入乌家堡，但被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继而推测出堡内的人马应该是听从项少龙的号令的。
赵军在项少龙率领的乌家堡子弟一轮接着一轮的沙石箭雨轰击下伤亡惨重，而乌家堡固守的城池只有外墙和城头布满了撞击和烈火灼烧的痕迹，并无太多人员伤亡。
子初看到乌家子弟们准备充足地迎战赵军，再一瞧站在城楼上游刃有余指挥着战事的项少龙，便已知晓这不过是项少龙用来拖延时间，方便堡内人员转移的障眼法罢了。
偌大的乌家堡里怕是早已挖通了密道，不然此刻项少龙脸上的表情也不可能是如此的从容不迫。
想通其中关键的子初并未在此处久留，而是调转马头沿原路返回了徐夫人的住处。
二十日后，赵军终于成功把护城河的水引走，又花了三天时间以土石填平了护城河，乌家堡眼看着大势已去。
赵军的气势大受鼓舞，调来了各种战车想要趁胜追击，一举拿下乌家堡。
又用了两天时间，赵军总算是攻入了城内，但此时的乌家堡早已陷入了一片火海，大火足足燃烧了十日。
昔日闻名赵国的乌家堡化作一片废墟，只有一地的焦炭残余。
是役且不说赵军丧生了八千多人，伤了万多人，令举国震惊，光是乌家在赵国一直以来刻意营造良好的名声，如今乌家堡上下却被赵王迫烦一事就足够赵王好好喝上一壶的了。
更令他暗恨不已的是，士兵战后在乌家堡残留的瓦砾下发现了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这才知晓自己中了项少龙的金蝉脱壳之计。
赵王在民间的威望也自此一落千丈。
不过，这一切都不足以令子初感到意外。
那场惨烈的战争留给她唯一的印象，只剩下哀鸿遍野四个字可以用来形容。
子初第一次深刻的意识到了战争的残酷性，战场上的人真是命薄如纸，再强大的军队也经不住战火的摧残。
她不禁困惑的想到，难道乱世就一定得以杀戮来终结一切吗？
真的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吗？
可惜无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
子初攥紧了心口的衣襟，那里捂着一方锦帕，她阖上眼眸呢喃细语道：“嫣然，要是你在就好了。”
身旁的疾风打了一记响鼻，用力地甩动着自己高大的马头，以示自己的存在感。
子初好笑地看着她，把手上抓着的干草喂进了疾风的嘴里。
“你也如我一样，思念你的主人了吗？”
疾风咕噜咕噜地低头吃草，不再理她。
“罢了罢了，我竟也无聊到与你这匹马儿互诉衷肠了。”
第二日天色刚亮，子初就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向徐夫人提出辞行。
临别前徐夫人喊住了她，“子初，路上小心。”
“徐师也请保重身体，子初还等着见您收弟子呢。”子初笑着回答，躬身行了一礼后，方才走出了篱笆小院。
马儿依旧被拴在了不远处的大树下，子初安置好自己的行李和双锏，利落地翻身上马。
疾风嘶吼一声，人立而起，子初拍着高大的马头，低声安抚着，眼角余光瞥见了一道人影安静地站在篱笆小院里，凝望着她们一人一马。
子初抬起手臂朝徐夫人挥了挥手，揽紧缰绳，大喝一声“驾”，疾风如脱弦的弓箭一般射了出去。
而站在原地，目送着子初远去的徐夫人，只是笑骂了一句，“可恶的臭丫头，你以为自己一身男装打扮便可以欺瞒住我了吗？真是的，学了我一身手艺，连声师父都不叫也就算了，临走了居然还想让我再去收别人为徒。”
他笑着笑着，眼眶却难以抑制地溢出泪来，“铸造双锏只是为了护卫亲友，并不为取人性命。子初啊，你的心思怎么就那么简单呢。现在可是乱世，没人可以逃的过的。”
“但我衷心的希望，你会成为那唯一的例外。”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四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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