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84》柳改之

13、第十三回

　　田小石的毕业答辩在有惊无险中度过了。他们一个班二十七个人被分成几个小组，等在不同的教室外，教室里坐着三到四个老师。田小石走进去的时候，脸上红扑扑的，像块能看到红色心脏跳动的黑色石块。不过，当她看到小民哥老师坐在下面的时候，她的心脏跳的平稳了些。
　　小民哥老师是田小石的精读课老师，带了田小石两年课程。有学识，教课又难得的认真。是田小石尊敬的老师之一。田小石感觉自己和小民哥老师的交情来源于一次课间攀谈。田小石有段时间因为生病住院没有来上课。后来，她病愈之后回到学校。课间休息的时候，小民哥老师走到田小石跟前，说：“好久没见了。”田小石说：“是啊，生病住院了。”小民哥老师说：“好了吗？”田小石说：“好了，差不多好了。”小民哥老师：“那真好。”田小石说：“什么？”小民哥老师说：“能见到你回来，真好。”
　　K大的学校实行的是放羊管理。和高中老师耳提面命，谆谆教导不同，田小石在K大四年，和老师基本没说过话。田小石有一次因为生病迟到了一次大课。大课老师说：“你怎么了？”田小石说：“我身体不舒服，老师。”大课老师说：“我不是问你身体，我问你为什么迟到。”大课老师的冷酷让田小石颇为扫兴，于是田小石回答说：“因为起晚了，老师。”
　　这么一对比，田小石立刻觉得暖洋洋的。那次之后，精读课成为田小石最活跃的课。小民哥老师喜欢提问，不过他的问题提出来之后，教室里通常有一场沉默。小民哥和全体同学就等着一个人主动出来回答问题。后来，田小石就经常充当那个主动者。小民哥给田小石的活跃做了一个嘉奖性的评语，Ice－breaker.意思是破冰者。田小石和莉莉慢在小民哥的课上通常都是坐在第一排靠窗位置。小民哥老师在上面大讲，田小石和莉莉慢在下面小讲。后来，有一次课间，小民哥笑嘻嘻的走过来说：“stone,上课时聊什么那，聊这么开心。我都快听不到自己讲课的声音了。”田小石有些脸红，不过她能看到小民歌老师眼中的善意。所以，后来，精读课上的田小石依然故我。和小民哥互不打扰，相安无事。
　　老师们翻着田小石的论文，谁也不愿意主动提问题。田小石想到一句话，一分钟有多长，是要看你站在洗手间里面还是洗手间外面。后来，海归老师扶了扶眼镜，问了田小石一个技术性问题，请谈谈艾米丽狄更森诗歌中的意象和李商隐诗歌中的意象的典型性。田小石一时没听懂海归老师的问题，有些懵了。情急之中，田小石厚着脸皮向小民哥老师说：“Excuse me, would you repeat Mr. Haigui’s question for me”小民哥老师就用很缓慢，很清晰的语调向田小石重复了一下问题。接下来田小石的回答就很顺畅了。
　　从答辩室里出来的田小石长舒了一口气。在长长的走廊上，混在一帮熟悉的同学当中交流彼此答辩的问题和回答。小民哥老师和几个老师抱着论文从教室里迎面走过来，田小石很想走到前面去谢谢小民哥老师。但是碍于这种混乱的场面，田小石只远远的向小民哥低了低头表示谢意。小民哥显然也感受到了田小石的心意，隔着人群向田小石笑笑，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没拍学士服照片之前，田小石没想到那些身穿黑色学士服，在照相机前摆出各种造型的学子们身上的那套装备是从附近照相馆租来的。田小石摸着那些有些气味的，有些发旧的衣服就有些意兴索然。她觉得这些绚丽的热闹背后都似乎都藏着一个拙劣的小真相。就像小时候崇拜大侠的飞檐走壁，大了看到大侠背后的钢丝绳一样的感觉。而且田小石也不太喜欢那些过于西方化的服装设计，向莉莉慢嘟囔着堂堂中国，居然学士服还都是外国的款式，真是岂有此理。莉莉慢她们不理会田小石的标新立异，沉醉在摆各种造型中。这样在镜头前的田小石神情中就带着些不合群的落落寡欢。
　　校长在毕业典礼上的讲话，让田小石也有些心不在焉。整个02届的学生都集中在学校的广场上。黑压压的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田小石坐在小板凳上，混在人群中。除了刚入学的时候，经常看到这种场面，现在已经是四年后了。时间过得飞快。田小石回想了这四年的生活，可以用一部电影来概括，那真是《漫步云端》。或者也可以用<神雕侠侣>中杨过儿同志的一句口头禅来概括,那真是岂有此理.
　　突然，校长同志披着鲜红色的披风，带着红艳艳的额带，穿着宝蓝色的连体衣,和明黄色的超人内裤，一跃而起，从讲台跳到了K大最高的主楼上，激情澎湃的拿着拉风无比的金箍棒指挥着全体K大的学生唱一首校歌，
　　“向前进是万重山，一身本领定能逐个攀。
　　有诚意未怕危艰，天生机警努力去闯关。
　　向前进是万重弯，崎岖险径未能敌我胆。
　　少年志幻化雄狮，献出真挚解冰冷。
　　峻岭高(峻岭高)，志更高(志更高)，高处何曾比天高，
　　要奋起(要奋起)，振翅飞(振翅飞)，锦绣前程必会到。
　　峻岭高(峻岭高)，志更高(志更高)，高处何曾比天高，
　　要奋起(要奋起)，振翅飞(振翅飞)，锦绣前程必会到。”
　　田小石也从座位上站起来，头上绑着写着“奋斗”的红色额带。脱掉平时猥琐和低眉顺眼的气质，像个英气勃勃的□□那样，大声的跟着唱着，唱到大汗淋漓，发丝粘面。
　　幻想完的田小石拖着板凳，在老师们的口号和指挥中，整齐有序，淡定沉默的撤退了。田小石在内心默默的说：“再见了，我的同僚们。从今天开始，大家一别将很难再见，即便相逢于人海，也只是沉默错过。祝愿各位在今后的人生中各安其命，平顺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