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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章三十一 湮灭寻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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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阿四提着一个布包,背上背的是着他从不离身的布包,走在山道上。他心中虽然害怕,奈何却经不住容端一句:就这样你还想行走江湖?于是阿四只得和这青崖死磕。
他所提的布包中是一个大盒子,里面装的是当年容华夫人送过来的一个水晶琉璃炉。这东西,容华夫人送到容府的时候,当时二爷用很古怪的眼神看它。
半响,二爷问,“哪来的?”
容华夫人轻哼了一声,道:“也不知道哪家府邸变卖的,也许姓秦也许姓瞿。谁知道呢,白捡个便宜不捡,搁你这吧。”
容端盯着那白净炉,口中道:“搁我这做什么,我又不用这物件。”
“你虽不用,摆着看也是好的。”容华冷笑道,“何苦来呢。”
容华走后,容端立刻让人把这炉收进了内库,一分钟也不想多看的样子,哪知今天也不晓得珍珠跟二爷说了什么,就让人把这炉翻找了出来,还收拾妥当,连夜叫自己送过去。
你送到她手上,二爷嘱咐自己道,就说,物归原主。
从这个意义上讲,阿四有些得意,毫无疑问,他虽然是个毛头小子但还是值得人信任的。凭了这份信任,就一定要送到,他心里虽然有一千分一万分不乐意,却也依旧在这的时刻,因容端一时的兴起而行走在荒郊野外。
他心里焦急,越是焦急,越觉得行动迟缓,觉得时间过得极快。明明只是很短的一段路,他却迷途在山道上,丛林竹间。
萤火虫的微光在他前面微微闪烁。
终于,快到院落门口了。
突然,隐约间,他听见了声响,人的声音。
阿四动了动耳朵,慢慢挪步,鬼魅般在竹影后移动。
“……容华……”
听到容夫人的名讳,阿四一愣。那是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清淡如水,如佛菴里钟鸣一下一下击打,却又如烟似雾。
阿四随着那声音移步过去。
“……没事了,容华很快就从蓟州赶回来了。”那声音道,“……别哭……你别哭啊。”
阿四愣了一下,立在竹影下,手搭凉棚远远眺望,他看到门前站着两人,女的貌美,男的飘逸。
那男子背对着阿四,女子正面对着阿四,正是时常见着的梅疏影。
好啊这女人,竟然背着二爷找别的男人,阿四咬了咬牙,把手中的盒子轻轻放在地上,随即移动身子,悄无声息地借力上杆,随风轻荡,他转了一个侧面的角度,想看清那男人的脸。
瞬间竹林草地旋转,他们在说什么,那女子脸上如此悲伤,好像要哭,却又哭不出来,这个时候,那男人只是站着,站着不动。阿四在竹枝上如大鸟般转动,见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一闪。
一闪而过,阿四不由得伸手去遮自己的眼。
一把刀,就那样插在那男人的胸口。
阿四捂住嘴,但是声音还是忍不住从手指的缝隙间逸出:那男子状似毫无感觉了,接着阿四看到那男子开始像烟雾一样淡淡消失——
“杀人啊——有鬼啊——”阿四连声尖叫,连连跌跌撞撞装,倒退着,连滚带爬地从竹林奔跑出,向着黝黑的密林中爬去。
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在密密遮天的竹林里狂奔,被什么东西绊倒了,重重地趴在地上,阿四跳将起来。
绊倒他的,是一处坟冢。
脚下踩的,是铺地的雪白冥纸。
梅疏影打开门,微子启正站在门口,他像往常那样微笑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道友,”他轻唤道。
疏影看着他,没有出声。
“没事了,容华很快就从蓟州赶回来了。”微子启继续说道。
疏影看着他,眼泪从眼眶里一滴一滴往外落。
“别哭,”他说,“你该恭喜我才对,等了好几百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别哭。
疏影闭上双目,复又睁开,睁开的眼睛,像蓄了一池的水,。
此时乌云闭月,唯有萤火怡人,灯光清闪,多年的交情,就在今夜永别了,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奈何桥,三界之内,泾渭分明,再无相逢。
“……恭喜,道友。”她说。
微子启轻笑,“……疏影,原来你是骗我的。当日里我问你问什么不避开容端,你说避不开,其实是,你并不想避吧。”
“……我不知道。”疏影茫然地回答,“避也好,不避也好,出现也好,不出现也好,没什么感觉。”
也没什么区别。
闻言,微子启抬头瞭望,不见明月,唯有满天星辰。于是他问,“你还记得我们相遇的时候,以佛论道。你问我的问题,你还记得么?”
疏影看着微子启,他说:“世尊大悟之夜,曾于菩提树下自闭七日,偶见满天星斗,随即顿悟,他悟到了什么?”
性起缘空,梅疏影闭上了眼睛,一如当年那样回答:“缘生缘灭。”
“缘生缘灭,性起缘空。”一切有起,就有结,从生的那一瞬间起,灭就等在那里,而‘灭’了之后,才会有另一个‘生’。微子启轻轻点头,不灭不生,没有结束,就没有开始。他怅然道:“原来当年,你就已经点化过我了,可叹我直至今日才想明白。”就像一声叹息,他说着,就慢慢稀释在空气中,像那样消失了。
如烟似雾,他仿若从未来过。
如果他曾经来过,那这不是梦幻一场么?如果他没有来过,那又怎么比真实更像是真的?
“有鬼啊——”一声尖叫划破夜空,疏影的泪痕还留在脸上,却看见阿四惊惶逃窜的背影。
“你想怎么办,”长妈妈阴森森立于疏影背后,道,“全部都被看见了。”
阿四连滚带爬,上气不接下气地逃回容府,他先是猛撞大门,随后又是在焦躁中把门直接撞开,一路推翻了多个妈子丫鬟,只管朝着容端的书房奔去。
他跑进书房,却不想看见谢长留和容端正坐在里面谈事。
“……百净就是那个书生……”
阿四见到谢长留,一时竟然噎住,说不出话来。
谢长留看着这个冲进来小厮样的少年,打量了他两下,掂量他有几分本事底子,问容端道:“你从哪挖来这么个宝。”
“路上捡的。”容端回答。
此时,阿四已经平息了气息,一眼看过去根本不像是狂奔而来,他垂头立在门口。
“怎么了,”容端笑道,“刚就听到你这一路的动静了,现在倒是哑巴了。”
阿四抬起眼睛,看了看谢长留。
“哦,他不过是来有事来求我的,你有什么就说吧。” 容端道。
谢长留瞪眼。
阿四这才抬起头,看看容端,再看看谢长留,把心一横,也不管他们信不信,结结巴巴把刚才看见的道士被杀,又离奇般消失的事甚至连他踩到坟头的事一股脑全都说了。
“……”
“道士,难道是微子启,”谢长留道,“我得去一趟钧天监。那地你去……”他含糊不清地说着人已经翻身出了窗棂。
阿四望着那敏捷的身影出神几个窜越,似有所思。
“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事,你要帮我盯着点,别真别惹出什么乱子。”突地谢长留又折回来喊道,说完又跑。
“等一下,”容端皱眉头道,“你之前曾告诉我说梅疏影在河上杀人那件事。讲清楚,在那条河上死掉的婢女,究竟是谁?”
暗夜下下,谢长留背对着明月,说出的话对容端而言却有如阴风扫过,“没讲过?姓长,就是那个瞿恩老婆的姐姐。”他说完,几个串跃,便消失在层层屋檐上,消失在月亮下。
“……那,二爷……”阿四呢喃着,听得耳边容端冷冰冰一句,“你带我去那个坟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