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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李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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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人他杀了我,朋友他吃了我,路人捡起我的骨头,把我埋在松树下。
俗话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可惜我没那种幸运。
明明,对别人掏心挖方的好,不断为别人调整自己,最后等着我的却是众叛亲离。
以前,将自己的遭遇发到公共论坛,能得到许多互不相识的网友的同情和安慰,可现实生活中,往往是越亲近的人伤我越深。
近两年网上支持的声音也渐渐少了。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说的就是我。
天大地大,中国人口又那么多,我却始终孤独。
是自己作的吧,怪得了谁?
我人生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是日企的文员。
很小的企业,人员简单,但薪水高,福利好,老板很好说话,知道我爱看日剧,还特地从自己国家把DVD机带过来。
第二份工作在温州企业,同样是文员。
也是难得的好老板,平等待人,不管发生什么事,从不把负能量倾倒到员工身上。
再看我,明明与人为善,帮了同事很多很多,太多太多,却始终无法和他们和谐相处,最终落得里外不是人,辞职退场。
紧接着第三份、第四份、第五份……
没那么好运了。
那些老板,教会了我什么叫阶-级、剥-削、歧视、劣等感、二等公民……
但我还是感激的,尤其感谢第一任和第二任老板,在这个人情冷漠的社会,只要想起曾经遇到过那样的人,就觉得,世界还是有温暖的。
我现在进了一家日用化妆品批发公司,和我差不多同一时间进来的姐妹韦冬梅,口才好,脑子灵活,看起来很贴心很懂得顾全大局的样子,但我注意到她和人说话时,极少和别人视线交流,即使无意间看到你的眼睛,也会条件反射地瞳孔猛缩,然后迅速转开头。
她没两天就和大家混熟,同时开始不安分,眼睛总盯着满公司的商品,像在盯主人家米仓的老鼠。
接触过几次我就知道那样的人不可深交。
那是我吃亏多年总结出的经验,可惜知易行难,始终不懂拒绝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其他同事越来越多地侵-犯我的个人领域。
只有带我熟悉业务的师傅除外。
肖茹,小肖姐,我的师傅,是一个相当正直和淡然的人。
也是韦冬梅的师傅。
老板娘招韦冬梅来,起初是希望她接替李芸淑职位的。
我承认那样的人拉客户确实有先天优势,但真能让人放心?
前辈李芸淑是拈轻怕重的类型,找借口溜号是家常便饭,不多久索性撂挑子走人,工作都没交接好。剩下两个熟手和两个新手,加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忙成陀螺。
某天捱到午休,突然一只手伸向师傅,猝不及防往她脸上涂乳白色的膏状物。
“很好用。”韦冬梅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晃晃手中的润肤露瓶子,又挤出一些故作热情地抹向我和主管蓝玲飞。
呵,拿公司的商品装大方,是叫人和她同流合污吗?
我其实很讨厌这样的行为,却只是僵硬笑笑,“谢谢。”说完在众人的注视下就着润肤膏擦脸。
最应该被讨厌的是我,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意志,为什么拒绝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我的脸色很难看,全身上下写着不情愿,为什么就是没有人看得到?
主管倒是很坦然,“我觉得春娟黄芪霜比这个好用。”
“我已经擦过东西了。”师傅不愧是师傅,将润肤膏刮下来,蹭回韦冬梅手上,“先去吃饭了,回见。”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很难形容那样的眼神,师傅大概,对我失望了吧,开始和其他人一样讨厌我了吧。
师傅,我不是那样的人,真的不是……
主管脸色阴沉,嘴里不知恨恨骂了一句什么,抬起头时重新挂上笑,翻出一瓶男士润肤霜递给仓管林叔,“林叔,这个很适合男人用,夏天擦也不油腻。”
林叔乐呵呵接过,“还是你们这些小妹懂得照顾我老人家。”
我相信,平时不消别人说,他也会用的,有便宜不占白不占不是?我甚至知道他一大早就已经擦过,只是现在必须表明态度。
何况他压根不觉得自己有错,在场除了我以外没人觉得自己有错,用一点怎么了?老板和客户又不知道!
可是,知道错了又怎样?
我能像师傅那样洒脱,不同流合污吗?
我恨透了软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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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妹子,很可爱啊。”
“叫我名字就好。”
师傅离职后不久,对面街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店里的主管好像看上我了,三五不时过来骚扰,枉顾我的意愿给我起外号,叫得我鸡皮疙瘩落满地,可无论我怎么抗议都不管用。
“为什么呢?”他猝不及防地捏我的脸,另一只手拍拍我头顶,“我们勤妹子那么可爱。”
好恶心……靠得太近了,他不知道男女有别吗?
同事们全乐见其成,觉得我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被男人追是多浪漫多难得的事。
送花、送早餐、送夜宵;请老板娘和全体员工吃饭,拜托他们照顾我;加班的时候过来晃荡,赶都赶不走……
这样的情节放在泡沫剧里,绝对引得很多小女生脸红尖叫吧,但我真的很讨厌那个男人,打从心底讨厌,老是以我的男朋友自居,经常动手动脚不说,还喜欢给人安排剧本,贴标签,非要叫人按照他的剧本演不可。
我明示暗示过很多次,甚至甩过脸色,当场把他送的东西扔掉,但不知他是不是在装傻,依旧我行我素,还越来越得寸进尺。
最糟的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周围所有人也怪我不识好歹,不讲情面,同时被他感动,替他说好话,为他加油打气。
如果师傅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应付?
啊,她有大金毛当保镖,这样的事,肯定落不到她头上吧。
向谈得比较好的朋友说起过,她们的关注点却永远和我不一样,竟然觉得我在炫耀,花式虐狗?
还语调夸张劝解我放宽心态接纳他,并把他带出来给她们鉴定,她们也要啜一顿。
至于我的父母……
不提也罢。
早该明白的,一个人的心事,只有真正关心你的人才愿意听,不然,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
我甚至知道,同事们之所以非要叫师傅小肖,而不是肖肖,肖茹,小茹……
是因为那个称呼最拗口,最不好听。
更知道,他们跟那个男人叫我勤妹子,也是因为看出了我对那个称呼极度厌恶。
人啊,总是见不得你好,极尽能事地恶心你,给你制造麻烦。
可我做不来师傅的淡然,师傅,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谁能帮帮我?救救我?
梦之光KTV,我遇到了一个更恶心的男人,散场后还想硬把被灌得微醺的我拉到酒店——拒绝他!打他!打他!踹他!
像之前那三个姐妹一样勇敢地离开!
为什么她们做得到,换成我就是不行?!
我的苦恼,我的不情愿,真的没有人看得到吗?真的没人在意吗?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好在师傅为我和其他姐妹解了围,送我回出租屋后,师傅还向我说起了二十多年来从没有人对我说过的话。
可以吗?
我也做得到吗?
真的能够改变自己,走出困境吗?
这个世界,还是有好人的,初出社会遇到的两个老板,和师傅……
一边回味师傅的话,一边回忆过去,哭着往回走,没来得及平复心情,突然看到那个所谓“男朋友”正站在我家门前!
怎么可能……
这种时间,他想干什么?!他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恐惧油然而升,我迫不及待地转身就逃,脚一踏空,滚下楼梯,还磕到了头,眼冒金星。
下意识巴住楼梯才没让自己继续往下滚,眼看“男朋友”越走越近,察觉到自己的右脚扭伤了,我绝望得想死。
突然爽朗明快的男音在我耳畔响起:“好可怜啊,需要帮忙吗?”
周围的一切仿佛停止了,所谓“男朋友”也不存在了。
我转头,一个男子突兀地映入眼帘,居然穿汉服?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可以肯定绝对很帅。他猫下腰,望着我的眼笑,笑容灿烂到不行。
受到感染,我也不自觉笑了。
“需要帮忙吗?”他又问。
是的,只要能摆脱“男朋友”,叫我做什么都行。
见我胡乱点头,汉服男子笑容扩得更散,“一个人的良心值多少钱,由他自己决定。去吧,去看看你的良心到底值多少钱,为自己,为别人带来了什么。”
咦?
他的话刚落音,四周的空气和磁场突然变得很奇怪,有什么东西在强烈波动的感觉,紧接着我被一股大力吸进未知的世界。
咦咦咦咦咦?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