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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未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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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衣男子侧身而立,少女看不清他的长相。但颀长的身形沐浴在洁白的月光中,给人一种清朗和煦之感。
少女在原地打量了那白衣少年一阵,这才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听见脚步声,少年回头,嘴角挂着一丝浅笑,“我们又见面了,长安好玩儿吗?”
听那声音少女已有熟悉之感,待他回头,少女心中更是一惊。怎么会是他?
原来眼前这位清风朗月般的男子,就是当日和她争马的那个人。
“好呀。”少女浅笑回道,“大汉帝都,如何不好?”
少年笑着让了座,“姑娘来长安也有些时日了,一切还好吗?”
少女点头,顺势坐下,“还不错,除了每日为生计奔波外,一切都不错。”
少年微笑递给她一杯淡茶,少女定定瞧了瞧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姑娘有话直说。”少年盯着院中的一株梅花,淡淡道。
少女清了清嗓子,说出了一直盘旋在心中的疑问。她问他是如何找到自己的。
少年觑了她一眼,微笑不答,拍了拍手。只听马声长嘶,一个小厮牵了一匹白马出来。少女见到此物,眼前一亮,这正是自己当日迫不得已当掉的那匹马。
她惊喜的迎上去,亲昵的摸了摸那身油亮光滑的皮毛,眼眶中泪痕点点。那马儿也认出了她,歪着脖子趁少女洁白如脂的脸颊。
“谢谢你,赎回了它。我真怕那些马贩子不守信诺卖了它。“少女感激道,“对了,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看着少女莹亮的眼眸,少年僵了一瞬,但很快凝定,“方大哥昨日到西市办事,一眼就认出了它,所以就买了回来。”
“方大哥。。。”少女疑惑,“莫非。。。”
少年点点头,“就是那日跟你争马的汉子。”
少女想到那日和自己争马的汉子哑然失笑,她轻拍马脖子,笑道:“早知道那日就卖给公子了,否则也不会得罪这位方大哥了。”
月亮透过树梢,在院中洒下一片银辉。夜鸟扑棱两下翅膀,惊得树枝一摇一颤。
“听他们说,你姓常,叫什么呢?”少年静静的往壶中添水,忽然问道。
“阿玉。玉石的玉。你呢?”少女轻履了履裙裾,笑问道。
“苏慕白。”
“苏慕白。。。”少女口中微吟,“姓好听,名字也雅。想来你一定很有学问咯?”
苏慕白含笑看了看她,“名字起的雅,难道就一定有学问了?这世上名不副实之事不在少数,况且名姓不过是个代号罢了。”
常玉挠了挠头,“也对。就像我叫玉,可也没金玉满堂啊,还不是得照样为生计头痛?”话到此处,她顿了顿,“那个。。。你会怎么处置孙大夫啊?他不过就是倒卖了些药材,应该也没什么太大的过错吧。”
苏慕白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干净利落的将茶水倒入壶中,“他的事本来我不想过问。只是医者仁心,为了生计倒卖药材,奇货可居也就罢了。他竟然收购假药害人,这事就不能放任不管了。”
听苏慕白的口气,看来这事好像还蛮严重的。常玉不敢再申辩什么,缓了缓,审慎道:“怎么说他也是我的东家,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收留我。人不能吃里扒外不是?所以。。。我想。。。可不可以从轻发落。我保证他再不敢犯了。”
苏慕白轻轻吹去茶碗中的浮沫,平静道:“算了,好在他也没弄出太大的事来。这事要方大哥他们费心去吧,我也不管了。”
常玉见他口气松动,深深呼了一口气。这个老孙头,还真是不让人省心。
夜沉风寒,室外已不宜多呆。苏慕白见常玉发红的脸颊,叫人开了东暖阁的门,邀她进去避寒。
东暖阁洁净雅致,清香宜人。常玉靠着炭炉坐了下来。不一会儿,一个小厮端来了两碗粥和几样小菜。
“虽进入了春天,天还冷的很。想你这一路劳顿也饿了,将就着用些吧。”
今日是正月十五,常玉本来想着到街上打打牙祭,所以夜饭吃的少。此刻,看到热腾腾的米粥,和精致的小菜如何不馋?可她到底是初来人家,不好表现的太放肆,拿捏了一阵,到底还是吃的一脸狼狈。
苏慕白含笑看着她,自己不怎么吃,只管给她夹菜。结果,苏慕白只勉强喝了半碗粥,常玉倒是将那一桌子的菜品风卷残云了一番。
等她吃完后,方才觉出自己太过失礼了。她红着脸两眼直直的盯着地板,窘迫异常。
苏慕白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转手舀了一碗清茶放在她手中,轻描淡写道:“在下好久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多谢姑娘赏脸。姑娘处事落落大方,率性而为,只怕那些所谓的京城大家闺秀都不可比呢。”
常玉被夸的不好意思,先前的不自在到好了不少。
炉中的炭火呲呲的响着,常玉眼觑这面前的这位苏公子,心中盘算着医馆的事。她看出这位公子衣饰华贵,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举手投足更是威严贵气。想来此人在长安不是富商就是跟官府有些交情,自己要是跟他攀上关系,那在长安安稳立足肯定不成问题。
如今医馆生意虽好,可到底只是芝麻绿豆的一爿小地方。她想着借着自己的名气渐盛,再结交些官府中人,说不定能帮自己找到父亲呢。这么盘算定了,她刚要开口。
苏慕白忽然问道:“姑娘是打算在长安常住,还是玩够了就回西域?”
这一问正中常玉下怀,“我刚来,不想这么快回去。可是。。。我在孙大夫医馆中干的好好的,这么一来,他可能要将我扫地出门了吧。”
苏慕白听出了常玉的潜台词,说道:“这点姑娘放心,孙大夫是个聪明人。你医术好,想来他是不会因为惧怕谁就赶你走的。”
“是吗?可我对医理也是略懂皮毛,要想在这长安立足还真是不容易。”常玉走到他身边,“听下人说,公子医术精湛,手下掌握者半个长安的商铺。不知,公子可愿收我在你手下的药铺当个小伙计,打杂也行啊。”
说出了心里话,常玉终于松了口气。
苏慕白定定的望着她,笑问道:“阿玉姑娘是在下的客人,岂有主人让客人打杂的道理?我看姑娘就先住在这里,自己想想想学什么。想清楚了,我们再说。”
夜深如墨,常玉住到了这座院落中最暖的一间房中。她抬头盯着满天星斗,心中喜忧参半。暂时有了栖身之所,但自己真能如愿找到父亲吗?
寒气缭绕着长安城头,守职的士兵在昏昏欲睡中换了岗。四下一片寂静,忽然城外不远处响起一阵马蹄声。那声音听着甚急,震得守城士兵的心头一慌。
“来者何人?还不速速停下!不知城门已经关了吗?”守城校尉威严的声音从城头飘了下来。
来人并不答话,将腰间的金剑亮了出来。那校尉微寒的脸上立刻缓和,他认得那是大汉使者的信物,急忙转头喊道:“开门!”
朱漆的大门只开了一条细缝儿,那人侧过身子,箭一般的闪了进去。城门士卒还未看清来人的面目,那人黑色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中。
长安,未央宫。
刘弗陵坐在几案边,一盏青灯伴着他瘦弱但威严的身影。他手中捧着一份邸报,眉头深锁。
秘密派出的侍者已经去了乌孙几个月了,可直到现在,除了手中这份三个月前的邸报外,再无其他消息。莫非金建已经遇害了吗?或是,投降了匈奴?不,应该不会。刘弗陵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骑都尉金建虽是胡人,但自小在大汉长大,跟他又亲如兄弟。他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想到此处,刘弗陵心中一沉。自从先皇驾崩后,大汉就一直无力与渐渐强大的匈奴相抗衡。那些先前臣服汉朝的西域小国如今又回到了匈奴旗下。
现如今只有乌孙一国还因为解忧公主的关系跟大汉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但解忧已不再年轻,她一直希望汉朝派兵来重新维持西域的秩序。但大将军霍光总以国力不堪维持军费为由将他的决定当回来。
此次,他秘密派金建前去就是为了探听西域各国虚实,将来亲政后好发兵重整我大汉雄风。可眼下金建却一点消息都没有,莫非霍光做了什么?
刘弗陵正当思绪万千之时,忽听黄门在外报道:“陛下,骑都尉金大人求见。”
刘弗陵连日来郁结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宣!”
不一会儿,一个英气勃发的男子站在了未央宫中。刘弗陵抬头打量他,见他脸上虽有风尘困顿之色,但眼神坚定明亮,令人肃然起劲。
“怎么回事?为何你到了敦煌就失了音信?”
“陛下,恕臣晚来之罪。只是路上点麻烦,又受了伤,这才回来晚了。让陛下担心了。”
刘弗陵心头一惊,“怎么回事?快说来。”
金建从怀中递上一份密件,这才缓缓开口。
原来他扮作商人乔装进入乌孙后,很顺利就见到了解忧公主。公主告诉了他西域近来的形势,说匈奴又有了死灰复燃之像,请求大汉增兵派驻西域,并写了份密信呈给大汉天子。
但这事不知为何被匈奴知道了,他们派骑兵装成沙盗半路欲杀了金建,夺回信件。
金建讲到此处顿了一顿,“还好下官遇上了狼群,这才死里逃生。后被人所救送往敦煌养伤。臣怕敦煌有他们的眼线,故而没有早日告诉陛下这消息。”
刘弗陵听他讲完自己惊险的经历,吁了口气。他赞赏的看着金建,心中对他的视死如归充满了敬意。
眼前这个人,帮自己实现了多年来不能实现的愿望。他心中敬佩感动,但也哀叹不已。什么时候,自己也能逃离这牢笼飞向那片旷阔的天地呢?
灯火如豆,黄门轻挑了挑灯芯,原本暗沉的未央宫瞬间明亮不少。刘弗陵摆摆手,金建行了一礼,缓缓出了宫。
夜色如水,清爽的寒气送入胸中,畅快无比。金建静静站在丹阶前久久伫立,此刻他脑中又想起了那个救了他的红衣女子。
她是谁?难道真是沙漠中的白驼女神救了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