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长安》玄色羽衣

4、医馆生涯

　　初春的天气说变就变，将近傍晚时候，竟下起了小雪。

　　少女身上衣单，不由打了个寒颤。她紧了紧身上的包袱，举目四望，希望能找个遮蔽处。但入夜之后，家家户户屋门紧闭，绝没有一盏灯光为她停留。

　　她懊丧的叹了口气，不由加快了脚步。转过几条街巷，一股寒风刺透她柔弱的身躯，她搓了搓早已冻僵的双手，深深哈了一口气。

　　抬头见，忽然一缕火光映入了她眼帘。她大喜，三步并作两步快步朝那抹温暖赶去。

　　那火光是从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发出的，下雪天冷，火堆旁此时正围着两三个衣着破烂、满脸乌黑的男子。

　　少女走过去，见火旁都是些陌生男人，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靠火最近的男子是一位老者，他瞧见少女，微笑着招呼她一同过来烤火。

　　少女本想拒绝，但她太冷了，犹豫片刻，还是接受了老人的好意。

　　从老人和同伴的谈话中，少女听出，这老人似乎有些学问，只是家乡今年春旱受了灾，没有足够的粮食果腹，这才逃难到了长安城。

　　老者见少女低头不语，神色凄然，开口和她攀谈起来。

　　“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常。”

　　“原来是常姑娘。老汉姓杨，这个小的是我孙儿惇儿，那是同乡阿力。”老汉指着身边的一老一少介绍道。

　　少女冲他们点点头，感谢他们对她的帮助。

　　“看姑娘的打扮，不像是长安本地人，到这里来寻人吗？”

　　少女告诉他自己是来找父亲的，可认识的人早已不知了去向，身上无钱，被店家赶了出来。

　　老人叹了口气，“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过，姑娘也不必伤心，料想你总会找到父亲的。”

　　少女感激的看了看老人，心中徒然升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

　　雪越下越大，老人的孙儿靠在他膝盖上，沉沉睡去。老人怜爱的抚摸着孩子的头，嘴里轻声哼着家乡的小调。

　　这一幕，让少女回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外祖父哄自己睡觉时的样子。那时的日子多快活啊！不知外祖父现在可好？

　　火能让认在寒冷的雪夜忘记烦恼，少女不知何时已然睡去，等她醒来时，火堆已经熄灭了，她辞别了老人他们，走了出来。

　　此时，艳阳高照，天空碧蓝如洗，让人很难想象，昨夜那一场大雪。只是，路边的莹莹积雪和刺骨的寒风，时刻提醒着人们昨晚发生了什么。

　　少女仰起头，贪婪的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以便让自己彻底清醒。父亲一时找不到，外祖父认识的熟人也没了下落，自己身边又没有钱。此刻，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她定了定神，决定先找个工作，以后的事再慢慢打算。

　　她接连走了几家饭馆小摊，希望人家雇佣自己，并说只要提供吃住，工钱可以不要。尽管她的条件很低，但人家一瞧她是个女子，一不能干力气活，还要照顾她，当时就打了退堂鼓，说小本生意不用再雇人。

　　少女吃了闭门羹，心中着实不是滋味。她虽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但靠力气吃饭决不再话下，怎奈那些世俗之人并不相信她，他们大概觉得女子生来就是绣花嫁人的吧。

　　太阳已经爬上了正中央，少女又渴又饿，只得坐在一家店面门口歇脚。此时的街市正热闹，小贩的叫卖声，煮熟食物的香味阵阵钻入少女鼻腔中。

　　她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贪婪的注视着热腾腾胡饼，心中盘算着怎样才能说服老板雇佣自己，让自己免费吃一顿午饭。

　　这时，一个抱着手臂，表情扭曲的男子跑进了她身后的屋子。看样子那人似乎手臂出了点问题，少女一时好奇，寻着那人向后往，这才发觉原来自己身后竟然是一家医馆。

　　那人满头大汗呲牙咧嘴的进去，恳求郎中帮他医治。那郎中瞧了瞧那人的伤势，摇摇头，告诉病人他的手臂已经断了，无法医治。

　　那人再三恳求，郎中只是摇头，要他快走。

　　少女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以她瞧，那人只不过骨头脱臼了，怎会不能医治呢？想来是那郎中并不会接骨之法。

　　少女嘴边闪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信步走进了医馆。

　　“等一下！”少女喊道。

　　郎中和那人都是一惊，转头怔怔的瞧着这个陌生女子。

　　“姑娘哪里不舒服吗？”郎中问道。

　　“这位大哥手臂只是脱臼了，你为什么不给他接上呢？”

　　郎中给她说中心思，满面通红，支支吾吾道：“哪里来的小女子，信口胡说。他这手臂已经无药可救了，岂能再接上？你要是没事，赶紧走，别再这里胡缠。”

　　少女微微一笑，转眼盯着那断臂人，“我要是能将他治好呢？你是不是就承认自己不会接骨了？”

　　“胡说八道！”郎中轻蔑一笑，“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竟敢口出狂言。”

　　那断臂人此时已痛得脸色发白，听少女说能接好，也顾不得许多，急忙跪下请她医治。

　　少女转身扶起那人，看了看他的伤势，又对那郎中道：“你究竟敢不敢跟我打这个赌？莫非你如此胆小，竟怕一个小女子？”

　　那郎中冷哼一声，“好，咱们一言为定。”

　　少女淡淡一笑，将背上的包袱搁在一边，走进那人，一拉一推，只听嘎波儿一声脆响，已给那人接上了手臂。

　　那人手臂本来就痛，给少女这么一拉，更是痛不欲生，满脸愠怒的盯着少女，认为她将自己手臂完全毁了。

　　“你让这种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医治，简直是自掘坟墓。”郎中在一旁冷笑。

　　“你这个臭丫头，竟敢骗人，看我。。。咦？”那人正怒火中烧，要给少女些教训，可当他挥起拳头时，竟发觉自己手臂完全好了。他又不放心的转了转，收放自如，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那人心中大喜，急忙向少女道谢，摸出一串铜钱，要谢她。

　　少女没有推辞，转头盯着那郎中。

　　“怎样？不知你说话还算不算？”

　　郎中愕然瞧着这一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过了半晌，才瓮声瓮气道：“好吧，今日老夫算栽了。你想怎样？说吧。”

　　少女笑嘻嘻的盯着他，开口道：“其实，我也不是想拆你的台。只不过是想和你谈笔生意。”

　　“谈生意？”

　　“没错！你开医馆的，少不了要替人接骨开药。可你总不能每回都说无药可治吧。不如这样，你聘我当这里的接骨师父，诊金咱们四六分，我四你六如何？”

　　郎中万料不到自己竟拣了这样一个大便宜，哪有不乐意的？满口堆笑的答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少女就暂且住在医馆。那郎中姓孙，医术虽不怎么高明，但极会做生意，常常是病人没什么太大毛病，他也能寻出些病症来要人家花钱买药。

　　少女虽不齿这种行为，但想到人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也就释然了。再说，那郎中对她还算不错，也没有故意克扣她的工钱，相反还给她招揽了不少生意，这样半个月下来，她竟在长安渐渐有了名气。

　　那日正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少女和孙郎中一家人刚吃过了团圆饭，打算一同去看灯。这时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郎中赶忙跑出去开门，难道又有病人？少女觑眼朝院中望了望，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在说着什么，孙郎中则点头哈腰，好似犯了什么错一般。

　　她正纳闷，孙郎中诚惶诚恐的走了进来，一见到少女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少女吃了一惊，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孙郎中揩了揩眼泪，并没有告诉她，只是说，待会儿要领她去见一位贵人，还恳求她救救自己。

　　少女茫然不知所措，全然不知是怎么回事。孙夫人给少女拿来了披风，郎中带她到了大门口。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夫正等着他们。

　　少女犹疑的望了望孙郎中，郎中知她有些害怕，告诉她可以放心，要见的贵人觉不是什么坏人。

　　马车驶出医馆，转了个弯子便上了街。此时，街两边彩灯高挂，人头攒动，十分热闹。少女打起帘子，完全被眼前的盛景所吸引。

　　孙郎中动了动嘴唇，似乎有话要说，可明显有些许犹疑。最后他终于说，求少女跟那位贵人求求情，放他全家老小一条生路。少女不知所谓的瞧着他，见他神情哀痛，只得点了点头。

　　马车穿过几条巷子，在一所大宅子前停了下来。

　　一个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者过来开了门。

　　“公子可有什么吩咐？”孙郎中恭敬问道。

　　那老者严厉的扫了他一眼，“你在这里候着，等会儿公子自有分教。”

　　孙郎中身子抖的厉害，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姑娘，我家主人等候多时了。你跟我来吧。”那老者温和的说。

　　少女犹疑的瞥了瞥孙郎中，跟那老者进去了。

　　里面地方宽敞，房屋构造华美，复道勾连，无不显示出大家气象。他们穿过一处角门，进了一个种满梅花的院子。此时，梅花开的正艳，身处期间，花香扑鼻。

　　少女几次欲开口，但都不想打破这样美好的静默。但最终疑问战胜了一切，她试着开口询问老者，他家主人为何要见自己。

　　那老者口风甚严，只礼貌的说道：“姑娘到了自然知晓。”

　　少女料想也问不出什么只得闭嘴。这时，他们已经快到梅林的尽头了。那老者回身止步，指了指前方，说他家主人在前面的院子等她。

　　少女谢过了老者，沿着石板路，向前走去。

　　穿过林子，少女抬头望去，只见花木扶疏间，一个白衣少年正站在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