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球同人］如故》木江漓

2、［二］

　　06.

　　八十四分。这样的数学成绩简直是灾难性的。倒不是本身有多么难看，而是实验班实在是一个挑战极限的地方，就连那个做作业时总是上来就抄错数的杨影都考了一百多分。

　　“老张。”

　　她知道，同位此时是在尽力安慰。

　　同学当中这样称呼她的，只有一个，只因为开玩笑的时候说她拿杯子喝水的动作特别像父母一辈的人。老师点名的时候自然用全名；而同学之间熟一点的都叫她“怡宁”，不熟的见面之后点个头，仅此而已。

　　“老张。”

　　如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她看着王楠的手指搭上了自己的手背，轻轻摇了摇，然后撤离，垂下。

　　那堂课的试卷讲评，张怡宁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从小学到初中，她的英语和数学一直都令自己和家人骄傲，不过这远远不够。她要不断地变强，变得更强，直到有足够的把握考上B大——这份信念就如同手中的那套《gone with the wind》一样，在不断的翻阅和笔记的过程中变得厚重沉实；但努力了之后才发现，出身和天赋的差距不是努力就能弥补的。她的信念动摇了。下周就是家长会，还有班会，被家里知道之后……

　　然而还没等开班会就有人找上来了。

　　起因不过是杨影来找王楠聊天，随口说道：“本来以为那个张怡宁是多么厉害，能让菊姐和你都不敢小瞧；怎么数学就考了这么点，这在普通班估计也就是中等，你说她中考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啊……”

　　若是平时，张怡宁估计就会一笑而过了。杨影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也是校广播站的女主播。平心而论，杨影的声音还行，但无论是平时说话还是做广播，不是词不达意就是不过大脑，为此广播站里还有人专门整理了杨影语录当做反面教材。据说杨影知道之后就差点崩溃，最后的结果还是，广播照常播，错误照常犯，自己似乎也乐得用自黑的方式来娱乐大众。

　　但这次听到之后她却愣了一下。

　　原来那个坐在长条桌另一端的人，不仅仅是同位，不仅仅是楠姐。那人有着总分第一的成绩，有着很好的家境；而B大的招生名额又如此之少，去年文科只在本市招了一个人。……

　　正走神的时候，只听坐在旁边的那人说，张怡宁是中考正儿八经考上来的，论实力不比你差，你这么说，只能说你自己就看不起实验班。再说张怡宁数学到底如何，用不着你来操心，倒是你总这样大嘴一张胡说八道，别说现在有人整理了杨影语录，就算没有，我也得弄一份出来。

　　杨影当场白了脸色，扯几句别的之后就回到座位上去了。

　　坐在前面的团支书李菊微微皱起眉头，说，小心班主任让你去走一趟。

　　王楠却把手头一摞刚从英语组抱回来的卷子按照学号顺序一一排好，还抱起来齐了齐。

　　“该，谁叫她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子。”

　　07.

　　天知道张怡宁怎么会忽然爆发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但那些话从她的口中跳了出来，的的确确，就像拧紧的水龙头突然打开。

　　——我考几分是自己的事，不用你管。你成绩那么好当然不知道我的感受，而且你家条件那么好，你自然是无所谓。但如果你处在我的环境中能淡定起来吗？你不能，所以也别劝我，不要总是让我赶鸭子上架……

　　突然之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王楠已经从那一摞试卷中抬起头来，笔直地凝视着她。前面的李菊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回头去了。

　　四周很安静，太过安静，静得有些不正常。最后还是桌子的另一端传来一声轻叹。

　　“我的确是不知道。”停了停，王楠又说道，“但我知道，老张，你把自己逼得太狠了。你才十四岁。”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那天傍晚两个人史无前例地没有一起去爬山。吃过晚饭后张怡宁直接回了教室，一边背着在古诗词默写中弄错的《师说》，一边无意识地把作业本卷成筒，用封胶的书脊拍着大腿，不知不觉中腿上已经是一片乌青。

　　她不知道。她的确不知道。如果她能多分一点心思，也许就能够比此刻更加了解对方……可是没有，以前没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所以有充分的理由对别人的故事漫不经心。

　　08.

　　一场考试结束后照例是放几天假。张怡宁到车棚里去推自行车，在那里出乎意料地碰到了王楠。她没有说话，绕到车棚的另一边开了锁，自行车却没有如以前一样移动起来。王楠已经走过来，在手上垫了块纸巾，低下头拉了拉车链，说这是爆胎了。

　　看着专心致志摆弄自行车的王楠，张怡宁不由想起上次自告奋勇帮她做值日的情况。那次张怡宁把水桶和拖把拎出来，也不知道要先涮拖把再控一下水，直接把水倒在地上就开始拖，最后自然是越擦越花，还不如没拖的时候干净，弄得王楠打扫完卫生区回来之后以为走错了班。结果就是重新返工了一遍，光是拖地就拖了很久。没办法，那是自己第一次拖地；何况王楠各个方面都太强，能帮到她的机会实在太少。那个时候张怡宁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想别的。——不过这次爆胎实在不是两个非专业人士能直接解决的……

　　最后王楠提议说，上车，我把你带到地铁站吧。

　　“你要回家？”

　　张怡宁疑惑地问。她很少见到王楠周末像其他人一样回家，都是留在学校里，而她一直以为这是王楠家在东北的缘故。

　　“那不是家。那是在京城的房子。”王楠回答道。

　　回家的路其实也走过无数次了，在太阳还没完全出来的清晨，或者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的黑夜。但现在还是傍晚时分。北方的秋天一旦来临，变化是很快的，冷雨初晴，北风寒彻，空气中已经隐隐有了冰雪的味道。王楠笑了笑，就像张怡宁熟悉的那样，却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然后在下一秒自己的手臂就被一把拉住。

　　“小心，红灯。你在想什么，过马路还走神？”

　　张怡宁也笑了，“楠姐，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的。”

　　“那我就等着了。不过，在赶上我之前，你还是先让我下课之后帮你补习一下数学吧。……”

　　09.

　　王楠骑上车子，左手掌着车把，右手向张怡宁比了个手势。

　　“来，上来吧。”

　　张怡宁紧跑几步，跳上后座。

　　单车向着地铁站的方向缓缓而行。

　　两人身后的阳光灿烂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