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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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指节叩响桌面的声音。
十四岁的张怡宁从一本《gong with the wind》中抬起头来。
“请问这儿有人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庞。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站在自己旁边，低头问道。
那个人是背向南面窗户站着的。朝阳照上西墙，天气很清朗。光溜溜的黑板面上跳跃着日光；或许是在墙面上跳得太过用力，有几粒光束便四溅开来，一不小心就跳跃进张怡宁的眼眸之中。
“没有。”张怡宁听见自己这样说，同时把身体稍稍前倾了一点。
那个女生显然也听到了，所以她侧过身子挤进里面靠墙的座位，拉开了椅子。椅子显然有些年久失修，尽管很是小心，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带出了吱吱嘎嘎、乒乒乓乓的声响。这本来算是杂音的，但在这样清朗的天气之下，这声响也变得如交响乐中的和弦似的，不仅不突兀，还很有几分和顺妥帖。张怡宁没有说话，继续低下头看那本小说，可是旁边传来的声响一丝不漏地传进张怡宁的耳朵——那人放下书包，坐下，拉开书包，拿出书和笔记本放在桌子上。然后……
然后？
声音突然停止了，张怡宁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对上了一双满含笑意的深褐色瞳仁。
“我叫王楠，你呢？”
02.
这里是B大附中的住校部，校园不大，靠近燕山。高一的课程还不算太紧，下了晚自习之后两人结伴在校园里闲逛。王楠知道校园西边有个小门，从那里走过一小段曲曲折折的山路，爬上一座陡峭的山崖，在那里能俯瞰整个学校；如果天气好，还可以看到远处流光溢彩的京城和近处灯火阑珊的村庄。王楠先登了上去，又回头拉了一把张怡宁，山间的秋风掀动两个人的衣领，似乎衣带飘飞翩然欲举，又似一张待发的风帆。两个人站在山顶往学校那边看，看着高三教学楼一盏盏灯光渐次熄灭，那些学生三三两两鱼贯而出，白底蓝边的校服散落在通向宿舍楼的路上，于是校园里就有了小小的喧哗。张怡宁拉了一下王楠的袖子，王楠看了看表，说道：
“走吧，一会儿就吹熄灯哨了。”
张怡宁娴熟而轻盈地移动着步子，脚下却忽然莫名地一凉。刚刚来得及后退一步，那东西就已经被后面扔过来的一块石子击退。王楠已经站到了她的前面，刚才那只从张怡宁脚面上窜过的野猫却一扭身，让过石子，向草丛里窜去了。
03.
月色如霜，洒在狭长的山路上。
“这叫懿范花雨。”
王楠指着路两边的桂树。虽然“花雨”的形容并不十分准确——还没到桂花开放的时节，但如果仔细去闻，空气中似乎已经弥散了一丝清幽的甜香。
“这叫星楼月影。”
王楠指着黝黑而沉默，塔尖直指星月的尖顶钟楼。
“这叫碧涧流泉。”
王楠指着不远处一条开凿的河沟，从燕山引下的水顺着堤岸，悠悠地都流向校园的人工湖去了。
已经走近了小门，两个人却停下了脚步，目光落在月色下的河漫滩上。
04.
张怡宁谢绝了班主任让她当学习委员的提议，尽管她的中考成绩在全校也能排进三甲。她和王楠一道做了英语课代表，不想英语组办公室在实验楼那边，两人每天早上抱着作业本穿过大半个校园，在北方清冽的秋天中巡游着，看着水落潭清，天高云淡，一抹淡淡的褐黄从叶缘间不经意地沿着纹路渗透进叶掌，直到将整片叶子涂成一片金黄。王楠放下作业本走出办公室，张怡宁正盯着老师书架上的一套莎士比亚全集，听见折回来的脚步声，转过了头。
莎士比亚全集，被英文爱好者们奉为封神之作。由于原稿用古英语写成，仍然保留了相当的拉丁文特征，一般人也绝不敢轻易尝试。张怡宁的语言天赋毋庸置疑，自然对此跃跃欲试，不过此时她只是恋恋不舍地扫了一眼，然后转过身来。
“老张，你要是喜欢可以让家里买一套，这不算很贵的。”王楠建议道。
“那倒不用。其他课都挺费劲的，哪有功夫再看这些。”张怡宁摆摆手，然后说起了即将来临的一次月考。指数对数虽然会换算，却总是一不小心就出错；文言文虚词的并列、转折、取消句子独立性的几种用法也很令人头疼。两人沿着人工湖往教学楼那边走，经了霜的蒹葭倔立在湖面的蓝天白云上。
王楠问起了张怡宁为什么不愿做学习委员。张怡宁自然没有将真实的原因告诉她，只说，高中的课程比初中难好多，自己觉得有点赶不上……如此种种，哪怕自己每周的英语随堂测试几乎都是满分。
但王楠的成绩很好，确实是好，虽然没有哪门十分突出，总分相加起来的数字却足以用可怕来形容。
张怡宁没继续说下去，王楠也就不再问了。很快两人的话题就乘风飞远了。王楠的老家在塞北关外，而四九紫禁城旁是老京城人的住地，张怡宁的家乡。
“你这么小就自己出来住校，不害怕吗？”
“跟着你就不怕，老师说，你会照顾人。”张怡宁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你本来不需要住校的。”王楠对这个问题已经疑惑了很久。
“你想听鸽哨吗？家里都说我吹得很像呢。”
对话终结于一句答非所问，张怡宁双手交叠，放到唇旁。撮口而出的清脆的声音，盘盘旋旋，冲上高高的碧绿的天色去了。
05.
月考考完最后一门，去爬一趟山下来，已经到了开饭的时间。王楠和张怡宁溜回小门，沿着河漫滩，在人工湖边信步。湖水微微上泛，又退了回去，循环往复；而无限的斜阳都一闪一烁，在湖面碎成一片粼粼的光。金橙色的天幕与金橙色的校园，她们变成了两张风景中的剪影。
张怡宁指了指芦苇丛中惊飞回旋，又缓缓落下的一只青脚鹬。
“楠姐，这叫……雁落平沙。”
她的颊上染了霞彩，而另一人笑眯眯地挽起了她的手臂。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