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第七章 ...


  •   第七章:回首烟波

      倦客怕离歌。春已无多。闲愁须倩酒消磨。风雨才晴今夜月,不醉如何。
      玉笋滟金荷。情在双蛾。二年能得几经过。花满碧溪归棹远,回首烟波。

      ——宋?韩元吉《浪淘沙?赵富文席上》

      **************************************

      此时朝中已搬了《宋刑统》,夜间按照律例是要封城的。然而这一晚庐州城门却在凌晨丑时初就开了门,只放了一素面华贵的车撵进城后便合上。原因无他,只因那驾车的人持了块牌子,守城侍卫看后忙持了大礼恭迎,不敢半点怠慢。

      那车撵中人也未露面,径自由着拉车之人行驶到城中府尹门面,早有得了消息的知府在那里等待,见车撵停下,一行人忙上前跪倒道:

      “下官庐州知府余博凯见过王爷千岁千千岁!”

      “免了。都起来吧!”

      随着车撵中传来一声略显懒洋洋的话语,驾车的车夫忙去掀了帘子,余博凯悄悄抬头,就见到一双素面锦靴晃过眼前,又听了那声话语,忙应了声是,站起身来。偷眼望去,但见对方只是有点心不在焉的四周打量一番,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一顿,唇边便现了几分笑意:

      “这么一大清早的,都出来了,余知府还真是勤政爱民啊!”

      “怎敢称早!”余博凯忙应和着,话锋一转道,“王爷,下官早备了客房,还请王爷移步。——这边请。”

      说着手已然轻摆,滑动后指向了一个方向。对方仍是微笑,抬步,上阶。

      日已初晓。

      ……

      当白玉堂回到自己的卧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因为先前和展昭的那一番话,让他不能不慎重考虑之后应该用怎样的面貌来面对那只猫。

      但是,事情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没了多想的余地,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展昭作出决定。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左右展昭的想法,也明白展昭不是那种会被旁人左右的人。可是如今事已至此,这件事情却到了不能不作出决定的时候了。再拖下去,徒劳无益。

      他没有拐去展昭的房间,而是连衣服都没脱便躺在床上,两眼平视着床顶的帐幔想着心事。——虽然他们就住比邻,他知道自己回来时那猫定已有所察觉,所以他在等,等着展昭主动过来。

      果然,不过盏茶功夫,门外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玉堂,睡了么?”

      “睡了!”白玉堂没好气的应了一声,耳边听到那人带了笑意轻叹,接着便推门进来,他拿眼瞄了下,不声不响的翻个身将面朝里,摆明了自己此时还在闹别扭——反正对面的人都熟的知根知底,有情绪就直接现在面上,也不兴藏着掖着。

      轻笑声又起,这回却是明显的任谁都能察觉了:“玉堂。”

      “臭猫,好笑么!”白玉堂恨恨的想着,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以少年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不经意间竟又找回了些过往的跳脱与滞涩。反正白玉堂是不介意的,用的适量,年少反而更是有利的筹码……

      感觉到那人靠近,有一层浅浅的露气浮动在周围,接着就是身边一侧塌陷。他知道是展昭坐在床边,也不转身,静等着他的反应。

      展昭却没立刻说话,而是沉默一会儿,白玉堂却先沉不住起来:死猫有话要说就说,这会儿在这里发什么呆?真当白爷爷睡着了不成?还是竟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心中想着,终于忍不住猛地回头,正对上那人望着自己复杂的目光。也就不屑再等下去,干脆翻身起来扯了展昭衣领:

      “死猫,你就没话说?!”

      展昭早料到这耗子必然是沉不住气的,被扯了衣领也不惊讶,只是伸手附在他手上,拉下轻轻握着:“玉堂,对不起。”

      那人眼中一派星光,永远是那样坚定明亮的星光——白玉堂看着,这三世里从来熟悉之极的那人,从来比任何人都熟悉……他忽然伸手揽了他肩,一手压在他脑后,将他压在自己肩上靠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坚定:

      “别说抱歉——昭,永远别对我说抱歉。你当知道,我那时虽生气,但事到如今,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在。”白玉堂只说了这一句,这个时候他也只能说这一句。只因这人是展昭,只因他是和自己比肩的雄鹰,而不是掠空的燕雀。他们之间,不存在保护之类的关系,有的只是相互。他们就是彼此的半身,谁也失不了谁。

      展昭将额抵在他肩,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的笑了。他习惯性的伸手反将他抱了抱,默默沉淀了这一刻的温馨,才抬起身坐直,直视他双眼,道:

      “对了,先生和大人那边——有什么收获么?”

      听到展昭提起此事,白玉堂的面色忽然阴郁了一下,他借着展昭起身的动作向后一靠,不甚正襟的倚在床柱上,一双凤眼中点点闪烁的寒光一如天空星子。

      “有。”他说,沉郁的面色让展昭也不由自主跟着皱眉,“大人说了些事情,当年的事情——哼,猫儿,还真让你我猜对了,竟真是那老匹夫!”

      闻言,展昭不由倾了下身:“襄阳王?”

      “没意外的话,就是他!”白玉堂唇边的笑跟着阴冷,他看着展昭,忽然冒出了一句,“猫儿,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看到江湖仇杀时和第一次杀人的感觉么?”

      “——记得。”

      怎么可能会忘?这种经历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伴随永远的……

      “记得……五爷也记得。不过,若是一个从没见过杀戮的人,忽然间见到宛如修罗场的景象,你觉得他会是怎样的反应?”

      展昭眉心微蹙:“没见过杀戮——”忽然间醒悟,他猛地抬头看向白玉堂,“你是说——”

      白玉堂一翻身自床上站起来,在屋中抱胸走了几步,慢慢转过身,眉间含了些冷森:“包大人说,他曾亲眼见到了一场炼狱,一场让他对那个组织有了最直接接触的炼狱。”

      ---------------------------------犹豫着豆腐还是放弃的分--------------------------------

      白玉堂的面色在那同一刻是少有的沉重,展昭看着少年的眼,那人回视,一瞬不瞬。

      半晌——或许不是很久,也或许只是因为心中的错觉,白玉堂才再度开口,将先前在公孙策他们那里听到的话尽数转述一遍。他口才本就好,此时又只是复述,自然将一切都讲得清楚明白。但也正因为这样的清楚明白,让展昭也如当初的他一般越听越心惊。

      讲到一半,也就是包拯自林中出来赶回村子的那里,白玉堂眼中光芒才又变得低沉:“大人本身说的并不多,只是讲了一句很简单的话将这件事情带过,但是那句话却足以证明他当时所受到的刺激。”他说着,转过头来看向展昭,一字一顿的道:

      “他说,那是他这一辈子所经历的事情中最血腥的炼狱,是他一辈子也无法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的魔障。”

      展昭双眼猛地大睁。脑海中联想到今天包兴所说的一些事,隐隐约约已经捕捉到了什么。包拯是怎样稳重心性如何坚定的人他当然清楚,这些时日里短暂的相处也足以让他知晓青年的包拯也绝不至于逊色到哪里。但是那是见到的场景居然能够让他说出这样一句话——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而白玉堂则继续道:

      “公孙先生曾经追问那时的情景,但包大人什么也不肯说,只说他当时躲在林子里,等到基本上稳定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天过去了。进了林子的那些人一个也没回来,而他自己就那样呆呆的瘫倒在那里,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之后他说,他在强忍着那种冲天的恶心感将全村的人下葬之时,发现了关于凤凰涅盘的事情,同时也卷入这场阴谋。——那天的事情他没再提,但是却说了许多关于凤凰涅槃的事,都是他这几年来的调查。猫儿,你知道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句是什么?”

      “……什么?”

      白玉堂冷笑了一下,眼中霎时间染上了几许逆性狂傲:“鹰鹯雕鹗,贪而好杀。凤凰虽大圣,不愿以为臣。在这朝中,不愿以为臣的当是哪个?包大人他们查不出,你我当是心知肚明才是!”

      话说到这个份而上,事实如何,以及白玉堂的推论又是什么就都完全不言而喻了。展昭沉默了一会儿:是啊!襄阳王——能让白玉堂的眼然上阴郁的,很显然就是这个人。

      那么,在他们现在还如此年轻的时候就出现的襄阳王的讯息意味着什么?还有更多的蛛丝马迹,一些其他的事情——例如季高,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

      霎时间,两人之间又是一片静默,四周沉郁的空气无声说明了现在两人心头郁积的乌云,还有未知的未来所带来的不可预测。展昭想到这一路走来所遇上的一切,“过去”浑浑噩噩的生活过去什么都没注意到,如今将人生重新走一遍,才真正感受到了当初从不曾注意过的、隐藏在表面平静下的波涛汹涌。

      忽然,白玉堂哼了一声,几步走回床边一把扯下展昭将他压在床上:“算了!不想了!睡觉!”

      “……啊?”展昭眨眼,接着反射性的就伸手去推那个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睡觉压着我做什么?我的房间又不在这里!”

      “一起睡有什么关系!”白玉堂说着,还“顺便”在他颈窝里蹭了两下,展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刚才还说着这么严肃的话题呢,怎么一转头就——伸手推他肩道:

      “别闹!让我回去——叫人看见成何体统!”说着又用力,却不想白玉堂双臂之间竟加了几分内力,将他牢牢压制住的同时忽然抬眼看着他的眸子,一双黑亮的眼里满是认真:

      “昭,别总是想那么多。”

      “什么?”

      “我说,别想那么多。”白玉堂说着,伸出右手食指按在展昭眉心,语气不算温柔,却带着让展昭心悸的味道,“你还不到二十,本不应该总是皱眉头的——猫儿你说,像我们现在在这样带着过往的记忆转生,好么?”

      “……”展昭一时之间经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他看着白玉堂,清清楚楚望进他眼底,他想知道眼前的少年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带着过往的记忆,算是一种痛苦罢!”而后斟酌了语句,展昭轻声回答,眼中隐隐浮现一层茫然,但随即又是坚定的清亮,“背负了过去而不能清楚的面对未来,尤其是像你我,我们所背负的不仅仅是过去,还有未来。这注定了我们不可能像旁人活得那么潇洒肆意。但是无论怎样。我庆幸自己还拥有它们,至少——在有些时候,他可以避免很多东西,可以避免很多……”

      说着,心中渐渐异样起来,展昭看着面前青年俊秀的脸庞,近乎于无意识的伸出手,轻轻描绘过他光洁的额头,较之常人来说飞扬的太过肆意的剑眉,明显上挑总是带着骄傲与自信的眼角,挺直的鼻梁……然后他轻轻一笑,想着这些至少现在都是那样真实而鲜活的呈现在自己面前,是真实而不虚幻的……

      就在他笑的瞬间,手已被那人紧紧握住,随即被灼热的视线牢牢深锁。

      “你都知道!昭,你都知道——那么为什么却又做不到?你可知我看着你总是困在过往的记忆中走不出来是种什么感觉?”

      展昭看着他眼,近乎于自语:“我?”

      “你!对,就是你!”白玉堂闭了闭眼,再睁开看到展昭,一个难耐干脆俯下身在那人耳垂上狠狠一咬。耳听得那人呼痛,便只是微微闪开,仍旧靠在他耳边,轻声吐息:

      “昭,不管过去怎样,我们现在都是少年,就算拥有过往的记忆也不应该埋没自身的本性。诚然那些记忆是我们自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是——我们毕竟重生了!展昭是展昭,白玉堂是白玉堂,但是,我们不是过去的那两个人!就算是相同的记忆,相同的灵魂,我们都不是过去那两个人!”

      “玉堂!你——”他想说的就是这个么?原来竟是自己被过往所束缚了,反而看不清前方?还是说,自己一直自以为的洒脱,其实不过是一场自己骗自己的谎言?回首这次转生的每一件事,每一场踌躇甚至争吵,好像都是他在无形中给自己加诸了一道枷锁。一道名为不愿重蹈覆辙,实际上却是固步自封的枷锁。

      展昭微震,白衣少年的头埋在他颈侧,让他见不到,但是这个时候展昭忽然很想看着白玉堂的眼,他又推了推他,道:

      “玉堂,你抬头——我想看你的眼。”

      ——到头来,自己果然还是没有玉堂洒脱。展昭心中暗暗一叹,带着无言的叹息以及淡淡的歆羡。无论哪一世,自己都不如这个人走得洒脱。

      只因他是白玉堂。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