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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如果这是我的劫 ...

  •   坐在办公室电脑前整理图书资料的叶知秋突然间想起了肖然,她们有些日子没有见面了。三个闺蜜中,肖然的日子过得比较安逸、悠闲。当年B大公共卫生系的校花毕业后就嫁作他人妇,的确令那些觊觎肖然美貌和才情的男生唏嘘了好久。
      叶知秋拿出手机刚想拨打肖然的电话却被走进来的同事小李打断了。
      小李走到叶知秋面前搂住了她的脖颈:“叶姐,求你点事儿呗。”
      叶知秋放下手机:“你呀,无事不登三定殿。说吧,什么事儿?”
      小李转到叶知秋的对面:“叶姐,我老公接到总部的通知要去日本开会。现在正是旅游旺季,他们公司没订到票,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姐夫,走走你家大机长的后门?”
      叶知秋点了下小李的鼻子:“你这个鬼灵精。好,我打电话问问。”
      小李向叶知秋抱了抱拳:“小女子替我家先生谢谢姐姐了。”
      叶知秋拨通了欧阳浩的电话,手机响了几声依然没有人接听。就在叶知秋想要放弃的时候,手机里面突然传出一个好听而又年轻的女声:“喂,您好。”
      叶知秋起初以为自己打错电话了,她从耳边拿开手机看了眼屏幕,确认没有拨错后充满狐疑地问道:“请让欧阳浩接电话。”
      年轻女声只犹豫了两秒马上传来清脆的声音:“是嫂子吧。机长去开会手机落在办公室了。您如果有急事儿,我可以帮您转达。”
      叶知秋对于电话里面传出的娇滴滴的女声很不感冒,但是碍于小李在场她不便多问,只好敷衍了两句挂断了电话。但是内心深处那份突然间产生的警觉令她皱起了眉头。如果欧阳浩去开会,那个女孩又是谁?她为什么可以随便接听欧阳浩的电话?带着种种疑问,叶知秋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
      小李没有听到电话里面的内容,但是从叶知秋的表情上她大约已经猜到了结果。她看着处在沉思状态的叶知秋犹豫后开了口:“叶姐……”
      叶知秋的思绪被小李拉了回来,她歉意地看着小李:“欧阳正在开会没带手机,他开完会应该会给我打过来。我会帮你问问的,你别着急。”
      小李点了点头:“谢谢叶姐。那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先回去了。”
      叶知秋起身:“好。”
      小李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恢复常态的叶知秋转身走了出去。
      叶知秋慢慢地坐下,继续思考被打断的猜测。自从女儿恩恩出国留学后,她把精力全部放在了自己对古典文献的研究上。因着工作上的便利,她查找资料相对容易些。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略了欧阳浩,以至于他身边多出一个娇滴滴的女孩而不自知。从听到年轻女孩声音的那刻起,叶知秋松弛已久的神经终于崩了起来。她当然知道刚过不惑之年高大帅气的欧阳浩身上散发出的成熟男人的魅力。他的身边成天环绕着漂亮、高挑的空姐,如果说他没有动一点心思,可能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她叶知秋凭什么笃信欧阳浩对自己就是百分百的忠诚呢。她不想冤枉欧阳浩,但是她也不想委屈了自己。素有精神洁癖的她,万万不能与其他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即使这个男人有多么优秀,而自己又有多么的在乎。
      陷入对欧阳浩充满质疑的叶知秋,忘记了曾经想联络肖然的想法。而此时,她的闺蜜肖然正经受着人生中最沉重而又最悲痛的时刻。
      氛围凝重的派出所内,肖然含着眼泪咬着下唇抚摸着江涛留下的黑色羊绒大衣。这件大衣是去年江涛生日的时候,她送给他的。江涛当时很高兴,一直穿在身上。那块欧米茄的里侧江涛曾经找专人刻上了特殊的标记,两个字母XR,也就是她名字的第一个字母。而她那块同款式的女式欧米茄的里侧刻的是JT,也就是江涛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她当时面对深情款款的江涛,幸福的感觉如同电流般传遍整个身体。十周年纪念日,那个承载了十年喜怒哀乐的日子如同昨日般在她的脑海浮现。如今,物是人非。那个曾经许诺她,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男人丢下她走了。尽管物证充足,但是肖然仍然抱有一线希望。
      她抬起泪眼望着赵东明:“能不能麻烦您再找找。单凭这些东西,无法证明江涛已经……”肖然硬是把死亡两个字咽了下去。虽然喉咙处有如被硫酸灌注般的难受,但是她无法接受也不会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这个事实一旦承认,那么对她乃至他的家人不亚于引爆了一颗炸弹。她、婆婆、海洋都会被炸得体无完肤,伤痕累累。哪怕只有针孔般大小的希望,她也绝对不会放弃。即使江涛真的去了,她也要找到“他”,把“他”完整地带回去。
      赵东明看着泪眼朦胧,隐忍地咬破下唇的肖然,心突然间就软了下来。这样一个弱小的女人,却要承受丧夫之痛,原本铁骨铮铮的他,体内早已被封存的柔情被她打开了。为了安抚肖然,他尽量让自己的语速慢下来,语调尽量柔和些。
      “在你来之前,我们在两个大学生的带领下去过现场。据他们描述,昨晚海浪特别大。我不得不以专业的角度告诉你,除非发生奇迹,否则他存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请你一定要保持冷静。”
      肖然眼角的泪水无声的滑落,灼伤了她白皙的脸庞:“也许,那个人根本不是江涛。”
      赵东明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把一个折叠的信封交给了肖然:“这是我们在死者的大衣兜里找到的,我想它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肖然伸出纤细的手指接了过来,她慢慢展平信封,看到了令她浑身为之颤抖的笔体。“肖然亲启”几个大字,如同几把利刃同时没入了她的躯体。她突然感觉好冷,有如掉进了冰窖般。泪水滑入她的口中,咸咸的、涩涩的。在赵东明的鼓励下,肖然慢慢抽出了里面的信纸。她的心脏闷闷的透不过气来,那种无力感与无措感差点令她跌倒。
      赵东明看出了肖然苍白的脸庞,他赶紧搬了把椅子示意她坐下。肖然向赵东明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她重重地呼了口气,手指颤抖着抽出了信纸。
      肖然:
      对不起!我走了,别为我难过,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妈和海洋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这辈子欠你的情,下辈子即使做牛做马我也要报答你。
      永别了!涛
      “不,不……”当最后一线希望完全破灭时,肖然彻底被击挎了。她的眼前一黑,身体顿时歪倒在椅子上。
      “肖女士……”赵东明感觉不妙,赶紧出手扶住了肖然。
      赵东明招呼身边的女警察:“她晕倒了,赶快把她扶到休息室。”
      女警察:“是,所长。”
      接待室的门被拉开,穿着一身得体休闲装的康大为走了进来。他冲赵东明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了脸色苍白已处于昏迷状态的肖然身上。他顿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赵东明见来者是康大为见他有些古怪的表情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康大为在见到肖然的那一刻,他的心弦突然被拨动了。昏迷的女人像极了沈晓涵,也就是她的前妻。想到前妻两个字,他的心没来由地痛了。他至今没弄明白,当初她为什么会决然地提出离婚,而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他放弃工作找了很久,依然没有半点消息,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远离了他的世界。明明相爱,为什么要分开?如果说她的选择是因为他忙于工作而忽略了她,他可以弥补,可是她并没有给他机会。女人心海底针,他用了两年的时间去思考,依然没找到他想要的答案。看着脸色苍白,眼角挂着泪珠的肖然,他一度自私地想她如果是沈晓涵该多好。此时此刻,晓涵过得好吗?她是不是也躲在没人的地方,独自哭泣。思及此,他的心乱了,如同一团缠绕不清的乱麻。
      康大为指着肖然问道:“她是谁?”
      赵东明对于康大为的突然到访颇感惊讶。已成为游戏开发公司老板的他,平时忙得不可开交。如今却有闲情来看他,的确令他有些费解。他看着肖然缓缓说道:“他爱人昨晚跳海自杀,她是从北京赶过来的。”
      康大为默默地点了点头。面前这个与沈晓涵长相酷似的女人命运竟然如此多舛。此刻,他无论如何不会想到,他的命运会与这个素昧平生的女人有着千丝万缕般的纠缠。赵东明没见过沈晓涵。当初康大为结婚的时候,他正在外地办案没有参加他的婚礼。
      两个女警察搀扶着晕厥的肖然走出了接待室。
      康大为目送着肖然离去。他眼里那份不自觉产生的担忧没能逃过赵东明职业警察的眼睛。不过,他没有问。每个人心里都有不为人道的秘密,康大为也不例外。赵东明走到康大为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吧,你这个大忙人突然到访到底有什么事儿?”
      康大为隐藏好自己的情绪:“我今天过来办事儿,顺便来看看你。我们一晃大半年没见着了。”
      赵东明看了下腕上那块老旧手表:“中午了,走,我请你吃海鲜。”
      康大为看着赵东明那块老古董的手表眼里有了一丝戏腻的笑意:“哎!我说赵大所长,咱能不能换块表啊。哥们儿改天送你一块。你这块表应该进博物馆了啊。”
      赵东明不以为意,他抬了抬手腕:“这块表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上海牌的,几十年了,舍不得。”他指了下桌子上的欧米茄:“这块表的主人昨晚跳海了。所以啊,戴什么表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表走得一定要有准头。”
      康大为的目光瞟向了欧米茄,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腕上的名表陷入了沉思。看来,那个女人的家世非同一般,能戴得起欧米茄的男人一定不是等闲之辈。至于这个男人为什么会选择自杀这种决绝的方式,他无从评判。赵东明的话引起了他的深思。“戴什么表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这表走得一定要有准头。”他把这句看似简单但寓意深刻的话铭记于心。
      一位搀扶肖然离去的女警察返回了接待室。
      “所长,林医生已经为肖女士看过了。她是急火攻心,悲伤过度引发的晕厥。我们已经安排她在休息室休息了。”
      赵东明点了点头,他指了下桌子上的大衣和手表:“把这些东西装好交给肖女士。”他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信件然后装进了信封,放到了大衣口袋里。死者的遗物将是他的亲人最为宝贵的纪念。
      女警察收好物品转身走了出去。
      康大为心系昏迷的肖然,但是又不便在老同学面前表现出来。虽然两个人在高中时关系特铁,但是毕竟有些时日未见了。他担心肖然完全因为沈晓涵,他很想知道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关系。此刻,他的心里再也无法恢复来时的平静。
      “走,我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你这个大所长得请我吃全鱼宴啊。”
      赵东明笑着点了点康大为:“你这个大老板居然算计起我这个上班族了。好,今天我就尽尽地主之谊。”
      康大为搂着赵东明边走边说:“你请客,我付帐。”
      赵东明了解康大为。表面看他是个奸商,为了利润可以动用权术,但是对于哥们儿、死党,他绝对不会耍手腕。对于这一点,两个曾经的死党彼此心照不宣。
      下雨了。
      康大为感觉每一滴都砸进了他的心窝儿里。原本的好心境,因为突遇肖然事件而荡然无存。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担心起那个可怜的女人来。也许源于爱屋及乌,但是他内心明了,不仅仅是这个原因。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接过了赵东明递过来的雨伞走了出去。
      肖然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她拿掉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下了床。外面执勤的警察听到了屋里的动静走了进来。
      肖然向女警察道了谢,带着江涛的东西黯然离去。当希望完全破灭后,她感觉不安的灵魂在体内四处游荡、冲撞。
      肖然茫然地走在暗夜里,如同一个幽灵般。她没有目的地走着,不经意间来到海边。望着恢复了平静的海面,肖然的眼睛酸涩难耐。她想不通,江涛为什么要跳海?他究竟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结而决然的自杀?她想起婆婆曾经指责她对江涛关心不够。是的,她现在承认,她对江涛并不了解,她并不知道他每天都在忙些什么。一次次时间越来越长的出差,她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从什么时候起,她已不再是他倾诉的对象。
      “江涛!你在哪里?你为什么要扔下我?为什么?!”肖然对着海面用力呼喊。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她内心的愤怒和忧伤:“你走了,妈和海洋怎么办?你为什么这么自私?你想过我们的感受吗?你让我们怎么承受这种锥心的痛楚啊。你曾经答应过我,等到海洋上了大学就带着我到处旅行,看遍世间美丽的风景。你都忘记了吗?”
      肖然感觉身体被掏空了般一下子跌坐在沙滩上。她的江涛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江涛被大海抢走了。
      站在不远处的康大为看着肖然隐约可见的背影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她会来,一定会来。她要向大海索要丈夫,她要发泄积压在内心的悲痛。人心承载的东西是有限的,如果超越了极限就要寻找宣泄的出口。他担心这个女人走极端,所以一直跟踪她到此。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的女人凭空生出这样的关心。
      肖然坐在沙滩上哭了很久,直到她感觉身体将要僵硬的时候止住了泪水。她咬着下唇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向“江涛”做无声的告别。她要活下去,她还有海洋,还有婆婆。她不能像江涛一样不负责任地离去。
      肖然起身,腿部的酸胀感差点令她摔倒。
      远处的康大为差点不顾一切地奔过来,最终理智战胜了感性的冲动。
      肖然拿着江涛的东西看了眼大海转身离去,她一直没有回头慢慢加快了脚步。
      康大为远远地跟在了肖然的身后,做了一次无名的守护者。
      庄严肃穆的墓地,江涛的墓碑缠绕着盛放的白百合。众人站在墓地前凭吊。
      肖然望着墓碑上江涛的遗照咬着下唇忍住即将掉落的泪水。如果你不勇敢,没有人替你坚强。从此,她要在心底筑起一道高墙,不再让自己为任何事而悲伤。生活还要继续,她没有懦弱的权利。江涛走了,他的责任还在,义务还在,所有的一切都要由她来扛。
      叶知秋架着肖然的胳膊防止她随时倒下去。米高去上海出差了,两个月以后才能回来。她没有告诉米高,不想让她分心。此次培训对米高非常重要,结果直接关系到她的晋升。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肖然。江涛的离去,肖然的世界随之崩塌了。过惯了全职太太悠闲生活的中年女人如何承载生活的重担和不可预知的压力。
      江海洋搀扶着奶奶站在墓碑前默默地流泪。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心目中的英雄,那个无法匹敌的父亲会选择这样决然的方式与这个世界告别。父亲临走前是否对他,对奶奶,对妈妈有过一丝一毫的不舍和眷恋。他知不知道,他的离去给他们的身心造成了多么大的创伤。此时此刻,他突然感觉父亲的遗照是那么的陌生。
      李素华在得知江涛跳海后一夜间花白了头发。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多么残酷的玩笑。她一直视江涛是自己专属的骄傲。一个在她的培养下逐渐成长起来的骄傲。如今,她的骄傲走了,不顾她的存在和感受决然地走了。她手指颤抖地抚摸着江涛的遗照,哽咽着:“涛啊,你走了,妈不怪你。用不了多久,妈就会过去陪你。”
      江海洋搂紧了李素华的胳膊:“奶奶,您别难过。您还有我,还有妈妈。”
      李素华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拍了拍江海洋的肩膀:“海洋,别难过。以后你就是我们江家唯一的男人,你一定要坚强。你爸虽然懦弱地选择了逃避,但是你一定要挺直胸膛活出个样来。”
      江涛生前的哥们儿、朋友无不为老太太的坚强而动容。刚子的爱人周影捅了下刚子,刚子看了眼身旁的大鹏,大鹏无奈地点了点头。刚子与大鹏还有几个哥们走到了肖然的身边。刚子犹豫后开了口:“肖然,有件事儿哥儿几个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
      肖然擦了下眼泪,声音有些嘶哑:“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吧。”
      刚子挠了挠头颇感为难,周影在他左臂狠狠地掐了下。刚子疼得咧着嘴,他瞪了眼周影后缓缓开口:“是,是这样……涛子生前跟哥儿几个手里拿了钱。他这一走特别突然,哥儿几个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你。毕竟我们也不是富人,也指望着薪水过日子。况且涛子借的不是小数目,要不然我们也就不要了。”
      大鹏指了下自己定痂的脸庞:“这是我媳妇知道我借给涛子二十万后被她挠的。肖然,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妈常年卧床,最近病的严重了,我原来指望涛子还钱后赶紧把我妈送医院去,可是现在……”
      几个人陆续把手中的借条拿了出来。
      肖然看着一张张有江涛签字的借条脸色苍白,身体颤抖。她万万没有想到,江涛会给她留下这么大一笔庞大的债务。
      叶知秋架住肖然看着众人:“你们都是江涛生前的朋友,你们怎么会在此时此刻向他们孤儿寡母催债!”
      刚子表情讪讪地极不自然:“我儿子正在办理出国留学,涛子答应我前几天还钱,但是……哥几个也是没办法啊……”
      肖然感觉内心翻腾不已,如果没有叶知秋的搀扶她很可能会摔倒在地。她看着刚子,语气急促:“江涛为什么会借这么多的钱?他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
      刚子面露为难,对于肖然的发问,他不知道该不该在江涛的墓前告诉她原由。大鹏此时走了过来,他看了眼刚子开了口:“我向涛子保证过不告诉你,但是事到如今,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涛子染上了赌博,输了不少钱。我知道他带着从银行贷的款跑到澳门豪赌,结果血本无归。他想翻本,就跟哥几个借钱。他一再保证按时还钱,可如今……”
      肖然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大鹏:“你们为什么不劝阻他?为什么明知道他赌博还要借给他钱?你们是他的好哥儿们啊,为什么要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肖然的指责令大鹏几人无地自容。周影本来就因为江涛没按时还钱憋着一口气,如今看着肖然居然指责刚子等人顿时火冒三丈:“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你不能是非不分啊。是你家江涛输了钱,半夜砸我家门借钱。当时刚子怎么劝也没用,只能把一张十万块的银行卡借给了他。你不怨江涛不仗义,反倒指责刚子不义气。有本事你把你的男人管好了,就不会出这么档子事儿了。现在这社会,杨白劳成了爷爷,合着我们黄世仁倒成孙子了。这上哪说理去啊。”
      刚子用手拽了拽周影的衣襟被周影气愤地打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儿个咱还就把话说透喽,中介天天催着我们交银行存款保证金,这钱你必须尽快还。”
      周影的话如同利刃穿透了肖然的心脏。通过周影的叙述她意识到江涛对于她居然会如此陌生。那个每天以做生意为由经常出差的男人,迷上了赌博,居然欠下了这么多的债务。如今债主逼债,他却甩下一切包袱走了,她该不该有一份怨责?她认识的江涛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男人。他是一个会为自己挡风遮雨的男人。可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肖然此时也强烈的意识到了自己作为妻子的失职。作为他的枕边人,她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发现。是江涛做的隐秘还是她的神经太过大条?
      她平复了下烦乱的心境,平和地看着众人:“人死债不烂。你们放心,江涛欠下的债由我负责偿还。”
      周影小声地嘟囔着:“他们家不是还有一套将近二百平的房子吗?以现在的时价,还债那是绰绰有余的。”
      刚子示意周影别再添乱,周影瞥了眼刚子不再理睬他。
      李素华的嘴唇颤抖,脸色发青。她面向墓碑无限悲痛:“涛啊!你,你怎么会欠下这么多的债啊!”
      李素华说完身体随即倒了下去。
      江海洋用力扶住李素华惊呼:“奶奶……”
      众人见李素华晕倒,立刻围了过来。刚子埋怨周影不该在墓地提欠款的事儿。周影也没想到老太太会急火攻心晕倒。
      “海洋,赶紧背上奶奶去医院。”江涛走了,肖然不能让婆婆再出事儿。即便江涛走得有欠厚道,但是如今她是婆婆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
      叶知秋拍了拍肖然的肩膀给予她莫大的宽慰:“肖然,你要挺住。”
      肖然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海洋背着李素华快速离开墓地。
      叶知秋搀扶着肖然跟在了江海洋的身后。刚刚那个催债的场面,如果米高在,她肯定不会轻饶了江涛那几个哥们儿。做人要厚道,要合时宜。自己的性子没有米高的火爆也就起不到太大的效果。她看着肖然消瘦的侧面,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老天是看肖然的日子过得太悠闲了吗?所以才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降下这么大的磨难让她独自承受。
      李素华的晕厥令刚子和大鹏几人颇感内疚。以往,老太太别看面上清冷,但是真心待他们。他们也没少在江家蹭老太太的拿手菜。如今,物是人非。他们做得的确有些过了。尤其在江涛的衣冠冢前闹成这样的确不应该。
      叶知秋让江海洋把李素华扶到了自己的车子上快速离去。
      ……
      灯光昏暗的病房内,李素华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肖然搂着江海洋的肩头站在病床前。
      江海洋看着面容突然间苍老的奶奶眼睛胀痛得厉害。在他眼中,奶奶是个不失威严的长辈,尤其在妈妈面前。他知道奶奶把一生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爸爸身上,如今爸爸走了,奶奶生命的支柱瞬间断裂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心目中的男神竟然会在他面临人生转折的关键时刻决然地离开。
      此时,主治医师薛主任走了进来。
      肖然赶紧迎了上去:“薛主任,我婆婆怎么样?”
      薛主任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李素华然后将目光转向肖然:“患者没什么大碍,只是急火攻心暂时性休克。不过,从她的脑部CT来看,她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症。患者好像遭受了巨大的精神刺激,直接导致她的病情加重,她可能会丧失大部分的记忆力。你们要做好心里准备。”
      肖然没想到逻辑思维能力一向很强的婆婆居然能患上这种病。她担心清高的婆婆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婆婆以前是出现过健忘的情况,我们以为是年龄的原因就没往严重方面想。薛主任,这种病能治好吗?”
      薛主任缓缓开口:“阿尔茨海默病是一种起病隐匿的进行性发展的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临床上以记忆障碍、失语、失用、失认、视空间技能损害、执行功能障碍以及人格和行为改变等全面性痴呆表现为特征,病因迄今未明。65岁以前发病者,称是早老性痴呆;65岁以后发病者称老年性痴呆。现在医学越来越发达,肯定会有医治的办法的。”
      肖然点了点头:“我婆婆还要住多久?
      薛主任:“患者观察两天没什么特殊情况就可以出院。今晚我当班,患者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到办公室找我。”
      肖然:“好的,谢谢您!”
      薛主任看了眼李素华走出了病房。
      江海洋抬起头看着肖然:“妈,奶奶会失忆吗?”
      肖然抚摸了下江海洋的脸庞默默地点了点头:“奶奶可能会选择性的失忆。她会忘却一切悲伤的东西,而保留所有美好的记忆。”
      江海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几天之内,江家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令肖然感觉心力交瘁。面对患病的婆婆,即将高考的儿子,还有一堆横空而来的债务。肖然茫然了,无措了。她没有在儿子面前表现出来,以后她就是他的天,他的支柱。她抚摸了下江海洋的头顶:“海洋,你明天还要上学,你回去吧。妈妈留在这里照顾奶奶。”
      江海洋不情愿地哦了声。他不愿意回家,尤其是一个人的家,他宁愿留在医院陪着奶奶。但是他没有再坚持,他知道妈妈也在坚持,妈妈的坚持要比他难得多。
      江海洋在肖然的注视下低着头离去。
      江海洋回到家后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他坐在地板上靠在床尾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宝剑。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岁生日的那个晚上。地点就在他的房间,人物是他和爸爸。
      当时,江涛拿着一把宝剑微笑着走进了江海洋的房间。他把宝剑郑重地递给了江海洋。江海洋当时特别兴奋。因为他早就想拥有一把象征男人至高无上权利的宝剑。他慢慢抽出宝剑,禁不住赞叹:“好剑。爸,这是您送我的生日礼物吗?”
      江涛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抚摸着江海洋的头顶轻声问道:“儿子,前段时间你不是看过《亮剑》吗?给爸爸说说,李云龙的口头禅是什么?”
      江海洋举着宝剑:“面对强大的敌手,明知不敌也要毅然亮剑。即使倒下,也要成为一座山,一道岭。”
      江涛赞许地点了点头:“儿子,爸爸希望你遇到挫折的时候就看看这把宝剑,想想李云龙说过的话。”
      江海洋嬉笑着答道:“我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我班排在我前面的两个同学。我自信有能力打败他们考上理想的大学。”
      江涛笑着拍了拍江海洋的肩膀:“不错!这才是我儿子。”
      ……
      回到现实的江海洋早已泪流满面。父子间曾经美好而又温馨的过往令他痛苦不已。他想爸爸,他希望爸爸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哪怕走入他的梦中。江海洋抱着宝剑把身体靠在床尾闭上了眼睛。一滴泪珠自眼角处滑落。
      一个渴望父爱的少年!
      一个令人心碎的画面!
      李素华于两天后出院。
      肖然不得不接受一个早已预料的现实。李素华的病情加重,患有选择性失忆症。她唯一能记住的竟然是一直百般挑剔的肖然。
      肖然发现江海洋变得内向了,甚至有些忧郁了。他知道江涛的离去,对儿子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就这样支离破碎了。
      就在肖然安排好一切准备变卖住宅还债时,法院的办事人员突然向她下达了传票。江涛生前贷款的商业银行已经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肖然尝还江涛一千万的贷款。如果无力偿还,那么法院将按照法律程序对江涛曾经抵押的公司及房产进行查封、拍卖。
      肖然突然明白了江涛跳海自杀的真正原因。他输掉了所有的资产、房产留下了将近百万的债务。肖然在这一刻对江涛充满了失望与愤怒。如果一个男人为了逃避责任而自杀,那么他留给亲人的那份悲痛与眷恋将被不争的事实而冲淡。
      肖然委托律师全权处理此事。她要争取最大的权益,不为自己只为海洋和婆婆。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无情地粉碎了她的幻想。法院最终拍卖了江涛的公司和房产,除却偿还银行的贷款所剩无几。肖然的代理律师劝解肖然目前的结果比他预想的要好。肖然对于这样的结果也只能接受。
      房子被拍卖了,她成了彻底的无产阶段。法院已经下达了最后的搬家期限,肖然不得不到房产中介找房子。
      此时坐在教室里的江海洋心思早已飘了出去。家里的情况他了解,他们马上就要无家可归了。班主任下发了下学期学费通知单,以他们目前的经济状态,根本无力承担昂贵的学费。还有一个学期的时间就要高考了,他对未来不再期待,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好容易挨到放学,江海洋背着书包落寞地走在清冷的大街上。他手里紧紧地攥着收费通知单,抿着嘴一个人独自行走。他无法面对那些坐着父母的车子离开的同学。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待遇……
      江海洋看到了马路旁边的垃圾桶,他犹豫后把交费通知单扔了进去。他轻轻地呼了口气,向地铁站方向走去。街道两旁的霓虹灯闪烁着耀眼而又凄迷的光芒。江海洋看到了不远处悬挂的醒目的网吧的灯箱。班上那几个富二代把所有课后的时间用在了一款叫“飞龙”的游戏上。肖然对江海洋看管的很严,尽管家里有电脑有网络,但是江海洋除了查找资料外,从来没有碰过电脑。此时他的大脑发出一种强烈的脑电波,那就是他要去打网游。他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既然不能在贵族学校读书了,那么远大的志向和抱负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奢望和空想。家里欠下接近百万的债务,当然无法负担和承担他的大学费用。与其拖累妈妈,不如早点赚钱帮妈妈一起还债。虽然他的学习成绩在贵族学校名列前茅,但是一切对于他来说早已成为了过去式。往日的辉煌无法掩盖今日的暗淡。他所幸破罐子破摔,第一次放学后没有回家钻进了令他向往已久的网吧。
      看了一天房子的肖然回家后赶紧给婆婆做晚饭。她没有意识到江海洋的晚归,只是简单吃过晚饭后开始整理搬家的物品。那些登记在册的东西不能动,她只能收拾些衣物和简单的生活用品。
      肖然拿起床头柜上她和江涛的婚纱照合影,鼻子酸酸的,眼圈发红。她虽然恨江涛,但是她又感觉愧对他。如果她以一个妻子的先知先觉阻止江涛赌博,那么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也许她所承受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一个无法逃避的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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