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若能从头》秋二平

6、第六章

　　徐臻本想第二天就回到开始工作，却被左源勒令在寝室里好好休息。徐臻只得乖乖地打了三天针，等到伤口恢复得差不多了才回到公司。

　　一回到公司，工程也开始了。

　　徐臻这几天一直不在公司，所以没能参与工程前期的准备事项。工程开始后主动加了两天班才逐渐跟上进度。这项工程是围绕徐臻策划案里新兴行业的规划展开的。左源结合s市的具体行情，为策划润色了许多细节，并结合参与工程人员的各项长处给每个人分配了合适的工作。

　　徐臻没什么工作经验，左源暂时就没把重要的任务分配给他。只让他时不时地跟着自己去见见产品的经销商，陪着他监督每个部门的负责人的工作，整理公司每天的账本，处理与工程相关的文件。徐臻知道左源这样做一方面是让自己深入地了解工程运作的流程和具体细节，更多的是让自己跟着他学习经验。徐臻把左源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同时也感觉肩上的任务更重了。

　　徐臻成了工程运营团队里最闲的一个人。一心想要用自己的力量为公司做点什么的他知道，一切都急不来。能让他参与这项工程，并为之做出一点贡献，他就已经很满足了。尽管每天处理账本对他来说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事，他还是认认真真地把每一份账本的每一页都核对了好几遍才交给左源。

　　左源做事十分谨慎。即便是钟意核对过的文件，他都要再看一遍。可是徐臻交给他的账本，他只看过一次，以后便再也不检查。徐臻发现后疑惑地问他，“你不再看一遍吗？” 那时左源轻轻抚摸着账本已经翘起的边缘，抬起头反问徐臻，“账本都被你翻阅成这样了，我还有看的必要吗？”

　　工程仍旧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期间大家都没有假期。分配给徐臻的任务虽然不是很重，可日复一日不间断的工作和处理工作的压力让徐臻感到无比疲累。在这紧凑的工作中，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就到了10月中下旬。

　　徐臻处理完一天的工作，合上桌上的文件夹。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下午5点半了。中午的时候接到季阳打来的电话，约他晚上6点在一家餐厅见面。今天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了，应该能按时和他见面。想到这里，徐臻有些期待。

　　因为工作，徐臻每天回到寝室简单地洗漱过后倒头就睡。算起来，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和季阳好好地说说话了。更别提一起出去吃饭。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给季阳打了一个电话，想确认一下晚上的安排。

　　“徐臻你等一下……”电话刚接通，钟意就走到徐臻身旁，看到徐臻正在打电话后忙压低了声音，“啊……抱歉。”

　　“没关系，”徐臻怕有什么紧急事件需要处理，便对着电话那头的季阳交代了一句后放下手机看着她，“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要加班。挂了电话之后和我去一趟左总的办公室。”

　　果然。徐臻无声地叹了口气，对钟意点点头表示了解后，歉意地对着电话那头的季阳说，“抱歉，我今天不能过去了。”

　　“我都听到了，工作忙也没办法嘛……靠！你们老板是不是被人甩了心情不好找理由压榨你啊！”

　　“……”

　　“哈哈我开玩笑的啦。没事没事，你好好工作，晚上早点回来就行……那就先这样，你去忙吧。”

　　徐臻怕钟意等的时间太长，简单地向季阳道别后就挂断了电话，跟着她去了左源的办公室。左源给了徐臻几份文件，嘱咐他快点处理，处理完成后要跟着自己去见个朋友。

　　说是朋友，应该是一些相识的合作伙伴。徐臻也没多问，双手接过文件，记下了左源的要求后便离开了。

　　文件本身的难度并不大，内容都是这段时间各部门负责人的工作总结。徐臻仔细地看完了每一篇，才发现每份文件里都有值得他学习的地方，便不自觉地多看了一遍。边看边记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全部完成后拿起手机看时间，才发现快七点了。

　　徐臻慌了。忙手忙脚乱地整理好文件，下了电梯后一路小跑着到了左源的办公室门口，正准备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左源说话的声音。

　　“改天我一定拿着您最爱的酒登门拜访……哈哈……那就这样……”

　　拿着酒？登门拜访？

　　徐臻对一些人情世故不甚了解。但他也知道，只有在求人办事或是亏欠于人时才会这样。对于前者，从以前到现在，徐臻一直都认为这是一种曲意逢迎，并且十分不能理解这样的行为。但每个人的做法都有其各自的道理，徐臻对这样的行为不置可否的同时不会妄加评论。他等了一会儿，确定左源没再继续打电话后才小心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左源已恢复往常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可越是这样，徐臻越是忐忑。他在潜意识里不愿意左源成为这样腆着脸去讨好对方的人，可是一想到也许是自己的拖延耽误了时间，左源才不得不这样低声下气，又觉得愧疚万分。把文件双手呈给左源后神色纠结地坐在左源对面的椅子上。左源一直专心地看文件，看完才发现徐臻紧张的神情。眉间闪过一丝失落的神色，本是蹙起的眉毛也毫无神采地垂了下去。

　　徐臻看到左源的脸上闪过的神情，第一反应便是出声解释：“左源你别误会，我不……”话语刚出口，徐臻看到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双眸里忽地变得明亮，猛地收住了想要说出口的解释，愧疚道，“抱歉，我处理这些文件的时间太长了。是不是耽误了很多时间？”

　　左源看了看手表，“约好的时间是八点。完全来得及。”

　　徐臻这才松了一口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想到什么，想要弄清什么般询问道，“那你刚刚……”

　　左源有些疑惑，“你指什么？”

　　徐臻有些窘迫。他也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实质上是偷听，况且自己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评价左源的行为。可是他真的很想弄明白自己心里的疑惑，因为他打心里不愿意左源变得世俗，被卷进这现实的洪流之中，变得麻木不仁，失去了最初的质朴。想到这里徐臻犹豫着开了口，“我是这样想的，也不知道对不对……既然我们没有迟到，也就没有必要以这种形式向对方赔礼道歉……还是说，你本来就欠对方东西，不得不还……如果哪里理解错了请你指出来。”徐臻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说了出来，就是怕误会左源。无论何时，徐臻都不愿意把左源推到最坏的层面去猜度。

　　徐臻说得含糊不清。尽管如此，左源却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我明白你的意思。”

　　左源看进徐臻的眼睛，那双眼睛不掺杂一丝浑浊，清澈又美丽。

　　“刚刚的那通电话是我主动打给彭处长的，就是我们上次宴请的那位。”左源温柔地抚摸着手边的钢笔，嘴边噙着笑，“你上次的表现十分优秀，赞扬的彭处长的话恰到好处。这次的项目这么快就能运作起来，你功不可没。”

　　被左源表扬的徐臻摇摇头，诚恳道，“我不会赞扬别人，所以我真的没感觉自己做了什么，我只是说了自己想说的话。彭处长是个好人，他应该得到更好的赞扬。我的话真的不算什么的。”

　　左源嘴边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发自内心的话比虚情假意的奉承更有分量。”

　　徐臻怎么也不会想到，几年后的两人竟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对话，徐臻更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能从左源的脸上看到如此沉稳的笑容。和现在的情形完全不同，四年前，从认识到分手，徐臻一直都是寸步不离地追随在左源身后，谨慎地观察着左源的表情，说话之前必须得小心翼翼地斟字酌句。如果不那样，不会说话的自己一定会说出不合他心意的话，从而激怒他。正是如此，这样平淡的对话让徐臻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一直忐忑的心也逐渐放松下来，忍不住就多问了一句：“项目既然已经开始运作，为什么还要主动提出来送他东西？是因为我们的这个项目有不足的地方吗？”

　　“这项工程是在你的那份策划案的基础上开展的。你的策划案十分优秀，想法也大胆。正因如此导致了这项工程存在潜在的风险，但这恰好是这项工程吸引我的地方。正因有风险才会有挑战，风险越大，挑战也就越大，相对的，获得的收益也会越大。你完全不用担心风险会超过收益，我这些年也做过不少项目，所以，我不会看错的。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左源的眼里满是赞许，“也相信你的能力。”

　　凝视着左源脸颊的徐臻心猛地一震，心跳如同百米加速的跑车般，刹那间在胸膛里变快。

　　“但凡事总会有不确定性。盲目地相信自己只会蒙蔽住对事情发展的客观认识，那样的话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左源接着说，“为保万全，我特意给彭处长打了个电话，希望他能帮我们多多留意这项工程。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能频繁地与上头的人打交道。获取信息的途径比我们要广，获取信息的准确程度也更有保障。正因如此，我才投其所好。”

　　原来，左源做的这一切都是从公司的立场出发。为确保这个项目能够安然无恙地实施，左源牺牲了许多。想到这里，徐臻长叹了一口气，方才还在紧张的内心瞬间变得无比轻松。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了大局着想，左源这样做……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心跳仍快得不像话。他暗暗告诫自己要“平常心”。好不容易把心跳平静下来，左源又说话了。

　　“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实际上，我只想告诉你一点。有的时候，单靠自身的努力是做不好一件事情的。”

　　一颗平静的心被这句话激起了涟漪。徐臻完全不能接受左源的观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诧异地说：“可是努力真的十分重要啊，一个人的努力程度能决定其未来的发展。比如说你，如果你没有这些年持之以恒的努力，是不可能把公司做得这么好的啊。”

　　看着眼前的徐臻，左源的目光变得深远而悠长。他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回应了徐臻的诧异：“你说的这些的确是对的，但是是片面的。因为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仅靠努力是不能够做到最好的事情。这样说吧，至少，在我们生活的这片领域里，就有许多就算努力，也不会成功的事情。”

　　“你这样说是在否定努力的意义吗？”徐臻仍旧诧异万分。

　　左源不置可否，看向徐臻的眼里有许多徐臻读不懂的情绪。左源没有接过他的话而是看了一眼手表，语气平静地道，“已经七点二十了，我们现在就出发。”说着就走到衣架边拿起西装外套，关了桌上的灯。不待徐臻说什么，就拉着他走出办公室。

　　公司里只剩下左源和徐臻两个人。走出办公室后，眼前的一切都黑了下来。徐臻正准备拿出手机，却看见左源抬起手，轻车熟路地按下墙壁上的开关，走廊上的应急灯光照亮了两人脚下的路。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走廊的尽头。左源又按下了墙壁上的开关。应急灯熄灭，走廊再一次陷入黑暗中。

　　左源开着车行驶在马路上，徐臻坐在他旁边的副驾驶座上一言不发。两人都沉默着，没有继续讨论方才戛然而止的话题。徐臻心里的不解和苦闷不断地堆积。

　　左源那么说究竟想对自己表达什么？在徐臻看来，努力本身就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所以当然值得被认可。可是按他的逻辑来看，就算是拼尽全力，还是会有许多的不足。可是他又说自己的话是对的，只是这样的认知是片面的。片面的原因是什么？难道说努力过后还需要别的东西来为努力锦上添花？徐臻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心里却隐隐找到了通向左源想告诉自己的含义的出口。徐臻重新捋了一遍左源方才对自己说的话，一字一句全部串联起来后，联系起之前左源给彭处长的那通电话。忽然之间就明白了他想传达给自己的东西。

　　左源告诉自己这样的话是为了什么呢？徐臻想。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更不会成为左源口中所描绘的人。既然如此，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

　　徐臻第一次感到无力。他知道时间会改变许多事情，但他一直都相信身边的人是善良的，所以，他相信时间改变的一定是每个人身上的缺点，也一直认为时间会将一个人的光芒留下，黑暗拂去，况且他也不愿意把他人放到最恶劣的层面去揣测。即便是告诫了自己无数次，徐臻也不愿意改变自己心里的关于左源的一切记忆。四年前就已经优秀到足以运筹帷幄的左源是他心里最不愿意去触碰，却又是最在乎的存在。可左源变得与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了，甚至是大相径庭。徐臻并非是在否定这样的变化，只是在他的想象中，即便是为了项目，左源也一定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达成目标。不会的。

　　果然还是对他抱有期待吗？徐臻的脑袋里乱成一团。心里挤压的烦闷愈发扩大。

　　过了不久，左源在一家餐厅前停下。徐臻下了车，跟着左源进了餐厅。快走到包厢门口时才回过神。刚刚坐在车上时一直在思考左源的话，竟然忘记了向他询问这次接待的客户的个人信息和喜好。自从第一次和左源一同去见客户时左源对自己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之后的每一次，参加酒席前，左源总会主动地向徐臻提起要宴请的客户的所有相关事宜。以至于徐臻已经习惯一上车就能听到左源主动向自己说明客户的所有情况，自己无须过多询问。徐臻局促不安地看向身边泰然自若的左源。

　　左源当然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安抚道，“不用担心，今天要见的是你认识的人。”

　　“我认识？”徐臻的表情是惊讶的，心里的局促却在听到他的话后荡然无存。左源在一个包厢面前站定，一旁的应侍生替他敲了敲门后轻柔地打开包厢。左源回了对方一个“谢谢”后，神色自若地走了进去。

　　徐臻也跟着走了进去。心里却一直思考着会是谁。自己认识左源也认识，而且这个人和左源的关系一定是及其熟稔的。与之前宴请客户时反复检查和确认多次西装的衣领和袖口的动作截然不同，左源在走进包厢前只是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连步伐也轻快了不少。

　　徐臻的疑惑不断加深，直到见到坐在包厢里的人后，满腔的疑惑瞬间被惊讶和喜悦取代。

　　“……学长？！学姐？！”

作者有话说

　　(*￣▽￣)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