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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神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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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志平拉着杨过的臂膀,一路回到自己所在的后山山洞,见他面上还有鼻血未干,便拿了山洞里的帕子将他脸上的污渍和鼻血一并擦了干净,待他放下帕子,那杨过仍旧是呆呆愣愣地瞧着他,面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尹志平微微一笑,道:“才几个月不见,你便不认识我了?”
眼前带着温和笑意的男子,分明便是那晚哄他入睡之人,杨过后来寻他还没寻到,怎么会忘记?想起这半年遭遇,他心中难受,顿时眼泪便如抛珠撒豆般涌出眼眶,再也忍不住心中委屈,哭了出来,尹志平虽与这少年只有一面之缘,但心中也只知晓这少年定然是自尊心极强又偏偏自卑极重的人,这种性格在江湖上只会惹祸,偏他又生的倔强,道歉的话估计是一句也不会,怎么会不吃苦?那赵志敬又是个心胸狭窄嫉贤妒能之人,杨过这样性格的孩子,在他手下,定然不会好过。
尹志平任他哭了一会,待他发泄完了,才拿出帕子擦干他面上泪水,只说:“我那日回窑洞去寻你,你却不在,想来这几个月,你应是有了奇遇。”
杨过盘膝坐在尹志平面前,将尹志平递给他擦眼泪的帕子捏在手中,瞧尹志平正目光平静地凝视着他,顿时有了诉说欲,望,将这半年所受的委屈尽数吐露出来,且说那杨过被郭靖黄蓉带着之后,在嘉兴城遇见了母亲丧命父亲失踪的武修文和武敦儒,便一同带去了桃花岛,杨过见郭靖武艺高强想要同他学些功夫,黄蓉却要亲自教他,几个月只教他读书写字,一招一式也不曾教过,杨过气闷,更因斗蟋蟀和武家两兄弟起了争执被两人骑在地上打,郭芙和武家兄弟偏偏把过错全都推给了杨过,郭靖无奈,便带了杨过来终南山全真教学武功,哪知道当日尹志平不在,赵志敬领命护教,将郭靖当作敌人不说,更被郭靖打得落花流水,待郭靖走后,赵志敬便将矛头对准了杨过,整日戏耍欺负他,只教他口诀,一拳一脚的招式也不教他,致使杨过这几个月背了一肚子口诀,却一点武功都不会,今日更是叫赵志敬陷害地当众出丑。
杨过愤懑说完,抬头看尹志平,见他仍旧望着自己,心中一定,却听得尹志平问道:“听你口气,郭靖和黄蓉,对你不好吗?”郭靖这人尹志平因丘处机的缘故也打过交道,他知晓这人最是忠厚老实,如此问杨过,正是想要知道杨过心中是什么样的想法。
他虽比杨过大了许多岁,也大了一辈,但并没有寻常人仗着长辈身份对晚辈的教训语气,说话平和目光平静,对着杨过,好似兄长又好似朋友一般,让杨过心中微暖,他摇摇头,说道:“郭伯伯和郭伯母给我吃穿,虽不教我功夫,但教我读书识字,我怎么会怪他们,他们对我好,只因着我死去的父母是他们旧相识,却并不因为我。”
他抬头看尹志平,嘴唇动了动,却不再说话。
尹志平心中微微点头,他想了想,又道:“赵志敬那里你是回去不得了,我既然将你带了过来,便由我教你功夫,但我教功夫会对你十分严厉,你会不会怪我?”
杨过听得一呆,回道:“你对我好,又肯教我功夫,严厉一些不也是应该,我为什么要怪你?”
尹志平这才满意一笑,心道这孩子虽流落江湖,但仍旧明白事理,看样子也是聪明伶俐,倒是个可造之才。
他见杨过神色萎靡,便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我明日再教你功夫,你既拜入赵志敬门下,便称我做师叔吧。”
杨过默默点头,他之前拼尽全力打斗了一番,又声嘶力竭地哭了一场,早就困倦不堪了,他倚靠在山洞墙壁上,转头看着眼前不大物品却放置得整整齐齐的山洞,又看着面前正盘膝打坐的尹志平,心中一片安宁,困意来袭,不一会儿便陷入黑暗之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五更时刻,天还未亮,尹志平就叫了杨过起床,他因一直在后山自己修行的缘故,所以丘处机并未让他带徒弟,他也不曾教过别人什么功夫,最多只是对第四代弟子指点两句,但他对自己练功都是要求严格苦修不辍的,更何况对杨过,他昨日对杨过说会对他严厉,并非假话。
好在之前赵志敬虽不曾教杨过拳脚功夫,但教了全真教一些内功口诀,这些口诀要潜心静气修炼,且每句都有配合的拳脚功夫,尹志平对杨过详加讲解,“我全真教号称天下武学正宗,外练拳脚功夫,内练武功心法,你需记得,任何功夫都得勤练苦修,莫看有些招式简单,但在与人对打之中稍有不慎便难发挥最大威力。”他打出一套拳脚功夫,再看杨过打了一遍,便让他自行修炼,他们此时在瀑布边上,尹志平教了杨过,自己便在瀑布下顶着水柱练功,正是寒冬腊月,瀑布水都将将被冻住,只有一股水柱流了下来,瀑布下潭水冰凉彻骨,杨过伸手一摸便冻地嘶了一声,却见尹志平面色不变地在瀑布水流下打坐练拳,心中好生钦佩,暗下决心随尹志平好好练功。
寒来暑往,尹志平对杨过并不藏私,杨过又聪明善变,学得极快,只因修行时间太短,内功尚不深厚,但招式变通来说,在全真教第四代弟子之中大约已少无敌手,但杨过厌憎全真教其他道士,心中只信服尹志平一人,是故从来只在后山活动,平日里也只有尹志平和他对练喂招,尹志平苦修数十载,杨过哪里是他对手,也更因此,好叫他不可自满。
如此四年过去,这一日尹志平奉师命下山办事,大约需要一日功夫,便嘱咐了杨过几句,杨过乖乖听令,让尹志平从山下给他带些山下小吃,尹志平知道杨过性子跳脱,这四年也并不拘束他,便答应下来,杨过目送尹志平离开,自觉地练了会功,又跑到他们常去的深潭下,学着尹志平之前练功的模样,在瀑布下运转内力,他凝心静息,抱守丹心,岿然不动,不知不觉坐了两个时辰才从潭中起身而出,这时节正是春暖花开之时,后山树林之中树叶的清香浮动,他起了火,将湿了的上衣挂在树枝上烤着,又施展轻功捉了几只麻雀,拔了毛洗干净一并放在火上烤着,他头枕着手臂,睡在潭边的大石上,望着蔚蓝天空,悠悠出神,尹志平平日里并不拘束他,由着他性子生长,有时他想下山,尹志平最多也嘱咐他下山不要显露功夫与他人争斗,而他最多也只是下山看看买些吃食和平日里他与尹志平生活中需要用到的东西,他在这世上没有别的亲人,只有尹志平真心对他好,便不想惹他怪责生气,是故在尹志平面前十分乖巧,想到尹志平,杨过不禁抬头望了望深潭下,平时尹志平总是在那练功,这才一日不见,他竟然有些牵挂起来,他笑了笑,想着尹志平平日波澜不惊的面庞,心中却十分安定,母亲死后那颠沛流离的几年,竟在记忆中慢慢淡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吃了烤雀,全身衣服也都烤干,便慢悠悠地走在后山林中,准备回洞中去,却听见远处隐隐传来一阵琴音,他练的是正宗的玄门功夫,五感极好,细细听了会,却是后山禁地活死人墓处传来的琴声,那琴声铮铮,隐有一丝杀伐之气,虽说活死人墓是终南山禁地,但尹志平也只告诉他不要招惹墓中之人,他有时练完功也会去那附近玩耍,没见过什么人出来过,因此此刻听到琴声十分好奇,又细细听了一会,便悄悄往活死人墓的方向走去。
他轻功习自尹志平,尹志平习自丘处机,丘处机无论是武功还是轻功在全真教都是拔尖的人物,杨过自然也不差,他屏气潜在活死人墓附近,跃上附近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站在树桠之上,借着宽阔树叶的掩映下朝活死人墓望去,却见一个穿着杏黄道衣的美貌道姑,正手持拂尘,对着活死人墓口冷笑,她身后还站着另一个年轻道姑。
只听那杏黄道衣的道姑冷笑道:“师妹,我劝你还是乖乖交出玉女心经,莫要等我亲自动手。”
她说完话,过了一会,墓中琴声停歇,传来另一道冰冷的女子声音,那声音飘飘渺渺,不带任何感情:“师姐,你快走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门外道姑冷笑连连,抬腿就要硬闯墓门,墓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杨过凝目望去,却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缓缓从墓中走了出来,见那少女容貌,杨过微微一怔。
那少女生了一张秀美绝伦的面庞,全身笼罩在纱也似的白衣之中,肤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杨过流落江湖的几年,也见过许多美貌女子,其中尤以黄蓉最为貌美,此刻看来,这冷冷清清的白衣女子,却是和黄蓉不相伯仲,他又看了眼那杏黄道衣的女子,那女子也是花容月貌,但在寒山雪莲般的白衣女子面前,也被比了下去。
他摇了摇头,心中又想,若是师叔在此,见到这白衣女子容貌,不知会作何感想,他旋即又想,师叔钻研武学,大约是不会在乎女子容貌的。
他听不清两个女子说了什么,有些无趣,又悄然而返,到了晚上,月上梢头,尹志平才返到洞中,杨过见他来,连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笑问道:“师叔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尹志平弯腰拍了拍裤脚和鞋面的尘土,在山洞的床边盘腿坐下,见杨过已经将糕点盒子打开,手指捻了一块出来放在口中,眉目满是满足的神色,不禁一笑,道:“这家糕点卖得极好,可和你胃口?”
杨过点点头,笑眯眯地又捏了一块,递到尹志平面前,道:“师叔也吃。”
对于他这样的孩子来说,比糕点更可贵的是这世上还有人记挂他。
尹志平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嫌自己方才拍过裤脚的手上有灰尘,便张开嘴咬住杨过递来的糕点,
杨过手指不小心触到尹志平的唇,猛地一缩,心中不知为何重重跳了一下,自己也不知为何竟有些慌乱,他定了定心神,又抬眼看尹志平,尹志平素来都是面色淡淡,说话做事也是如此,此刻正平静地咀嚼着他递过来的糕点,眉尖微微挑起,仿佛在认真地品味糕点是何味道。
感觉到杨过的目光,尹志平摸了摸嘴角,问道:“是我嘴边有什么吗?”他还当自己嘴边有糕点屑没吃干净。
杨过摇摇头,想起白天在古墓见到的两个女子,笑了起来,道:“师叔,我今天去了活死人墓,你猜我看见了谁?”
尹志平想了想,说道:“我曾听师父说过,活死人墓发展到如今,只有两个传人,一个便是江湖人称赤练仙子的李莫愁,她喜穿一身杏黄道袍,生的美貌如花,另一个便是如今活死人墓的掌门,只听师父说姓龙,相貌我倒不曾见过,怎么,你今日见到这两个人了?”
杨过见尹志平一猜就中,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师叔,”随即又抬起头来,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所见情景,说到最后又补了一句,“师叔不曾见到,那白衣女子生了好漂亮的一张脸,穿着一身白纱似的衣服,冷冷清清的。”
他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身为俗家弟子更没有不许婚配的规矩,因而说出这番话,尹志平也不以为奇,他与杨过朝夕相处四年,怜惜他身世,将他当作晚辈孩子看待,只柔和地看着他,轻声道:“过儿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杨过面上一红,不知如何作答,只嘿嘿笑了两声,眼珠转了转,问道:“师叔没有过吗?”
尹志平摇摇头,目光平视山洞前方,面庞沉静安然,“我从记事开始就跟着师父练功,离开重阳宫时间最长的几日也只不过去江南那一遭,只因师父怜我,才容我不教徒弟,还每几年就下山历练。”
杨过不言,过了一会,又问道:“师叔想下山吗?”他小心瞧尹志平面色,见尹志平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尹志平知他少年心性飞扬跳脱,四年来困居后山练功,能苦练不辍已是不易,如今学有小成,自然想要去江湖闯荡一番,他笑了笑,见杨过露出孩子般不好意思的笑容,觉得有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如今正逢乱世,我听师父说郭靖与黄蓉正筹划举办武林大会推选盟主共抗蒙古入侵,你若想下山,可与我同去。”
杨过被尹志平摸着脑袋,并不以为他小看自己,反而觉得他待自己亲昵,听他如此说道,不禁眉开眼笑,连声道同去同去。
尹志平又道:“只是他们先行,我如今功夫正练到要紧关头,你需得等我几日。”
杨过正不想与重阳宫那些道士见面,哪里不许,连连答应,还拍胸脯说要为师叔护法,尹志平只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