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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神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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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日清晨,尹志平因平日早起练功的缘故,天还未亮便睁眼起床,却见怀中拉着他衣角睡着的少年仍旧未醒,也不好叫他,便独自出了窑洞,寻了郊野一处茂林之中打坐练功,待他体内真气转了三十六周天之后,那时天才蒙蒙亮,他料想少年估计未醒,便去城中买些早点吃食,昨晚见那少年那模样,又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尹志平本意是想等少年醒来,问他是否愿意与他回终南山拜入全真教门下,他在城中转了转,买了些糕点馒头便回了窑洞,却不见少年踪影,他看了看窑洞情况,并不像外人闯入将少年捉走的样子,约莫少年应该也是出去寻吃食了,便等了一会,待那用纸包着的糕点馒头都凉透了,日近中午,仍不见少年回来,尹志平便动身返城寻找那少年,他却不知,那少年晕倒之后,被郭靖抱进了客栈,他即便进城,在巷弄中也是寻不到的。
却说杨过晕倒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地醒来,却听见旁边有道男声说道:“蓉儿,你知我心中有个心事一直未了,那便是我杨兄弟之子不知所踪,如今见到杨过,才算是了结一桩,蓉儿,还是你聪明,一下子就猜出了过儿的身份出来。”杨过听得迷迷糊糊,眼睛沉沉地睁不开来,却又听到一道清脆女声回道:“靖哥哥,如今找到杨过,你想如何?”“这孩子父亲与我结为兄弟,他父母皆亡,自然要由我抚养长大......”杨过听到这话,脑袋却猛地清醒过来,他扶着床沿起身朝说话处望去,见到之前客栈门口遇到的一男一女正坐在桌前,见他醒来,那男子面露喜色,大步走过来,在他床边坐下,说道:“过儿,你醒了,可真是太好了。”他伸手想要抚摸杨过头顶,却被杨过避开,杨过警惕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一旁站着的面无表情的俏丽女子,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叫杨过?”
“我叫郭靖,是你父亲的结拜兄弟,你叫我郭伯伯就行啦,”郭靖看出杨过戒备神色,只宽和地笑了笑,又指了指身侧站着的女子,“她是我妻子,叫黄蓉,你叫她郭伯母即可,过儿,你现在感觉如何?”
杨过摇摇头,正要下床,却牵动小腿上的伤口,他嘶地一声,去看小腿,见到那条包裹伤口的青色汗巾,不禁微微一怔,他正发愣,郭靖却并不会看人脸色,拉住他手腕,道:“过儿,你且好在这休息,郭伯伯同你郭伯母还有些事情,你就在客栈睡睡觉,等我们回来,就带你离开这里,好也不好?”
郭靖说完话,见杨过仍是呆呆的神色,也没多想,拉着黄蓉便出了房间,原来他们此番而来,为的是寻找黄蓉之父黄药师,他们之前听闻黄药师曾在嘉兴出现,便一路寻了来,这日早晨正要出门,正好遇到了撞到郭芙的杨过,他虽气愤当年杨康认贼作父,但他为人忠厚,既遇到杨过,便没有放任他一人在街头流浪的道理,这世间之事,不可谓不巧。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尹志平在城中巷弄转了一圈,仍未见到杨过踪迹,微感奇怪,这嘉兴城于他而言是陌生小城,想那少年若是躲了起来,自己多半也是找不到的,倒不如回到窑洞等他回来才好,他打定主意,便往少年栖身的郊野窑洞而去,他行走在郊野林中,忽听得后面有人问道:“你这小子,要往何处去?”
那声音粗哑刺耳,尹志平转身一看,却看到一人双手撑地,双腿竖在天上,正向他问话。
尹志平如今年纪二十有余,搁在百姓人家,孩子估计都可满地跑了,但眼前倒立之人,蓬头污面,满脸雪白短须,瞧着相貌却不似中原人士,高鼻深目的模样,更像是番邦之人,尹志平虽看不出他具体年纪,但瞧那白须,猜测大约比自己师傅还要大些,叫自己一声小子倒也不为过,他打量那人,那人也在瞧他,见他沉吟不语,又问道:“你这小子,呆呆愣愣的,怎么不回我话?”
尹志平双手合十行礼,答道:“前辈......”他话未说完,又被那怪人打断,“你这小子,可瞧见我儿子没有?”
他上来便问人家有没有瞧见他儿子,尹志平都不晓得他是谁,又怎知道他儿子在哪,无奈一笑,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那倒立的怪人忽然僵住,睁大双眼看着尹志平,又似乎在回想,喃喃自语:“高姓大名?我是谁?”忽然又大叫一声,“我是谁?谁是我?”尹志平瞧他神色迷茫痛苦,想要说话,那人却以手当脚转身而行,速度极快,倏忽便消失在林中,远远还能听到那句我是谁。
尹志平摇摇头,心道江湖果然复杂,他朝窑洞行去,近窑洞时,又听里面传来打斗之声,怕那少年回来受到牵连,忙快步走了进去,却见到一个穿着杏黄道袍的女子面对着他,正扬着拂尘朝面前的中年女子打去,她出手又快又狠,尹志平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面前那中年女子被那轻飘飘的拂尘一扫,噗地一口吐出鲜血,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那女子身后还有两个小姑娘,正抱在一起哇哇大哭,那道姑抽出拂尘,手腕微扬,竟想要朝那两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出手,尹志平见状,再不迟疑,身子一闪,拦在那道姑面前,道:“住手!”
李莫愁见有人阻挡,面带不悦,端着拂尘,蹙眉问道:“你是何人?竟敢拦我?”
尹志平将两个小姑娘护于身后,也不答她话,只道:“我虽不知你与她们有何仇,但杀害两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实在算不得本事。”
李莫愁见尹志平目光平静,怒极反笑,冷哼了一声道:“你既护着这两个孽种,就和她们一起死罢。”
她拂尘一佛,便使出自创的“三无三不手”来,乃是“无孔不入”,“无所不至”及“无所不为”三招,这三招进可攻退可守,传门攻人不备,乃她得意之作,却见尹志平左足踏开,手中剑斜刺过去,正是正宗的全真派武功“定阳针”一招,这招看似平淡无奇,但对气力技巧劲道方面均要使得恰到好处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尹志平二十多年苦修全真武功,这一招一出,便让李莫愁知是劲敌,道:“你这小子是全真派门下的?”她说着话,招数却又狠又急当头扫来,尹志平只见拂尘忽左忽右地攻来,一会儿想要扫他周身大穴,一会儿又想攻他小腹下,,阴,实在阴狠毒辣,他一一应对,心中却道李莫愁武艺果真高强,难怪能够纵横江湖十余年。
他见招拆招,不一会儿,两人已斗了几十招来,他面上仍是平静,李莫愁却暗暗惊心,心道全真派果真人才辈出,这小道士看着年纪轻轻,竟能在她手下走了这许多招数,她心生一计,瞥见他两个抱在一起的小姑娘,往后踏了一步,忽然趁其不备,袖口一转,将自己最得意的暗器冰魄银针射向抱着一起的两个小姑娘,有个穿绿衣的小姑娘立刻啊的一声,尹志平江湖经验还是浅了,不曾料到李莫愁竟然如此歹毒,竟还是朝那两个小姑娘下手,不禁蹙起眉尖,想要回头去看,李莫愁哪里能放得过他,她朝那两个小姑娘放暗器不过是想要乱他心神,见他果然注意力朝后,不禁微微得意,手中拂尘却攻地越发凌厉,尹志平见她缠斗不休,心知除非将她打败才能要得她解药,他手腕一转,招式陡然凌厉起来,目光也带了丝杀气。
他与李莫愁从窑洞打斗而出,隐隐听见身后传来哭声,他收敛心神,凝神招架,场面却陡生变故,一道青色身影飘飘从树林那头掠来,身法极快,竟是不顾打斗的两人,跃进了窑洞,李莫愁与尹志平俱是一呆,不知来者何人,正待看去,那青衣人却抱着那之前被冰魄银针射到的小姑娘快步朝西而去,不一会儿便不见踪迹,李莫愁恨极了那两个小姑娘,哪里容得旁人抱走,银牙一咬,斜睨了尹志平一眼,正要去追,尹志平此时却绝不会放过她,手中长剑横扫过去,李莫愁大怒,心中骂死了这多管闲事的陌生男子,这男子武艺不俗,她料想再打下去最多也只是平手,若不赶快离开,怕再变故,她腰肢轻摆,使出高深轻功,提足朝窑洞奔去,尹志平朝她追去,树林之中却忽然冲出一道身影,朝他大叫:“臭小子,我想起我是谁啦!”正是方才他在林中遇见的以手当脚行走的怪人。
那怪人拦住他去路,左手右手各拿一块石头撑着地面,朝尹志平道:“臭小子,你要到哪里去?”
尹志平朝左他便往左拦住他,尹志平朝右他便往右拦住他,他虽是以手当脚,但身形极快,飘忽不定,尹志平被他拦住前进不得,眼见那李莫愁奔进窑洞将那白衫小姑娘抱走,身形飘动倏忽便消失在林中,尹志平不禁叹了口气,无奈地收起手中长剑,一言不发。
那怪人见尹志平不说话,用手走近两步,粗声粗气地问道:“臭小子,你怎么不回答我问题?”
尹志平将长剑牢牢负于身后,才答他话,问道:“前辈方才说想起自己是谁,那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那怪人桀桀一阵怪笑,面上显出一阵得色,猛地跃起身子,立在尹志平面前,“我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他一下子顿住,搔了搔乱蓬蓬的头发,皱起眉头,“我方才明明想起,怎么......”他忽而抱住脑袋,啊啊地叫了起来,神色狂乱地嚷道我是谁谁是我,竟又发起狂了,尹志平见他面色不对,想去拉他,哪知道他身形摇转,竟然又如之前所见那样,大叫大嚷地奔走了。
尹志平返身走进窑洞,那窑洞还躺着一个中年女子,他试她鼻息,又探她颈动脉,已然死去了,人死为大,江湖太乱了,也不知道今天那两个小姑娘是否是这死去的中年女子的孩子,他有心相救,却阴差阳错,中了毒的被青衣人抱走,没中毒的被李莫愁抱走,他不忍那中年女子曝尸荒野,便回转方向返城准备去买口棺材,哪知道他刚离开不久,便又奔来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两个男孩子,两个孩子见那女子死了,哇哇哭了起来,正是这女子的两个儿子武敦儒和武修文。
不说他们,却说尹志平寻到棺材铺子,敲定了一副棺材,与那棺材铺子送棺材的小厮来到窑洞,却见那窑洞里哪里还有中年女子的尸体?地上也不像是有野兽来将她尸体叼走的痕迹,有可能是遇到了认识的人抱走了也是说不定的,尹志平叹了口气,只得又随那小厮将棺材退回了棺材铺子。
他特意在嘉兴城住了几日,为的是等那日的孤儿少年,等了好几日却仍不见那少年踪迹,大约是没有收他为徒的缘分,只得离开,他继续南下,一路上半是游山玩水,半是入世修行,待返回全真教之时,已过去了好几个月,再回山门时,竟是到了腊月望日。
全真祖师王重阳传下门规,每年除夕前三日,门下弟子较量武功来考察各自一年所学情况,尹志平为第三代首座大弟子,如此时刻,却不能不回来。
车马不便,他路上耽搁了一会,赶到东南旷地上时,考校已然开始,他风尘仆仆,见有弟子已经开始练招,使出一番拳脚功夫,便悄悄站于一旁静观,那边王处一大弟子赵志敬正坐在蒲团上,待弟子练招结束,一番点评,他看了一会,正待离去,却听到赵志敬朗声说道:“杨过,你且出来,和师兄弟们过过招。”他说完,却不见有人答话,不禁冷笑了一声,道:“怎么,莫不是不敢?”
尹志平凝目望去,见到赵志敬身后慢慢走出一个穿着粗布道袍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日嘉兴城中所遇的孤儿少年,也不知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这少年竟然拜了赵志敬为师,尹志平有心见他学的如何,便仍旧按兵不动,静立观望。
却见杨过走了出来,对上座赵志敬行了俗家之礼,赵志敬随手指向方才打斗胜的一个小道士,“你和这位师兄过过招。”那杨过似乎一呆,竟说:“我不会功夫。”赵志敬大怒,“我传你这么久的功夫,你竟说不会?”杨过怔怔望着他,旁人只以为他怯场,都劝他,众人催促地急了,目光都带了些轻视之意,杨过生平最恨别人这样看他,心中大怒,咬牙看了眼赵志敬,猛地转头朝那小道士攻了过去,他拳打脚踢,完全没有招数可言,虽有一番狠劲,但一会儿便精疲力尽,在小道士手下节节败退,师兄弟过招皆是点到为止,小道士有心结束,杨过却不依不饶地横冲直撞,目光更有疯狂之意,他来势猛恶,没有章法可言,小道士一呆,抬首见上座赵志敬并无阻止之意,只得使出全真教功夫击向杨过满是破绽的后背,杨过本就不会功夫,被这一击打倒在地上,背上疼痛带着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他面朝地上摔倒,鼻血顺着人中流在地上,样子十分狼狈,周围众道士指着他小声嘲笑,他听在耳中,又气又恨,偏偏那上座赵志敬还道:“你这逆徒,平日里让你练功夫就推三阻四,真是不堪大用!”
杨过心内愤恨到极点,面皮涨得通红,他手撑地面想要站起身来,面前地上却忽地出现一双布满尘土的黑色布鞋,他抬头而望,见尹志平正站于他面前,温和地看着他,一时呆住了。
尹志平既一出场,旁边道士便纷纷向他施礼,他在第三代中威望极高,武功得了第二代武功最高的丘处机真传,旁人虽不曾亲眼见过他杀敌,但料想也是极高的,那上座赵志敬见尹志平一出现,旁人便向他施礼,自己风头被抢,目光中透出嫉恨之色,道:“尹师弟真是贵人事忙,我全真教半年前遭逢大难竟也不见你回来,你这番回来,所为何事?”
尹志平在场上见杨过表现,便知事有蹊跷,他从前管账时与赵志敬打过交道,知道此人心胸狭窄,此刻听闻他如此说,也不怒,只微微一笑,道:“今日乃全真教考校武功之日,志平正想向赵师兄领教几招,不知赵师兄可有时间与师弟切磋一二?”
他言语温和,但场上分明却带了些剑拔弩张的味道,旁人都不敢作声,纷纷朝赵志敬看来,赵志敬面上变幻不定,旁人不知尹志平功夫深浅,他却深知,只因有次在终南后山与尹志平交过手,明明所学都是同样的招数,却斗了十几招便被夺了宝剑落败,这事情旁人并不知晓,他也不可能向谁去说,此刻众人目光望来,他几乎咬碎一口牙齿,最终忍住了,强笑了一声,“今日是第四代弟子切磋,明日才是第三代比试,尹师弟太过心急,须要戒躁啊。”
尹志平听他如是说,也不逼迫,又收起长剑,将杨过扶了起来,朝赵志敬道:“既然赵师兄说此弟子不堪大用,那志平就代为管教,师兄看如何?”
他笃定赵志敬不会拒绝,果真,赵志敬这半年出了许多恶气,今日又狠狠整了杨过一番,听尹志平如此说,也就松了口,道“这弟子顽皮难管,既然师弟替师兄解忧,那可要劳烦师弟。”
尹志平满意一笑,朝众道士点了点头,携了杨过,在众人复杂视线中,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