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来兮》已巳己未

3、章二 新生

　　眼皮沉重得完全睁不开，他努力了许久，才酝酿起几分力气，勉强把眼皮撑开一丝缝隙。
　　入目的是一片荧绿的光华，带着他熟悉的草木气息，胳膊上察觉到丝丝凉意。想要抬起手，却发觉四肢仿佛被藤蔓紧紧缚住，无法动弹。
　　模糊的意识终于清醒，眼前的景色也变得明朗起来。
　　视野中有青葱的树木，再后是古朴厚重的墙壁，上面雕刻着精致繁复的叶络花纹，交错纠缠的纹理带来几分熟稔。

　　而他则被捆在高高的枝叶间——不，也许他本身就是树的一部分，他的手脚还没成形，依旧是一截碧绿茎叶的模样，而他自己，也像一枚还未成熟的果子，被藤蔓包裹着挂在高高的枝头。
　　这是什么情况……
　　他在心头苦笑一声，未想竟从黄泉彼岸来到了这样一个奇异的地方。带着原本的记忆，不是轮回转世，那么，又是什么？
　　远处青石板上的图案渐渐清晰，他可以轻易分辨出这些图腾，因为它们与烈山部源自一个信仰——神农神上。
　　包裹自身的灵力温和而充满灵性，显然也属人皇一系，只不过更加接近草木的自然之力。
　　这里究竟是哪里？
　　沈夜疑惑，然而现实却不容许他继续思考，方才强撑着睁开眼的力气已经耗尽，他迷迷糊糊地再一次陷入混沌的思绪之中。

　　山中无岁月。
　　沈夜在这片地方，已经走了一天一夜。
　　自从生了意识，没过几日，他便成功地化形，变作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
　　再一次抬手压了压翘起的呆毛，少年带着婴儿肥的脸庞略皱起，显露出几分不满。
　　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早已习惯了另一副自己并不喜欢的模样，如今重回少年时代，总有几分别扭与不适。
　　正如这瘦弱的躯体，以及让他苦恼许久的头发。
　　理了理树叶裁剪的简陋衣服，他继续向前走去。
　　说来这里给他的感觉十分微妙，处处透着信仰人皇神农的痕迹，却未曾留下更为详尽的提示。一路上只见四处弥漫着朦胧的雾气，带着凄凉哀婉的意味，只是让人不自觉感到黯然神伤。
　　这里没有任何其他生灵，行走途中，时常会见到各种各样的幻境，然而再走上两步，眼前又是另一副模样，就像是从一个梦境来到另一个梦境中一般。
　　奇怪的是，这儿的一切仿佛都默许了他的身份，无论什么机关都可以凭借他的灵力开启仿佛他便是这个荒凉之地的主人一般。
　　也因此他一路都能够畅通无阻，直到来到一座瑰丽巍峨的神殿之前。
　　神殿门前静静矗立着一块庞大的石头，上面隐隐有无数金色符文环绕，看起来十分神秘。
　　莫名的吸引力使他不由自主靠近，将手掌贴在粗糙的表面，耳畔忽然响起了宏大而缥缈的声音，平静地向他叙述着一个女子的故事。
　　由昭明剑心化灵而生，喜爱巫山景致，性情天真烂漫，恋慕上仙司幽，最后却因灵力逸散而陷入衰亡。
　　这个女子，名唤巫山神女。
　　听了一阵，沈夜恍然，却又有着一丝感慨。
　　原来这里，便是徒孙乐无异一行寻得剑心的地方。
　　烈山部流传千载的神话，原本以为早已湮灭在历史之中，未料竟在这里窥得一丝踪迹。
　　也不知初七的遗骨……是否还在这里。
　　忽然生了几分急切的心思，他快步向神殿中走去，层层大门为他敞开，他径直向前，直到来到墓室的最深处。
　　容颜娇艳的少女静静躺在石床之上，面容安详，仿佛只是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之中，她的周身有青绿色光华若隐若现，是渐渐逸散的剑心之力，墓室里一切都还是保存完整的样子，却没有外人造访过的痕迹。
　　沈夜皱起了分叉眉。
　　如今，究竟是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