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的三生摆渡》墨台门主

11、山雨欲来风满楼

　　仙姑婆婆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山顶两天了，她给我送来了几个馒头，陪我一道坐在石阶上。
　　正是夜晚，漫天繁星。
　　我向仙姑婆婆讲了山下发生的事，仙姑婆婆苍老的脸容上凝重不已，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魔界又有异动，这天下，怕是不太平了。”
　　我问她：“什么是墨台门呢？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仙姑婆婆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微妙，良久她却笑了笑：“那是独立于六界的一个组织，除了它的门人，没有人知道这个组织的目的。所有的门人都被种下了咒语，一旦有叛门之心，咒语就会发作，形神俱灭。”
　　“听那妖怪的意思，好像是个很厉害的组织呢。”
　　“以前是很厉害，墨台门的门人遍布天下，掌握着六界的动向。凡界一个卖糖人的小贩，魔界一个守门的兵卒，甚至是天宫里王母座下的侍婢，都有可能是墨台门的人。只是两百年前，他们的门主失踪，从此群龙无首，势力便渐渐地弱了。”
　　我奇怪：“那为什么不选出新的门主呢？”
　　仙姑婆婆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墨台门的门主选拔不同于其他组织，需得进入暗宫，若是能活着出来，便是下一任门主。墨台门的万年历史，无数的门人都进去了，活着出来的不过一十三个。暗宫中究竟有什么，除了这一十三位门主，六界之内没有人知道。”
　　我咂舌：“那没有门主的时候，墨台门岂不是乱套了？”
　　“虽说没有门主，但各个位置都有司务带领着，井井有条不会乱了纪律。只是没有门主的时候，墨台门便会韬光养晦，不再参与六界发生的大事，等待新一任的门主诞生。”
　　“真是个奇怪的组织。”我耸耸肩，“对了婆婆，你可知道何谓茴潭草？魔族的二位皇子为什么要找茴潭草呢？”
　　仙姑婆婆的脸色变了一变，眼眸中的神色说不出的奇怪，片刻方才开口：“茴潭草是上古时期修补神器用的灵草。传说它百年开一次花，花期只有一天，半夜花开，次日子时就会凋零。茴潭草凝聚了天地灵气，汁液有奇香，在夜里隐隐发出绿色荧光。原本生长在神界的虚真谷，后来众神寂灭，虚真谷被毁，这世间再没有人见过茴潭草。只是近几百年来，有术士师占卜出茴潭草即将再现于六界，这才引发了六界争相寻找。有了它，损坏的神器便可得以修补，神力便能得到利用。”说到此处婆婆冷笑一声，“只是，连神器在何处都不知，找到茴潭草又有何用？”
　　我听得似懂非懂，只觉得这六界的事实在复杂，只得摇摇脑袋，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卷入这样的事情里，听这些也没什么用处，等师哥回来了，我们要在岱青山上开开心心的过日子。
　　可是，我却不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美好而简单的日子了。
　　岱青山不远处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黑云滚滚，仙姑婆婆望着那方天空久久的没有说话，我坐在她的身边，不知她的表情为何如此严肃。望着远处的黑云，总觉得心中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她自言自语道：“魔族，终究还是来了。”
　　仙姑婆婆匆匆将我带到后山她的山洞里，二话不说就用术法将我锁在了最里面的一个暗洞里，然后就离开了，任凭我怎么喊都不理睬。
　　我坐在暗洞里，连外面的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大师哥和师姐就在外面的洞穴，可是我的喊叫声似乎也给屏蔽掉了，一丝回应都没有。
　　我在暗洞里枯坐几日，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连一个给我送饭的人都没有。
　　后来的记忆就十分模糊，我饿的一直昏睡，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四周总是一片黑暗，睁开眼睛跟闭上眼睛都是一样的，我想，自己可能会在这种半睡半醒间失去心智，直到死亡。那是我第一次接触死亡，却不想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莫名其妙的被关在这里，饱受黑暗与饥饿的折磨，一点点蚕食仅剩的一点理智。可我不知，这仅仅是死亡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一个开始。
　　我做了很多梦，往往刚从一个模糊的梦中出来就跌入到另一个更加诡异的梦境。其中一个做的却是十分真实。我梦到师父回山了。
　　可是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师父回山的那天，我正坐在茅庐里画画。本来大师哥见我读书不用心，罚我抄写经书，我见他帮着师姐去做饭了，便索性画起画来。
　　画了半天，抬头却见师父站在我的桌前，表情淡淡。
　　我支支吾吾的捂着纸上的乌龟，还有旁边写着的“说话不算话，师哥是只臭王八”，不知所措……
　　我往后看却没看到师哥的影子，于是我就扯着师父的衣袖，问他师哥去了哪里，师父告诉我，师哥被妖怪追杀，给一个美人救了，不得已留下来以身相许，师父不好拆散这段美好姻缘，便将师哥留在那儿了，说不准哪一天师哥就带着媳妇上山回门了呢。
　　我点点头，师哥大了，早晚要成家的，如今配给了一个美人，倒也了了一桩心事。
　　可是我还是每天都坐在山顶最高的石阶上等他回来，想着他总要带着媳妇儿回来见师父的，可是一年一年过去了，就是不见他的踪影。
　　后来，我长成了大姑娘，都二十好几了，大师哥和师姐早就成了亲，连孩子都生了两三个。可我还是等不来师哥，师父要给我找合适的郎君，把我嫁出去，我跪在师父面前哭得十分没有脸面，我抽抽噎噎的说，我想通了，我想了十年，我终于想通了，我喜欢师哥，我要嫁给他，他在山下有了妻子孩子，他将我忘了，将师父忘了，可我还是想嫁给他。
　　师父叹了口气，终是道，思思，嫁人吧，师父骗了你，十年前，弈儿就死了，死在魔教西方护法的手上，再也回不来了。
　　师哥他，十年前就死了。
　　师哥，死了。
　　我心中一惊，不知怎地就醒了过来，在黑暗中哭得十分伤心。
　　不知又过了多久，半睡半醒间，却见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他叫我：“思思，思思。”
　　我吃力的睁开眼，暗色的光影中却见到了师父严肃的脸。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攒起气力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知这不是梦。
　　“师父！”我扑过去靠在师父的肩膀上小声的哽咽，“你终于回来了……”
　　师父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我再也不用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暗洞里，我安心的将头埋在师父的怀里，他身上淡淡的清香让我想起了岱青山屋后的那片花海。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师父，师哥找到了吗？”
　　师父轻轻将我扶正，表情是不多见的温柔，他轻声说道：“思思，你听着，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你。”
　　我擦了擦眼中的泪水，努力听清师父在说什么。
　　“思思，等下我会敛去你周身的法力，你记着，从今往后你便是这凡世间最普普通通的女孩。”师父的手抚摸着我的发顶，声音低沉温润，一如当年初见我时的摸样，“仙姑婆婆会带你下山，以后便莫要再回来了。”
　　我呆了一呆：“师父，你在说什么？为何要赶我走？”
　　师父轻轻抚摸我的头发，轻轻笑了笑：“思思是我最疼爱的徒儿，我怎舍得赶你出山。听师父的话，日后……师父若还在，自会去寻你。”
　　“什么叫若师父还在？”我不解，“师父你要去做什么？”
　　师父却再也没说一个字，他只是抬起右手捏起一个诀，片刻将右掌抵在我的后背，顿时便出现一个蓝色的屏障包围着我俩，屏障越来越小，最后竟消失在了我的体内。
　　师父抚着胸口努力调整呼吸，我离他那么近，却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终于发现了师父的异样，隔着昏暗的光影，我看不清师父的表情，却可以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师父！你受伤了！你怎么会受伤？要不要紧？”我的声音已经颤的控制不住。
　　我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心中的恐惧不断滋长，我从未见过师父受过伤，更何况是这样重的伤，我怕他下一刻就会倒在地面上，一丝脉搏也无，更怕他会开口交代自己的身后事，我不明白，在我昏睡的这些天，岱青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师哥和师姐去了哪里，师哥到底找到没有，师父为何会受伤，为何要我速速下山？这一切一切都来的太快了，我毫无准备，猝不及防的就要面对这样可怕的转折。
　　我哭着问他：“师父，您究竟怎么了？不要让我走，好不好？师父……”
　　师父却微微摇了摇头，他说：“思思，你记住，以前你生活在师父师哥师姐的保护下，无忧无虑，可是以后的路只能你自己走了。师父希望你做一个平凡的人，一辈子平安喜乐也就够了。”
　　正说着，仙姑婆婆从洞外走了进来，焦急的对师父说：“该走了，不然来不及了。”
　　师父点点头，任凭仙姑婆婆进来将我扛在肩上，我趴在仙姑婆婆的肩膀上，努力回头想看清师父的面容，却只看见他白色衣衫上浸透的鲜红血液。
　　我对师父伸出手，他却不能再起身抱一抱我，虚弱的连抬头看我一眼的力气也没有了。
　　“师父……”
　　仙姑婆婆扛着我走出黑暗的山洞，师父却留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