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天因

19、十六

　　活页差不多一晚上就恢复了原样，不再萎靡憔悴。
　　虽然邹显觉得他的神情还有些不自然，但那也许是他故意以开朗铸起的堡垒，让旁人不要进去探究。
　　张复云看不出来，邹显也配合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活页打算午饭后回报社跟领导报告出差的情况，邹显顺口问他马桶呢，那家伙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
　　趁他去厨房帮张复云准备午饭的空当，邹显给马桶拨了个电话。
　　“在哪？”
　　“D市火车站。”
　　“诶？你没跟活页一起回来？”
　　“没，我刚补了张票，马上上车。”
　　邹显更觉得奇怪，“不是早买好了往返票吗？”
　　“死小子把我那张卷跑了。”
　　“……你们吵架？”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吧。
　　马桶乱应了一声，“检票了，就这样。”
　　邹显正在想要不要把活页头天晚上的怪异给马桶提一下，还没理出头绪，电话里就传来了挂断声。
　　同时，活页从厨房里走出来，“昨天这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邹显突然想起大妖怪那副古人样，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什，么？”
　　“记得不是很清楚，当时太累……但我好像还看到一个人，就在沙发上半躺着，”活页歪着头在腰上比画了一下，“头发这么长……女人？谁啊？”
　　“你看错了，”邹显打哈哈，“怎么会有……女人。”还是那么个身材高大胸部平板的。
　　“这么说是男的？你朋友？发质似乎很好。”
　　听说活页以前学过发型设计，对人的头发特别敏锐。
　　邹显正头疼地要怎么才能敷衍，张复云端着盘子过来解围，“那是我哥，昨天有事找我商量。”
　　既然是人家的家事，自然不方便过问，不过活页念念不忘大妖怪漂亮的头发，“你哥是做什么的？”
　　张复云偷眼去看邹显，邹显在活页没注意到的地方单手叉腰，一挺胸一仰头摆了个POSE，张复云点点头，说：“模特。”
　　“难怪……”活页了然地笑笑，接了张复云的盘子去饭厅。
　　邹显在他背后说：“我刚才给马桶打了个电话。”
　　活页顿了一下。
　　“你把他的票拿了？”
　　“错手……”活页没转身，“你说了我在这里？”
　　“没说，他挂了。”
　　“哦，”听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邹大哥……”
　　每次活页用那种故意弄细的嗓子叫他都准没有好事，邹显全身一麻，“干什么？”
　　活页放好菜盘走回来，在邹显身边晃，“让我在你这里借住一段时间吧。”
　　邹显见张复云又回了厨房，半眯起眼，“嗯？”
　　“你不在，我一个人住宿舍很寂寞的。”
　　“我搬走后你不是好好地住了两个多月，突然说寂寞？”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摆明了不信。
　　“量变引起质变啊。这两个多月的时间证明，我还是离不开你，离开你就像带鱼离开大海，驴子离开草垛，青蛙离开蚊子……”活页讨好地说。
　　邹显反手给了他一下，“越说越离谱！”
　　“怎样？怎样？”活页脸上笑出一朵花来，“让我住几天吧，稍微抚慰一下我寂寞的心灵……这样吧，一周，一周后我就回去！”
　　“真的就一周？”邹显一向比较宠爱这个小自己三岁的弟弟，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些松口。
　　“我保证不给组织添麻烦……我可以睡沙发！”活页看出他的松动，立刻补充。
　　邹显想了想，拉近他，“其实，昨天那间房还可以让给你睡。”
　　“诶？”
　　“不过一会儿在饭桌上你要自己提出来，那间房平时是张复云睡的，你向他讨。”
　　“我睡沙发就行了……”
　　邹显又反手给了他一下，“笨！叫你说你就说！如果是你提出的，张复云绝对不会反对。”
　　“可是，”活页摸着被敲了两下的脑门，略有些委屈，“我真没想霸占他的房间……”
　　邹显揪起他的衣领，阴沉沉地威胁道：“不按我的意思办就马上滚……”
　　活页吓得快哭出来，“办办办办办！一定办！”
　　于是——
　　午饭时间。
　　“小张同学，呃，是这样的，我有点事要暂时借住在邹大哥这里，可不可以……”
　　“咳。”
　　“可，可不可以借你的床睡几天？”
　　“没问题，我睡沙发就……”
　　“咳，沙发套子脏了，明天洗洗。”
　　“可是我要睡……”
　　“咳，这几天你暂时睡我房。”
　　“……哦好，不过邹……”
　　“咳，什么事？”
　　“你感冒了吗？”
　　“……”
　　咳，春暖花开，正是热恋好时节。

　　只不过这一年的气候有些怪。

　　三月，一场冷空气把快20的温度一口气拉到5以下。
　　马桶回来后没两天就把活页和他的行李打包绑走了。
　　消息是邹显透露给他的，当时张复云没在家，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四月下了整整一个月的雨。
　　大妖怪带着肩伤突然回来了一次，含含糊糊地对张复云说什么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并让他赶快寻找师父。
　　他只待了一会儿，走的时候仍然没给屋主打招呼。
　　这让邹显又一次深深地陷入“没地位”的自我厌恶中。

　　而五月，温度在开始的两天里眨眼间上了35，并一直持续到中下旬，烤得整个城市都濒临熔化。
　　邹显从室内走到室外时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待稍微适应了光线才睁开。
　　开手机，有一条短信，是张复云借马桶的手机发的，问他联络得如何。
　　邹显一边考虑什么时候给小妖怪买个手机一边拨通办公室的电话，“找张复云。”
　　张复云轻笑的声音透过电波也能直戳心底，“就是我接的，看到来电显示知道是你。”
　　邹显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柔和，“越来越聪明了……版排得顺利吗？”
　　“有两个版都签过大样，我在校第三个。邹显，我校出四个错字！”
　　报社为了督促记者编辑的工作，规定大样上每被校对组校出一个错字就要扣5块钱，3个字以上另外还要多扣10块，为了不被扣得太惨，邹显他们都会在校对组看大样之前自己先看。
　　“四个？”邹显呢喃了句“这么多吗”后接着说，“抱歉让你辛苦了，这段时间实在是……”
　　这个月，为了办一场回馈读者和广告商的现场活动，生活部在每个部门都借了一个人去挎刀，娱乐这边就是邹显。
　　他的任务是联络会场和邀请演艺界的佳宾，而自己的本职工作又不能丢，所以才会连排版日都不得安宁，只得让张复云帮忙坐阵办公室。
　　张复云故意发出不乐意的声音，“跟我客气什么？你有多忙我会不知道？难道让我眼睁睁看你被累死？”
　　邹显赔笑，“是，下不为例。”
　　“我很高兴能帮上你的忙。”小妖怪有时候坦白得可爱。
　　“啊……谢谢。”
　　“我希望能多帮你几次。”
　　邹显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回忆着自己这是第几次觉得庆幸了，庆幸两个月前亲吻了他，还向他表白，才能有这么棒的恋人——不仅在生活上照顾自己，连工作也尽心尽力，跑跑现场，查查资料，经过培训现在偶尔也能帮着写点短稿。
　　大概……二十次……不止……三十……好像也少了……
　　当然，庆幸的次数和家里日渐增多的“垃圾”绝对成正比。
　　“喂喂你听见了吗？”小妖怪在那边直嚷嚷。
　　声音有些大，邹显拿手机的手稍微远离了一点耳朵，“放心好了，我是房奴，工资少压力大，你以为跟了我能享福？我肯定会狠狠压榨你这个免费劳动力的！”
　　张复云失笑，“行了，那边忙完就回报社吧，外面太热，别中暑。”
　　“好。”邹显边说边收了线，路过一个卖凉虾的小铺，买了一碗打算给张复云打包回去。
　　铺老板问他红糖要多点还是少点，邹显答非所问，“还是两碗吧。”一碗大概不够他吃。
　　“红糖要多点还是少点？”
　　“不如三碗好了。”自己可以陪他一起吃。
　　“红塘要多点还是……”
　　“老板，干脆这样，两碗凉虾一碗冰粉。”品种多一点，挑选的余地也大一点。
　　“……”铺老板最终决定放弃红塘，直接把东西打包好，“六块。”
　　邹显付了钱，拎着冰凉的塑料袋还没走出十米，突然又倒了回去。
　　铺老板以为他还要买，笑脸迎上。
　　“老板，麻烦你帮我加点红塘。”
　　铺老板愣了片刻，回过神后满脸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