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弛有度》晏昕空

40、第四十章 噩梦&心思

　　章迟得知杜贤青是国画系的学生，又愿意和分享国画上的一些想法，开心地笑出声，连声说“好啊好啊”。
　　他没有去想杜贤青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将这件事说出来，毕竟人有不同人，很多人自来熟到很快就会自报家门，但有些则是经过不断相处才会一点点吐露自己的信息。
　　这样的人自有一份审时度势的观念，章迟可以理解。
　　等杜贤青吃得差不多了，章迟开了个玩笑：“昨天刚看到你的时候黑眼圈还没这么浓，现在都快要挂到下巴了。”
　　“我本来就有黑眼圈的。”
　　章迟将碗筷收拾好放到床头柜上：“常年熬夜画画画出来的？”
　　杜贤青靠在床头：“高中那段时间有熬过到很晚，后来就慢慢改正了……但黑眼圈却去不掉了。”
　　“高中时候就画画了？”
　　“嗯……初中爱上的。”说完后，杜贤青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章迟也就没有再开口，半晌后，只听小年轻那有些嘶哑的嗓音说，“话说……我有参加这次的国画展。”
　　章迟惊讶地都”啊”了一声。
　　如果说第一次时杜贤青是说自己是国画系的，章迟只是惊讶而已的话，那这第二次章迟是确确实实震惊了。他想到张恩麒所说的自己的学生有参展，便问了出来：“你是张老师的学生吗？”
　　杜贤青愣怔下点头：“是啊。章总知道张老师？”
　　“当然知道！我家里有些画就是通过张老师牵线搭桥买到的。”这下子，章迟看杜贤青的眼神在担心中加上了一些喜悦。他和杜贤青说自己虽然不是张老师门生，但两人也算是交往甚密，这次的国画展他也会去。
　　交谈中，杜贤青一点点收起了脸上的诧异，祝愿道：“那希望章总可以买到自己心仪的画。”
　　章迟眼里流露期待：“我很期待看到小杜你的作品哦。”
　　能被张老师选中参加这样的国画展，而且又是之前被张老师夸奖过的门生，杜贤青的作品会是如何的呢。
　　章迟对于11月份的画展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杜贤青等到章迟离开，关上灯合上门后，睁开了假装闭上睡着的眼睑。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天花板，昏昏沉沉的脑袋瓜因为纯粹的黑色反而冷静了一点。
　　他万万没想到，章迟认识张老师之余竟然还要去美院的国画展。这样戏剧性的剧情居然就发生在他身上，本来就因为身体不舒服而睡不着，这下更没办法入睡了。
　　这一切还都是因为他一点点自爆引发的。
　　杜贤青悔得肠子都青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来S市看美术展。
　　但美术展确实又让他很有收获……那他应该在离开美术馆之后马上回家的……为什么要留在S市吃什么午饭啊？
　　杜贤青将脑袋钻进被窝里，如今闻到的明明是被子被晒后的太阳味道，恍惚间，却又有那一阵淡雅的青草味飘荡在鼻尖。
　　——真是的，他到底是怎么了啊？！
　　杜贤青觉得自己除了肠胃炎之外还有其他问题。
　　这问题还是因为章迟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形成的。
　　然而，杜贤青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反胃的感觉有直冲喉头，他即刻掀开被子，冲进盥洗室。
　　直到凌晨2点，杜贤青才从这一阵的呕吐中缓过神。
　　等他重新钻进被窝，睡意终于姗姗来迟。
　　这一晚，杜贤青做了一个梦。他梦到“杜贤青”等于“子藤”这件事被章迟柳欣等人知道了，先前那些对他表现的温柔再知道他骗了他们之后全变了脸色。
　　他们骂他是个骗子，说绝对不会原谅他这个行为。
　　也不知道是谁将他的照片po到了网上，那些说着会用永远支持子藤粉丝嚷嚷着要转黑，明明是男的却一直模糊自己的性别，这样的骗子根本不配混圈，甚至还建了一个#子藤滚出同人圈#的TAG。
　　打开企鹅号，所能看到的是那些网上交好的人谩骂他的言语。
　　“我要爆料！其实子藤，也就是杜贤青是个gay啊！”
　　不知道是谁在他微博下留下了这条信息，一时间看好戏的人瞬间炸开了锅。他的微博就像是一个让人狂欢的地方，所有人都在骂他死同性恋死gay，怪不得那么会画肉图，私生活一定非常混乱，怕不是被很多人都上过，感染了HIV也说不定。
　　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去死呢？
　　为什么不去死呢？
　　为什么不去死呢？
　　为什么不去死呢？
　　……
　　杜贤青坐在桌前，周围一片黑暗将他完全包裹，他对着唯一明亮的电脑屏幕，佝偻着背，将那些侮辱性的言辞一个个看过来，在泪水即将冲破眼眶之际，他用双手捂住了脸，低下头强忍呜咽。
　　“小杜，小杜……”
　　各类嘲讽的声音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且温柔的嗓音，一声声地叫着他。
　　那声音仿佛来自身边，他放下手，转头看向身边，便看到那个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边，正蹲下身望着他。
　　两人平视着，杜贤青可以从对方的眼中看到自己。
　　而那双桃花眼里也没有任何他想象的鄙夷或者轻慢，有的只是这两天所能感受到的温和可亲。
　　章迟似乎是看他不说话，歪了歪头，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你不觉得我恶心吗？”
　　杜贤青听到自己用有些颤抖的语调问道。
　　“……嗯，这个问题啊。”章迟沉吟片刻，随后反问，“小杜觉得自己恶心吗？”
　　杜贤青闻言，缓慢却又坚定地摇头。
　　“那不就行了。”
　　被章迟的话安抚了一般，杜贤青一直在被撕扯的心刚刚重新粘好，但下一刻，章迟又开始开口。
　　只见那修长的人影站起来，脸上浅笑渐渐不见，居高临下地对杜贤青说：“虽然我觉得很恶心。”
　　章迟变得面无表情的神情中带着十足的轻蔑，语气也是冰冷且讽刺的。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杜贤青还未复原的心彻底支离破碎。

　　“小杜……小杜，杜贤青！”
　　来自真实世界的声音打破梦境让杜贤青清醒了过来。
　　他感觉到了泪水从脸颊滑落，连忙抬起手胡乱地抹着眼泪。
　　太狼狈了，太丢脸了……
　　他的手里被塞了一张纸巾，杜贤青顺势继续抹眼泪，等到他平静下来后，才听到章迟问：“看你满头大汗的，做噩梦了？”
　　杜贤青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也湿了大半。
　　“嗯，一个噩梦。”杜贤青接过又一次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头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梦到……你把我丢到门外了。”
　　看着章迟，仿佛与梦中那张冷酷的脸重合到了一起。
　　杜贤青假装揉了揉湿润的眼睛，将因为梦里情景而濒临崩溃的心神逐渐拉回来。
　　章迟肯定不会相信，却没有问详细地问，只是接下这个话题：“哈哈，我还没那么狠。”顿了顿，又问道，“是不是好多了？”
　　“嗯，两点多吐完就睡着了，现在好多了。”
　　杜贤青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五点。
　　章迟欣慰道：“我去热点粥，正好我也饿了。”
　　粥很快便热好了，杜贤青看着碗里的粥，用勺子不断地搅拌。
　　章迟看他这样，问：“是不是喝粥喝腻了？”
　　“没有，我不挑食。”杜贤青喝了一口粥，咽下去之后感觉到胃暖呼呼的，于是他对章迟笑了笑，真心诚意道，“因为章先生你对我这么好，我有些被感动了而已。”
　　章迟的厨艺其实不怎么样，但能吃到来自这位老板亲手煮的粥，也是他三生有幸了吧。
　　即便味道一般，杜贤青也觉得足够了。
　　在这样的时刻，有一个人陪在身边，不管和他聊什么，做了什么吃，都能让他不安的心得到片刻的缓和。
　　在前不久，他不会想到自己会被章迟这么照顾，更不会想到会将隐私暴露给章迟。
　　这一切发生的措手不及，杜贤青至今睡在章迟家的床上还是懵的，但事实就是如此，不管怎样否认，过去在网上因为身份差距对章迟的冷漠态度，现如今是做不到了。
　　至少在还没有变回“子藤”之前，他做不到。
　　亮度适中的灯光落在两人头顶。
　　“所以不再坚持保护个人信息的原则，告诉了我你是学国画的？”
　　杜贤青点头。
　　“看来小杜你是个对你好点，就会内心感念的好孩子。”
　　听到章迟对他的夸奖，杜贤青并不觉得开心。
　　他从小到大因为早熟懂事学习成绩又不错，经常被称为“别人家的孩子”，但这份赞扬，更像是一根刺让杜贤青觉得异常不适。
　　其实他也想任性一点玩，任性一点喜欢人……可因为家庭原因和性向，都无法实现。
　　他一直拼命隐藏真实的自己，将自己打造成一个表面对谁都很和气，笑眯眯的人，这样才不会在梦里看到那些人用有色眼睛看待他。
　　“看来你不喜欢好孩子这个称呼。”
　　杜贤青没想到章迟会这么说：“你……怎么知道？”
　　章迟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嘴角都垮下来了，我怎么会不知道。不喜欢这个词的话，难不成小杜你其实内心还挺叛逆的？”
　　叛逆？这是杜贤青第一次听到有将这个词和自己结合到一起。
　　他自己都不确信了：“或许吧……”
　　他不知道会不会有那样的未来，正如他忽然弄不明白自己被章迟三言两语安抚的心。

　　这两天留在章迟家，他从章迟那感受到了那份对待好友或者弟弟般的友好。杜贤青可以和他有说有笑，他也尽量想用同样的态度应对。
　　可还是不一样的。
　　杜贤青的内心复杂极了，复杂之余他也忍不住自嘲。一个gay，留在一个男性家里，他有所顾忌那么多，但对方却根本不会往另一层方面想，真是太可笑了。
　　是他还没有成熟到可以若无其事的面对这一切吧，是他的心灵还太过弱小吧。

　　周一早上七点半，杜贤青从床上爬起来时发觉比昨晚又好了不少，饥肠辘辘的感觉也格外的明显。
　　杜贤青准备换上衣服，等看到摆放在一边椅子上的衣物，眼睛瞄到其中的内裤时，脸瞬间红了。
　　他没有带换洗的衣服，所以章迟给他准备了自己还未穿过的衣物，而他昨天就穿了其中一套，但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根本不会想那么多，现在却有了精力想其他的。
　　杜贤青啊杜贤青，你又瞎想什么呢？
　　人家好好的照顾你，你这种的想法根本就是玷污了别人对你的好意。
　　如此想着，刚浮现的脸颊边的红色快速退去，重新被苍白席卷。
　　“小杜，我可以进来吗？”
　　敲门声与人声从门外传来。
　　“我在穿衣服，马上出来。”杜贤青咬着下唇，快速地穿好衣服。
　　等他将门打开，看到章迟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章迟对杜贤青说：“下来吃早饭吧。”
　　“小迟，小朋友是不是起来了呀？”杜贤青听到楼下传来陌生的中年女子声音，那腔调柔美带着一点S市地区的口音，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爱睡懒觉呀，快叫他下来吃早饭啦，再不吃就冷掉了呀。”
　　章迟给愣住的杜贤青解释道：“我妈今早不请自来，现在在楼下坐着。走吧，一起吃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