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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断章·时间盗 ...

  •   经过两度轮回的绵长岁月打磨,小明痛苦万分的度过了她叛逆的中二期,深刻的认识到时间很可贵,用来装逼太浪费,在我回到冥想之境的一瞬间狂奔新世界而去。
      我睁开眼睛,左边是床被,右边是桌椅,而我躺在白茫茫的大地上。
      桌子上放着我的掌上游戏机,海贼无双六的剧情仍然停留在我走之前的最后一关。
      小明与我最大的不同就是讨厌各种无所事事的消磨时间,她的人生被注满各种积极向上的正能量,游戏机这种玩物丧志的东西从来不碰。
      然而这个世界是阴阳均衡的,人也是,越光明的性格背面就越阴暗,久而久之,老子我应运而生。
      所以如果我们愿意,是可以很轻易讨好对方的:拿自己厌恶的东西给对方就好了。事实上大部分时间我们却一直都很不遗余力的惹对方生厌。
      掌机里有封未读邮件,拉拉杂杂很炫学的写了一堆华丽的辞藻为我的辛苦赚钱养家,好一番歌功颂德,最后说她去新世界度假了,让我在源世界也好好玩,我们下次梦里再见。结尾处一个指令:回源世界,是/否。
      回去看看吧,我那魂力加持过的肉身还能被撞到失去意识,也不知伤筋动骨了没有,要是撞坏了,还是尽快索赔的好,我正缺钱用的时候,久恐生变。
      源世界还是那个源世界,可以看见城市大片耸立的高楼还是离我那么遥远,阳光落在窗前茁壮的仙人掌盆栽上,毛绒绒的刺儿像散发光芒。
      只是掌机仍在我手里,指令已经变成:回冥想之境,是/否,后缀倒计时两昼夜。
      ......说好的随便我想玩多久玩多久,这个混账东西,又骗我!
      我从床上爬起来,扯掉手背上两根营养液输管。地上没有拖鞋,光脚走到窗前能看到玻璃上薄薄的人影,仿佛只是一觉醒来。
      失去时间概念的感觉让我有些茫然,这房间里除了我仍穿在身上逃离疗养院时,没有久不换洗的脏味儿的病号服就没有别的参照物了。
      门是从外面上了锁的,墙体窗子没有开关。
      我拎起一盆脑袋大的仙人掌球砸过去,瓷盆碎了,玻璃没事。
      我这是被软禁了吗?看来事情已经不是被车祸那么简单了。
      仙人掌被砸光了,玻璃还是没事,我竟不知道科技已经进步到这种程度了。
      蹲在一地狼藉里捡了满满两口袋碎石子儿,我坐回床上,倚着靠枕,小石头一颗颗咻咻往玻璃上弹,分毫不差的全砸在同一个位置,最后一粒终将它洞穿。
      我刚下了床,旁边的门正好打开,进来两个和我身高接近的男人。
      走在前头的裹着件黑外套,脸色苍白,身形孱弱,偏一双眉毛气势凌人的飞入鬓角,眼睛黑白分明,亮的璀璨。左手边的男人是个戴眼镜的白大褂,当胸抱着一只平板电脑。
      随后一呼啦就进来两排十几个高大强壮的男人,面无表情像摆设。
      这画面,怎么说呢,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起疯狂动物城里被北极熊包围的耗子,以至于我原本咋一眼看见他觉得有点眼熟,却再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白大褂给我介绍说:“这位是孙聚先生。”
      一副我如果看见孙聚都不认识就一准是撞坏脑子了。
      他这样一说,我还真就瞬间想起来了,联合国公认最丧心病狂,没有良知的生物学家孙聚。
      传说如果惹了他一个不高兴,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人类社会文明倒退三百年,回到第二次工业革命初期去吃土,所以孙聚在任何领域都拥有至高无上的身份和地位。
      我依稀记得我那愤世嫉俗的爹曾说过,孙聚身边永远聚集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孙子。
      如果源世界也有主角设定,孙聚就是妥妥的被主角灭掉,拯救世界,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终极BOSS,阿门。
      我看孙聚,他也看我。
      我艺高人胆大:“你瞅啥?”
      孙聚背着手,闻言又上前一步,脸上写着‘我并不怕你找茬’,并伸出手比了个V。
      我:“……”
      孙聚:“一,瞅你为什么砸破了我家的玻璃;二……你怎么忍心对那么可爱的仙人掌们做出这种事!”
      两条说完,他的剪刀手刚好收回手指,紧握成拳挥了挥,一脸鸡粪。
      我赤脚踩过满地仙人掌和陶瓷碎片,安然走到窗前,一巴掌拍在洞口,将整扇玻璃推成蜘蛛网状扑倒在地。
      外面的风呼啦啦灌进来,帘子猎猎作响。
      我:“因为我很想呼吸外面未被净化的空气,然而你家的玻璃和可爱的仙掌门人阻挡我了。”
      孙聚:“仙掌门人?What the hell?”
      ……这大约是一种身体记忆,对已经习惯了的环境里的习惯用语情不自禁的口误。因为被雷劈过一记,我虽然不再知道自己在那个叫做倚天屠龙记的世界中经历过什么,却知道我是刚从那里回来的。
      白大褂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应该是仙人掌们的语序错误,她是个精分,最好不要用正常人的逻辑和标准要求她。”
      孙聚眯着眼睛:“这段时间你们就是这么惯着她的?”
      白大褂很无辜:“这段时间她每次醒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
      我也眯起眼睛:“这段时间是多久?”
      白大褂说:“从你撞坏孙聚先生的车,已经卧床两个月又二十五天半,平均每三天苏醒一次,孙聚先生在一个月前曾来过一次,想和你谈理赔事件,但你当时昏睡不醒。”
      ……两个月又二十五天,卧了个大槽!
      小明曾经说过冥想之境空间里没有时间流逝。因为被雷劈醒那次我睁眼正好注意到时间和我睡前相错不到一刻钟,吃过安眠药一刻钟内入睡属正常情况,所以我相信了她说的话。
      我完全没想过我出任务时候她不能回新世界,却能回到源世界——倒不如说我一向知道她是个可耻的人渣,却没想到她能比我还渣。
      我觉得好孤独,连自己都不能相信了。
      踩过地上的碎玻璃饼,走到草地上站了一会儿,我回头,那一行人与我仍隔着一重稀烂的玻璃和仙人掌和沙石和陶瓷,我们遥遥对峙着,没有要向对方迈进一步的意思。
      倚天世界残留在日常中的惯性和男人刚刚提到的每次醒来。经历的痕迹那么明显的烙印在我身上,我却不能知道那些时间里都发生过什么。生命像遗失在时间里不为人知的碎片,残缺的千疮百孔,四分五裂。
      这就是我的人生。
      我是李衍明,不独一无二的李衍明,一个不需要对自己任何行为负责的精分。
      我生在一个自由的时代,因为自由而分裂,因为分裂而创立联合统一分治国度。这个时代的科技文明高度发展,乌托邦里描述的共和社会却始终没有到来。
      物质贫富的差距导致供需关系失衡,社会问题层出不穷,越来越多的人在虚拟世界中纵情声色犬马,现实体系濒临崩溃。
      我问孙聚:“你听说过衍生世界吗?”
      他享有这世间最尖端豪奢的一切,也理应有这世间最超前狂放的妄想。平常人所谓暴走的思想,正是他再普通不过的脑回路,他才是天选的救世主。
      但是孙聚说:“我不为那些下等的愚民服务,对他们的压力和排解压力的方式也都不感兴趣。”
      我看孙聚,他也看我。
      我们中间是仿如这个现实社会的一堆支离破碎的残渣。我可以赤脚无伤,他更干脆可以让人清理了换上新的。
      于是我们谁也不关心这堆残渣的命运。
      人类历史文明经历过很多次的摧毁和重建,还曾有统治者扬言顺势而为就是最好的控制。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然而事实上最不无辜的就是平民这个群体。所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历史顺应他们的意志发展,后果当然也是他们承担。
      ……也许那就是所谓的道吧。
      我于是说:“那么我们来聊聊你把我撞的卧床三个月的赔偿问题吧。”
      孙聚不动声色:“你想要赔偿?”
      我想了想:“伤害残障人士是重罪,为道德所不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这么有钱,我要点封口费不过分吧。”
      虽然他是个有钱人,但我不是故意碰瓷儿的,那太掉价。我这么出类拔萃,相信到哪里都能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我只是想要耍点懒,让这个开始更容易点。
      孙聚笑:“当然不。但在理赔之前,我们也来聊聊你撞坏我的车,并在我家卧床三个月,还砸了我家玻璃的各项费用吧。”
      我:“……好吧咱们一笔勾销,互不相欠。”
      我就知道越是有钱越小气!
      我仍穿着那套保安制服走出了孙聚的家,麻醉.枪不知所踪,偷来的电动车等在门外,就像我的人生一样,碎的稀烂。
      我带着它走了一整个下午到达城市边缘的废品收购站,卖了二百块钱。
      收购站的中年夫妇在整理分类垃圾,十来岁的小青年看秤估价,手里拿着一本看了一半的武侠小说,我从页眉看到,是《萧十一郎》。
      这年头大部分书籍都有自动成像版,有人就喜欢用眼睛这样看书。但也有人喜欢用脑子看书,文字也许抽象,就像逻辑也是抽象的,但往往有时再生动的影像也不及文字。
      我问他:“你看金庸的小说吗?”
      他答:“看完了。”
      我:“那你看过《倚天屠龙记》吗?”
      他看我一眼:“你是金庸粉?听说当年《射雕英雄传》红极一时,金庸准备续写射雕三部曲,但连载的剧情违和,晦涩,没什么读者,他没写完就弃坑了,估计现在互联网上也难找到残篇。”
      从废品收购站离开,我在不远处的路边摊吃了碗馄饨,买了瓶矿泉水,边走边喝。
      售水的小贩那里还有只要吃一颗,整个星期都不会想喝水的解渴药丸,专家说这药丸每周可以省下来一个小时喝水的时间,价格却跟一瓶矿泉水差不多。因为运输一瓶矿泉水和运输一千颗药丸的花费相差无几,于是矿泉水反而成了装逼之悠闲享受生活必备的奢侈品。
      许多年前我看过一本书,书里的孩子回应这个问题说,如果他有这一个小时,索性就拿来喝水。
      那孩子好像混的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森林一样的高楼大厦已然就在眼前,我喝着水,慢悠悠朝那片蔓延出视野之外的庞然大物走去。
      从孙聚那里离开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去投奔封雪逅。
      在网游江湖中无恶不作那几年,封雪逅是唯一跟我亡命天涯的队友,游戏ID见血封喉。后来知道他是国民男神,我还敲诈过他一套高攻高爆的极品装备。
      三年前他卷入乱性丑闻被全民人肉扒皮时,我曾藏匿过他和他游戏账号的IP地址,丑闻平息后他就再也没有被拉下过神坛了,我也很少能再踏出疗养院。
      封雪逅曾说这个世界人人都有病,聪明人会隐藏,比如他自己,笨蛋会被人揭穿,比如我。
      我们对彼此没有偏见,所以仍能常常在网游里携手疯狂屠戮,报复社会,缓解压力,称得上过命的交情。
      我花了大半夜时间晃晃悠悠横穿整个城区,天将明时走到封雪逅家门口,我知道他一定在家。封雪逅虽然狡兔三窟,却深谙世道物以稀为贵,所以国民男神的每一部作品都是神作,但大部分时间他都没有作品,非常悠闲的宅在家里。
      我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大概果然还是体力消耗太多,我感觉脑子转的特别慢,竟恍惚有个非法私闯民宅给封雪逅一个大惊喜的念头。
      封雪逅在楼上做有氧运动看见一个保安呆呆站在门外,从监控看清脸是我就跑了过来,然后我看见他就把自己的念头说了出来。
      封雪逅无奈脸:“神经病啊你!”
      我:“总之我不想住在疗养院了,但我爸妈不会同意的,所以我也不能回家,先在你这儿住一段。”
      得知我前段时间一直在孙聚那儿,封雪逅又悟了:“难怪满世界寻人启事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原来被他藏起来了。”
      他找了换洗衣服给我,继续他的运动,让我收拾一下,晚点一起吃早餐。
      我将他的衣服搭在肩上,去他的浴室更换,洗漱。
      和封雪逅认识五年了,他甚至都不知道我的性别。我并没有刻意隐瞒他,只是性别在我不想性.交的时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没必要特地挂在嘴边。而且我的性别对封雪逅来说,大概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我很担心性别对小明来说意义重大。如今寄人篱下,我很有必要好好敲打一番这个初恋还在,看见优质男人就会变的狼一样的文艺女青!
      不对不对,我敲打的重点应该是不准她擅用我在源世界冻结的时间!
      洗漱完我顶着毛巾在阳台摇椅上躺了,忿忿确认返回冥想之境。
      小明也是在同一时间被从新世界召回,满脸的意犹未尽:“这么快就回来啦?”
      我一把扼住她细弱的脖子,摁倒在床上:“你偷了我两个月又二十五天半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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