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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三十九章:草长鹰飞六月天 欢天喜地结连理 ...


  •   明宪宗成化二十三年,元宵佳节。
      万贵妃暴疾薨,宪宗皇帝悲痛欲绝,册封其为: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葬天寿山。彼时天界,九重天上,南天门外。
      但见那天官举着黄幡,仙娥打着宝盖,瑞彩漫天生香风,祥云峰涌腾紫雾。九龙御辇上端坐着昊天玉皇大帝,身旁待着展翅金凰青鸾驾。文武仙卿立两端,仙姿窈窕的八仙女,广带摇曳捧仙花。
      天地相距九万里,一缕幽魂自人间而来,冲破结界直奔九天。直升到四重天轮回崖,顿时金灿灿华光四散,晃悠悠魂归金身,光华过处现出一位雍容华贵的仙妃来。凤仪端庄装带八宝,仙髻高耸堆若云垛,五凤朝阳紫金钗衔珠挂玉,牵衣坠带挽着流苏。手端八宝金如意,嵌着圆滚滚斗大的明珠。玉女捧花早已侍在两旁。
      如此威仪,正是那王母娘娘历世回天,在四重天魂归金身魄还元体,气定神凝后架起祥云直奔南天门行来。
      王母抬眼观瞧远远的,锦盖华幔华灿灿一众迎她的仪仗,到近处笑意盈盈来拜见玉帝。
      “陛下!臣妾不负陛下所托,下界体察三界,历世归来,参见陛下!”王母微微俯身施礼道。
      “娘娘代朕微服下界,体察三界疾苦,如今历世归来,可谓是功勋卓著!快快请起!”玉帝走下銮驾,伸手扶住王母道。
      “陛下御驾亲迎,臣妾谢过陛下恩宠!”
      “娘娘不辞劳苦,为朕解忧!朕理当亲迎啊!”
      “恭迎娘娘历世回天!陛下圣明!娘娘圣明!”众迎驾仙家山呼道。
      “众卿家平身!”王母挥袖道。
      “儿臣等恭迎母后回天!母后万福金安!”八个如花似玉的天庭公主盈盈下拜道。
      “快起来!快让母后看看你们!”
      “母后!我们都想你了!”母子相聚,众公主无不欢欣雀跃,其中年纪最小的八妹道。
      “嗯!好八妹!母后也想你们了!”王母伸手拉过小女儿,上下打量道。
      “母后刚刚归元,还是先到瑶池歇息。父皇明日备下的盛宴,替母后接风洗尘。”大公主柔声道。
      “嗯!娘娘刚仙魂归位,先回瑶池歇息吧!”玉帝沉声道。
      王母点了点头登上凤鸾驾,随玉帝直往瑶池去了。天官南天门前宣旨,明日早朝过后,玉帝设宴瑶池,为王母娘娘接风,宴请各位卿家赴宴同欢。御旨宣罢,众仙卿方各自散去。
      下界,同年,八月秋,宪宗皇帝驾崩,彼时天界,紫微星君回天缴旨,玉帝赏赐金花百朵,御酒数坛。以褒奖紫微星君在凡间护驾之功,却原来万贵妃正是下界历世,体察民情的王母娘娘,经一番人间苦难,宪宗皇帝却是随侍护持者。王母历世回天后,却留一段成化情史于凡间流传,成一段奇情异世的千古传奇,任后人费解疑猜。
      宪宗崩卒后,孝宗皇帝朱佑樘继位,次年改元:弘治。
      明孝宗弘治元年,六月。
      若是江南最美的时节当是阳春三月,而塞外的风光却正是这草长鹰飞的六月天。
      苍茫天际,野云万里,清风阵阵袭人!茫茫的牧草间,牛羊成群,牧歌辽远而悠长。一只苍白的雪鹰,盘旋在苍穹之上,一声嘶鸣声彻九霄,顷刻间又渺无踪迹。
      在一处幽深的谷底,芳草如缕吐着芬芳,枝叶抽芽孕育新生。花草掩映间,可见几处精舍,依山伴水,藤蔓低垂。精舍不远处竖着一块巨石,石上刻着斗大的三个大字‘绝情谷’。
      一道白光闪过,石旁现出一个白衣胜雪,面笼寒霜的姑娘,正是化作人形的逆天鹰。
      但见精舍前有一丛花架,,花架旁置着一个摇篮,摇篮里睡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花架旁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妇,青丝半陇,簪花斜插。淡紫色的罗裙曼舞,手中双刀凌厉,上下翻飞间如玉女穿梭,似嫦娥奔月漂亮至极。身后的精舍里走出一个黄衣女子,手中端着茶水来到近前。一面将茶水置在一旁的木凳上,一面笑意盈盈的去看摇篮中的婴儿!
      一旁紫衣女子见状收了手中双刀,理了理鬓角碎发与凌乱的衣角,抬脚走了过来,伸手端过木凳上的茶水灌了一口轻声道:“雀儿!阿哥回来了吗?”
      “嗯!回来了,在里面等着小姐用膳呢!我们进去吧!”
      “好!”罗青青轻笑着点了点头,放下双刀,弯腰去看摇篮里闪着一双水亮明眸的小家伙。
      “曼青!你舅舅回来了!娘抱你进去看舅舅好不好。”说罢俯身抱起摇篮中的幼子,喜笑颜开。
      蓝雀儿轻笑着看向罗青青怀中的孩子,乌黑的头发,一双星辰般的眼睛,粉嘟嘟的小脸,正涨着一张小嘴看着慈母般温柔的罗青青,果然女人成了母亲后就会变得温和了。
      想起一年前,罗青青离开冷香园时,一脸恨尽世人的模样,真是令她担心了许久。好在这个天赐的麟儿,让罗青青慢慢的冷静了下来。这是她与心爱的人唯一的牵绊,是她的亲生骨肉。也是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蓝雀儿知道罗青青根本忘不了李寻欢,这个孩子也是唯一支撑她活下来的勇气。他曾经悔恨当初的一意孤行让罗青青陷入了两难之地,如今看来这却是她生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罗青青为了这个孩子,与蓝雀儿和乌兰巴尔斯找到了当初的绝情谷,从此后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小曼青!笑一个!给小姨笑一个!”蓝雀儿伸手逗弄着罗青青怀中的小曼青,轻声道。
      罗青青看着怀中弱小娇嫩的幼子,一颗慈母心满载着幸福,只想着此生应是了无憾了。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希望,她的过去,她的未来。曼青,曼长的是当初的等待,曼妙的是昔日的情缘,‘李曼青’是一番不可回归的往事,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低头吻上孩子的额头,面上满满的都是疼惜。
      看着两人抱着孩子走进门去,逆天鹰拧身化作原形离去。身后的精舍是一声接一声逗弄孩子的欢笑声。
      草长鹰飞的时节,又是孕育新生的时节。沉睡一冬的碧草开始肆意的蔓长,沉寂一冬的雏鹰正自奋力的搏击长空。沉默一冬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的在春日里憧憬着美妙的未来,一切都还是那样的充满着希望。
      落霞山下,放眼望去是无边的牧场,清风拂来,掠过阵阵着芳草的清香.
      李寻欢一袭白衣,长身玉立于山下的高坡上,望着远处辽阔的马场.依稀可见骏马奔腾,彩旗猎猎的光景.
      铁传甲在不远处勒住马头,翻身跳下马来,信步走来,在李寻欢身后停住脚,抖手将臂上的斗篷给他披在肩上,喃喃道:“少爷!这的风紧的很,你都站了半晌了,我们回去吧!”
      “难得他们今日玩的兴起,还是莫抚了他们兴致的好。在这里看去,视野辽阔,春风袭人,倒是觉得舒服的很,不妨事的!”李寻欢伸手紧了紧肩上的斗篷,轻声道。
      “少爷在看什么,看的这样入神?”
      “传甲!你看,如今的万马堂可谓是今非昔比,这声势在整个关东可谓是首屈一指,一时无两!”
      铁传甲循着李寻欢的目光望去,广袤辽阔的草场,四处飘荡着万马堂的旌旗,略隐略现的庄园,即使相隔遥远也能依稀可见,足见庄园之气势恢宏宽阔。
      “这等弑友窃荣而得来的声势,他竟然拥有的如此心安理得,实在是令人发指。想那白天羽一世英明,仅凭手中一把钢刀,就战尽关东各路豪杰,成就了神刀门的一番霸业。未曾想终究是为他人做了嫁妆,还赔上了全家人的性命,真是可悲可叹!”铁传甲长叹道。
      “这世上最可靠的朋友往往也会变成你最可怕的敌人!白大侠一向侠肝义胆,如何能料到一向休戚与共的生死之交会向他下此毒手。”
      “的确如此!所谓人心不古,这世上最可怕的莫过于人心了!只可怜了开儿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担负起这样沉重的灭门之仇!当真是苦命的很!”
      “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的!我只盼这段仇恨莫要毁了这孩子的一生!”李寻欢不由的眉头微皱,转身看向不远处跃然马上的身影,忧心道。
      “好在叶开遇到了少爷你,否则这孩子只怕早就毁了!”
      “我未必帮得了他,一切还要靠他自己!”
      “少爷肯将飞刀传授给他,难道不是在帮他?”

      “那是我和他父亲之间的约定,我只是在履行诺言,对于他的人生路还是要他自己选择的。谁也帮不了他!”
      “我知道少爷你没有真正的插手此事,是因为你想让他自己去面对!让他得到真正的历练和成长!”
      李寻欢回头看了看铁传甲笑而不语,自怀中取出酒壶悠悠的喝了一口,喃喃道:“传甲!你是不是该为小妹和图威准备亲事了,我想也是时候了!”铁传甲闻言转头看了看不远处追逐的两个身影,点了点头道:“嗯!的确是时候了!”
      “难得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这当哥哥的该多费些心思才行!”
      “那是自然,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定然要她嫁的风风光光的,也算对得起九泉下的双亲了!”
      “传甲!你的确是个好兄长,小妹有你这样的哥哥也当真是有福分。”
      “我算什么好兄长,小妹这些年跟着我没少吃苦,父亲走后我们兄妹相依为命,多少次都是死里逃生。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我能为她做的也就是这些了!只要她能幸福,要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有你这样担当的兄长,小妹岂能不幸福?”李寻欢一手拂上铁传甲的肩头,安慰道。
      “小妹如今也嫁人了,我也就只有一桩心事未了了!”铁传甲语重心长的道.
      “你也的确是该为自己的将来想想了。”李寻欢自然知道铁传甲又要说什么,他也实在是觉得倦了,于是未等铁传甲将话说完便开口搪塞道。
      “我?——”铁传甲倒是没想到李寻欢会出此言,不由的愣住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难道你就没想过将来也要成家的吗!?”看着铁传甲呆愣的模样李寻欢苦笑道。
      “少爷——!你又何必取笑我呢?你明知道我——我要说的不是这些!你根本就是——!”铁传甲此时竟然一张铁面涨的通红。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既然你也有觉得为难的事,又为何还要强人所难呢?”李寻欢看着铁传甲羞涩尴尬的模样,沉声道。
      “可是少爷——!你——。”
      “李叔叔——!铁叔叔——!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了!”铁传甲还要说什么,就听叶开喊道。
      “知道了!这就下来!”铁传甲无奈答言道。
      “我们回去吧!”李寻欢轻声道,说完不等铁传甲开口便转身下了高坡,去牵自己的马去了。铁传甲看着李寻欢的背影也不由的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去寻自己的马。一群人迎着天边漫天的霞光,奔驰而去。落日的余晖下,似乎有人在低低的唱:
      “秋意凉,鹰彷徨。孤云万里人断肠,人断肠,泪两行,钢刀断刃儿无娘。雪花扬,梅花香。碧血森森魂归乡,魂归乡,恨凄凉,万马奔腾名远扬。”
      “一块沉香木,雕做玉马鞍。新人朝上跨,步步保平安!”
      “良辰吉时已到,新人拜天地!”
      “一拜天地,从此逞心如意。”
      “二拜高堂,从此富贵绵长。”
      “夫妻对拜,从此恩恩爱爱。”
      “礼成——!”
      “好!铁庄主!——恭喜!恭喜!”
      一片贺喜声中,铁小妹与图威一对佳偶终于修成正果,花开并蒂,喜结连理!
      铁府上下,是披红挂彩,笙箫鼓乐齐鸣,爆竹动天。人人喜笑颜开,个个精神抖擞。铁传甲将尘封了二十年的女儿红,开封揭盖,大宴宾朋。
      洞房里,红烛成双,锦帐添香。
      铁小妹平日里皆是利利落落的一身短打,如今着着一身逶迤于地的火红嫁衣,满头的珠花钗环,着实让她吃尽了苦头。此时只盼尽快结束也好解脱。关外本就民风彪悍,嗜酒如狂者比比皆是,二十年的女儿红,当真是恰逢其会,图威登时被拖住不放,好在铁传甲帮忙才算逃回洞房。
      推开房门,见铁小妹端坐床头,不禁喜笑颜开。
      “娘子!我来了!”
      “图威!你可算回来了?还有人在吗?”
      “没有了!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是不是等急了,我这就——!”图威颤颤巍巍的去取桌上的喜称一边乐呵呵的道。
      “哎呀!终于没人了,再不走我要累死了!”这厢铁小妹闻听人都走了,总算松了口气,一挥手扯下头上的盖头,晃着脑袋道。
      “娘子!你怎么自己把盖头扯下来了!我这——!”图威一转身看着铁小妹摇头晃脑的模样,手中握着喜称,怔了怔道。
      “怎么了!?不是没有人了吗?这个还蒙它做什么?快帮我把这些东西摘了,沉死了!我的脑袋都要掉到床下去了,真不明白女人头上要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啊!哦!好好好——!”图威一见,无奈只得苦着一张脸,放下喜称,奔过去帮铁小妹摘头顶的珠花钗环。
      “好了!你转过去吧!我换了这身衣服,太啰嗦了!”
      “啊!可是我——!娘子——!我!”
      “我什么?”
      “我是你相公了!呵呵呵!我来帮娘子宽衣!”说完伸手就要解开铁小妹的腰带,铁小妹一见伸脚就蹬了出去,登时将图威踢出一尺远去。
      “干什么?不许碰我,你敢欺负我!我就——!”
      “哈哈哈!——入洞房!入洞房!娶个媳妇不睡床,日日喊着叫亲娘!哈哈哈!”
      “去——!”图威爬起身来,气势汹汹的去开门,就看到门口挤着一群半大的孩子,一个个嬉皮笑脸的坏笑道。见图威眼睛瞪的铜铃似的,吓得一群孩子四散奔逃。看看四处果真没人了,才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一脸委屈的看向铁小妹,铁小妹此时背过身去,一张脸涨的通红。图威亦步亦趋的来到跟前,道:“娘子!我——我——!”
      “他们走了吗?”
      “走了——!”
      “哎呀——!羞死人了!”
      “怕什么?我们都是夫妻了,你打我天经地义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以后只要你高兴,随便怎么动手都行,我都不会恼你的!”
      “图威——!我我是真的还不太习惯,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一定会做你的好妻子的!”
      “好!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我什么都答应你!”
      “图威!——你这个傻瓜!”铁小妹粉面含春的娇笑道。
      “娘子!你真美!”图威看着铁小妹娇羞的模样,痴笑道。不由的伸手抓住铁小妹的手,欺身就要吻上她的朱唇,猛然间头顶掉下一个桂圆壳来。两人抬头一看,登时火冒三丈。
      “啊——!”
      “叶开!——”
      随后便是破门而出的声音,夹杂着铁小妹的吼声。
      “河东狮吼果然了得,铁阿姨!这桂圆,红枣我都尝过了!的确够甜,莫忘了多吃点哦!哈哈哈!明年我定要多个弟弟才行!”想起刚刚的一切都被梁上的家伙看个清楚,铁小妹怒吼道:“图威!把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给我搜干净了,一只耗子都不许进来!”
      “好好好!娘子息怒!”于是图威将满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查便了,才松了口气道:“好了!娘子!这次连一只蟑螂都没有了!”
      “不行!这里眼线太多,我们不能在这里!”
      “啊!?那我们去哪?”
      “走!我们逃出去?”
      “那外面的客人等着敬酒呢怎么办?”
      “哎呀!留给哥哥应付去!走!”图威半信半疑的随着铁小妹,亦步亦趋的偷偷逃出了铁府,在后院的马厩里牵了追风和紫电,自后门逃了出去。茫茫草原,清风伴着野云,牧歌伴着牛马,两人一前一后奔腾着。红火的嫁衣迎风曼舞,碧草掩映间,仿佛映在云端的虹霓。
      “图威!追上我,就从了你!”
      “好!看我怎么追上你!你是我的,今生都跑不掉了!”图威兴奋的挥鞭追去。不知何时天边映起了晚霞,一片霞光里两个人相拥而坐,看着云霓变迁,看着夕阳西下!
      “铁叔叔!我们可以开始了吗?”铁传甲看着远处的高坡上,相拥的两个人,一脸欣慰的的道:“好!”于是但见草原上群马奔腾,头马带着群马奔腾而去,悠远的铃声不绝于耳,响彻草原。一群手举火把的壮汉姑娘,欢呼着雀跃着,唱起歌来!
      “野云悠悠,你可知我情呦!芳草幽幽,你可识我意呦!牧歌辽远带来我的思念,伴着风儿带去你的身边~~~~”山坡上的两人闻声回首,便望见不远处奔腾的群马奏起的银铃,火炬圈起的歌声,悠远绵长——。登时另两人大感意外,飞身奔了过来。
      “哥哥!你这是?”
      “小妹!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草原盛宴吗?今晚我们就要弄一个盛大的草原盛宴!”
      “哥哥!——”铁小妹太感意外了,这是八年前他们在鞑靼跑生意时,经历的一段往事,他们看到过一个蒙古姑娘嫁人时在草原上举办的盛宴,那样欢腾热闹,别有风情。她那时便羡慕道:“哥哥!将来我若嫁人了,也定要如此盛大的草原盛宴,定要与众不同的!”当时铁传甲还曾取笑她,女大不中留,心果然是向着外面的,还言她男孩秉性,哪个敢娶她。

      没想到,多年后,他的哥哥还记得那样的往事,登时感动的声泪俱下。
      “好了!都嫁人了,怎么还哭鼻子!今日是你成亲的日子,你看那群马,可是高大哥训了许久才训出来的。是不是比那鞑靼的鼓乐还要要动听?”
      “多谢高大哥!难怪有些日子不见你的人影,却原来是这样。”
      “小姐!庄主为了小姐的亲事可是煞费苦心,哪里是我的功劳啊!”
      “多谢庄主!”图威感动道。
      “哎!怎么还叫庄主,该叫大哥了!”
      “这!是!大哥——!”
      “好好好!小妹图威!我们今晚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天色渐暗,草原上搭起了帐篷,燃起了篝火,众人肆意的狂欢雀跃,载歌载舞,酣畅淋漓。歌声在辽远的草原上,悠远绵长,篝火照亮着每一张脸孔都是喜笑颜开,一阵阵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无不开怀畅饮直到夜过三更方休。
      眼见着天已入夜,一轮圆月高挂九天,草原上夜已静寂,众人也早已醉的七荤八素东倒西歪,铁府的管家陈伯忙着安顿帐篷,铁小妹和图威,叶开早已醉的人事不知,陈伯将他们安顿在帐篷里睡下。铁传甲还在摇摇晃晃的招呼陈伯送人送客,直到四更天了才算安排妥当。李寻欢见铁传甲也当真是高兴,周遭都寂静下来了,他还在醉言醉语的折腾。陈伯实在是安置不住,忙上前帮忙劝慰,这才好容易安顿他在帐篷里睡下。

      陈伯看了看帐篷里的众人都还算安稳,松了口气,便打发了其他人都去睡了。转身看到刚自铁传甲的帐篷了走出来的李寻欢,上前关切道:“李爷!都安顿好了,您也早点歇着吧!这里我着人守着,不会有事的。”
      “好!陈伯!辛苦你了!快去歇会吧!”李寻欢柔声道。
      “哎!那李爷你——?”
      “难得今晚有这么好的月色,我还不困,想在这坐会,你先去睡吧!”
      “这荒野之上不比府里,更深露重的,您当心着凉!”
      “我是习武之人,不妨事的!您就放心去睡吧!”
      “哎!那老奴就先下去了!”李寻欢点了点头,看着陈伯有些佝偻的背影,心底不由的感动异常。九天之上的明月皎皎,犹如银盘散发着柔和的光,月圆人更圆,当真是良辰美景,赏心悦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三十九章:夜半私语诉衷肠江湖险恶腥风浪

      明月当空,星辰隐晦。
      敖澈独坐帐中,逆天鹰化作人形立在一旁。
      “你可是亲眼所见,罗青青母子平安,现在绝情谷隐居?”
      “正是!”
      “这样也好!逆天鹰!梅山老四现在何处?”
      “他与哪吒被困在万窟山上的困婴洞中,只怕一时难以脱身!”
      “这是为何?”
      “万窟山困婴洞中一只修行了数千年的蜈蚣精,只因生性邪恶一直未能修成正果。如今积怨甚深,胆敢聚集数百只山中妖怪四处横行。数月前,被新任百花仙子遣往万窟山任职的梨花仙子,竟被吸附内丹,抛尸荒野。哪吒三太子同梅山老四前往捉拿,竟然被那妖怪用妖幻之术困在洞中。万窟山本就千回百转,洞中阵中布阵,皆用邪术操纵。若无相克法宝,的确很难降服此妖!”
      “竟有此事?”
      “没错!那妖怪狡猾的很,颇通阵法幻术,我本前去相助,却是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现下如何?”
      “天庭也已知晓此事,想必已派人前去解围。”
      “嗯!既是如此,此处只怕还要劳烦你了!”
      “少主要走?”
      “嗯!我要回昆仑山去了,梅山老四不在,就仰仗你了!”
      “属下自当竭力护得主人周全,不知少主何时动身?”
      “明日一早!”
      “主人就在外面,少主不要告知主人一声吗?”
      “嗯!你与我同去吧!”
      “是!”言罢,流光过处化作一只雪鹰,立在敖澈肩头。
      帐外,明月当空,牧草凄凄,夜色下,暗影幢幢,周遭是一片寂寂,可听见虫鸣与夜莺的低吟。一袭白衣独立月下,是那般的孤寂萧索。李寻欢饮了口壶中的清酒,抬头望向云端的圆月,似乎勾起万千情思。
      如此星辰,如此夜,如此形单影只,茕茕独立,到不知是为谁泣露立中宵!
      此情此景让敖澈忆起了乾坤镜中如出一辙的望月身影,那是一身玄衣墨扇,亦是茕茕独立忧思百转。
      敖澈只觉莫名的心绪烦乱,转首看了看肩上的逆天鹰,稳了稳心神,迈步走上前去。
      “李叔叔!——”
      蓦然闻声李寻欢转过身来,见是杨澈正要开口,随后便看到杨澈肩头的雪鹰,惊愕道:“这——就是你豢养的那只雪鹰吗?它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李寻欢惊愕的表情,敖澈笑了笑,望着雪鹰喃喃道:“是我唤她回来的!她叫逆天鹰!是我爹训养出来的,颇有灵性。当初几次三番救下您,也并非是将您看做是我,而是将您看做是我爹,您和我爹长得本就很像,这也许正是您当初所说的缘分不浅。”
      李寻欢了然的点了点头道:“逆天鹰?有如此名号,它的主人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山野草民,妄自尊大罢了!”
      “令尊也定是个了不起的父亲!”
      “这又何以见得?”敖澈惊异道。
      “你可听说过雏鹰起飞的故事?”
      敖澈摇了摇头,李寻欢接着道:“鹰本是生性凶猛,极难驯服。眼前这只雪鹰如此灵性,足见令尊训此鹰时必然煞费苦心。若是成熟的鹰,即便驯服亦是人鹰讯号相应,像如此与主人心意相通的,只怕很难做到。想必定是从雏鹰训起,形影相随,累日磨砺,才能做到眼前人鹰契合。只是我曾听闻雏鹰的成长极为艰难,亦如凤凰涅盘,血泪重生。非如此不能成型,此鹰与令尊既是形影相随必然情份不浅。如此历经雏鹰成长的人父,想必形同幼子亲生,慈父之心可想而知。以此断定,令尊必然是个好父亲。”

      敖澈听到这黯然道:“李叔叔果然是才思敏捷,见地独到!雏鹰起飞,竟是原来如此!雏鹰的成长的确与我颇为相似,只可惜陪伴我成长的并非是我爹,而且我也从未真正的见过我爹!”

      敖澈忍不住一阵凄怆,李寻欢是凡人,自然不知道神仙道的事情,如此做想不足为奇,只是这雏鹰起飞的故事却让他为之动容。思来自幼成长又何尝不是雏鹰般的成长,忍痛咽泪的过往让他刻骨铭心。他忽然挥手震开肩上的雪鹰,示意他飞走。

      看着敖澈瞬间黯淡的脸色,眼底若有若无的怨尤和振翅远去的雪鹰,李寻欢不由的怔了怔,轻声道:“对不起!我无意提起你的伤心事?”

      “不!其实我也想听听李叔叔的看法,只是我一直没有勇气面对。我与叶开有着同样的命运,从刚出生起就要听任命运的摆布,受尽坎坷与磨难。叶开虽然不幸,他还可以像普通孩子一样有养父母的疼爱,有您对他的呵护和宠溺。他的生活依然是幸福的,相比之下我要不幸得多。”敖澈望着头顶的圆月,喃喃道。

      李寻欢怔了怔,柔声道:“傻孩子!人生哪能事事尽如人意,件件想象美好所谓万般皆有命,半点不由人!每个人都有一个枷锁,你只有想办法打开才能逃脱他的束缚,否则就只得带着他直至终老!”
      敖澈看着李寻欢明亮的眼睛,不由的心底为之动容,暗自思敷着,这双眼睛若是当真属于杨戬,他还会不会是这样的温柔宠溺。如若眼前之人就是他爹,他相信一切的怨尤都要被消失殆尽了。这让他又想起姻缘殿里被自己斩断的红线,内心对李寻欢又多了几份愧疚。人生的确是身不由己的,自己当初实在是太冲动了。敖澈几乎觉得恍惚了,他真希望眼前之人能消弭他心底的怨愤,安慰他内心的纠结,于是身不由己的动情道:“李叔叔!这个枷锁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牢牢的锁住我,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打开,就已经快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我只觉得越来越沉重,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解脱!”似乎是说给李寻欢听,又似乎是说给杨戬知道。

      李寻欢静静的看着敖澈,一身少年意气倔强清冷,眉宇间尽显桀骜不驯,人品端正却是人情淡薄世故不通,曾观他武功招式可谓出神入化世所罕见,细观他神色又似乎满怀心事,无处排解又难以释怀。这个孩子究竟拥有着怎样的故事,李寻欢猜不出也看不透,到了眼下更是费解.

      “澈儿! 有时候想要战胜命运就先要战胜自己,因为真正能禁锢你的可能只有你自己的心。”

      “我自己的心?!没错!从前我时常抱怨命运不公,为何在我刚出生时,便要承担那些痛苦和磨难。直到遇见叶开,一样是被命运捉弄,可他却能从容坦然的面对命运,豁达开朗的去接受命运。我为什么做不到现在我才明白了,的确是因为我的心,因为我心底对我爹的怨还有恨,让我无法接受他带给我的命运。甚至让我不愿去接受他,因为他从来都没有一天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敖澈此时目光落得遥远,有些动容道。

      看着这样内心挣扎的敖澈,李寻欢是由衷的心疼,伸手抚上杨澈的肩头,柔声道:“傻孩子!永远也不要怨恨自己的父母,所谓舔犊情深,血脉亲情!那样受伤害的不单单是你的父母,还有你自己!天底下没有一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孩子!错过你的成长,他们除了心底对你的亏欠,剩下的便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我想你父亲他绝不是有意错过的,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望着这张一般不二的脸孔,听着他坚定的规劝,敖澈抑制不住内心的汹涌,厉声道:“你真的会觉得是遗憾吗?那也是你自己造成的,当初你为了权位抛弃了我娘,我娘还为了替你顶罪,失去了自由身,让我们母子受了尽世人的白眼唾骂,还要寄人篱下的苟延谗喘,那时候你在哪?你若是有一分顾念和我娘昔日的情分,又怎么会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们又何必承受那么多的羞辱和磨难。因为你,让我生来先天不足要忍受异于常人的病痛,那些年我娘一个人要承受怎样的焦心折磨。十几年如一日的煎熬,让我唯一的解脱机会竟然还是我娘用终身幸福换来的。我娘她根本就不爱容玉叔叔,他们在一起都是因为我。面对我娘我觉得自己不孝,面对恩深似海的容玉叔叔我觉得自己不义。你告诉我,这样我该怎么面对?你要我怎么原谅你?我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要我怎么不恨你?”敖澈撕心揭底的追问道。

      李寻欢看着敖澈撕心揭底的追问,咄咄逼人的质问,不由的一愣!看清他眼底因悸动而布满的红丝,心中莫名的波涛汹涌,无法平静。他能感受到这个孩子内心的挣扎与矛盾,此时的他一定是将自己当做了他还未谋面的父亲。李寻欢只得苦笑,这让他又想起了十几年前的父兄,哥哥英年早逝,父亲含恨而终。就是因为他们生在了簪缨世家,肩负着家族的荣辱,因此他们只得遵从命运的安排。就是那时候让李寻欢学会了对命运的妥协,收敛起少年的不谙世事,锋芒毕露!学会了担当责任。那也是他人生最初的成长!还有自己与林诗音之间的感情。当初他们分明相爱却偏偏只能江湖相忘,不得相守。他记得长街相遇时,诗音将金钗送给林仙儿时心碎的笑,诗音那时是不是已将他恨之入骨?曾记得做出抉择时他当真是痛彻心扉肝肠寸断,一夜苦酒灌肠,心肝俱碎,如今都记忆犹新,痛苦难掩。世事无常多少时候人生是那样身不由己的,一个情字可是让李寻欢刻骨铭心,他如何不明白感情的事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着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望着敖澈痛苦纠结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柔声道:“澈儿!我只问你,你娘肯原谅你爹吗?”

      敖澈不由的一愣,刚刚一时感情失控,竟然将李寻欢当作了杨戬,言语有些过激,此时回过神来,见李寻欢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怔怔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其实我很清楚,我娘根本就没有真的恨过我爹,而且她根本就还爱着我爹。”

      李寻欢了然的点了点头,接着道:“澈儿!你毕竟还太年轻,很多事情还不能理解,尤其是男女情爱,也许等到你真正经历了,你就会明白感情的事情是世上最难以琢磨的事,也是最难以控制的事。两个人在一起要做到真正的两情相悦,否则不但不会幸福,只怕还会带来无尽的痛苦。你爹娘当初也许有非离开不可的缘由,你娘和你叔叔也许有非在一起不可的缘由。至于是什么缘由,也已经是上一代人的纠葛,你若是纠缠其中,非但改变不了什么,还会让上一代的恩怨情仇增添你的痛苦。你的痛苦带给你娘的也会是痛苦还有自责,带给你叔叔的也会是为难,你若是对你母亲和救你的叔叔还有一份孝心,就只有想法让他们安心。那样带给他们的才是欣慰。我想你母亲也一定不想看到你因为她们的缘故而父子成仇!这只会让你母亲觉得愧疚痛苦,这不是孝顺,是伤害!”

      “李叔叔!你是觉得我应该原谅他吗?那样对我叔叔而言公平吗?”

      “那澈儿的真心想法呢?你想原谅他吗?要知道就算你纠结于此事,你叔叔的命运已然成了定局,这样继续的伤害是你想要的吗?”

      “我——我当然不想!我自幼便羡慕别的孩子不但有母亲的疼爱也有父亲的宠爱!那时我多希望我也能得到我爹的关爱,哪怕他看我一眼唤我一声,我便不是受人白眼的弃儿。可是我爹他威风八面,只手遮天的纵横在他的权位上,从未管过我们母子的死活。我娘告诉我他是一个胸怀天下的英雄,只是为了大爱忽略了小爱。我相信是这样的,所以我可以原谅他,可是我不能用我们的幸福去伤害我叔叔,这样的幸福我不敢接受,也不能接受!李叔叔你知道我内心的痛苦么?”

      “傻孩子!我说过能够真正禁锢你自己的唯有你自己的心!父子亲情,血脉相连,是抛不开斩不断的,你又何苦为难自己!你母亲肯原谅你父亲,可见上一代的恩怨是可以释怀的。你也肯原谅你父亲,可见你内心已经做出了判断。至于叔叔的恩情,结草衔环永生可报,万万不该用伤害去弥补伤害,最终得到的永远还是伤害!待人以宽,得之以容!明白吗?孩子!世间没有解不开的结,只要你用心去解,必然水到渠成!”

      敖澈看着李寻欢怔了怔,半晌点了点头。忽而又见月光下逆天鹰在盘旋,李寻欢笑了笑道:“草长鹰飞,雏鹰虽然历尽磨难却终究蜕变成了翱翔云端的雄鹰,那沉痛的往昔也会变成难能可贵的人生磨砺。这说不定是命运的另一个安排!不是吗?”
      “嗯!我明白了!李叔叔!我该感谢你和叶开!让我终于明白了该怎么做!我让我娘担心了太久,我此时已迫不及待的想告诉她,我终于想明白了。李叔叔!我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望月?”
      李寻欢淡笑着,望向九天的满月轻声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人生的变幻与月的圆缺如此的相似,也莫怪月圆之夜人人都去望月,无非是期望能似圆月般完满美好。所谓月是故乡明!圆月却也寄托着对亲人故乡的思念!人虽在天边,却期盼思念可以借着月光带给千里之外的人。谁人不曾思念,谁人不愿美好,于是人人皆去望月,终究不过自我安慰罢了!”
      敖澈点了点头,蓦然转身向李寻欢抱拳道:“李叔叔!澈儿今日承蒙教诲,必铭记于心永生不忘!他日有缘,定然还有相见之日,只盼李叔叔望自珍重,澈儿就此拜别!”
      “你要走?”
      “嗯!我已离家数日,是该回去了。如今我终于想明白了,我想我娘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想明白了,叔叔也为你高兴!只盼你们父子早日相认,一家人早日共享天伦之乐。多珍重!我们后会有期!”
      “嗯!我便不与旁人别过了,还望李叔叔代为道别,转告叶开,他日有缘,我再与他煮酒论剑,快意恩仇!李叔叔!您也多保重!”
      “好!珍重!”李寻欢拱手道。
      说完敖澈怔怔的望着李寻欢半晌,随后便豁然转身,足尖点地!运气轻功腾身而去,不肖半刻身影已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上。李寻欢看着敖澈的背影良久,不知为何心底是一份怅然若失。
      轻轻舒了口气,随手抖了抖被露水打湿的外氅,抬起头来才发现,月已西下,东方已有些鱼肚白,伸手自怀中取出酒壶,仰首灌了一口。
      不远处的村落里传来阵阵鸡啼,要不了多久,小金乌便会冉冉升起,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敖澈见走的远了,便架起祥云,飞上云端。再回首看着云下的一点点微白,竟有些酸楚。稳了稳心神正要走时,一声嘶鸣,逆天鹰已是来到近前:“见过少主!”
      “逆天鹰!此处有劳你了!”
      “是!属下明白!恭送少主!”
      “嗯!”话音落,流光一闪已是不见了身影。逆天鹰见此,摇身一变,幻回原形向着茫茫草原飞去!
      正午,烈日当头,炙烤着大地。
      塞外令人出汗的时候并不多,眼下却正是最热的时候。天气不但闷热,就是吹来的风都似热浪般灼人。
      然而更为灼人的不是骄阳,却是热血。
      一个铁塔般的壮汉,吊着的一条断臂,身着土黄色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汩汩流淌的鲜血似乎要将身体里的鲜血流尽了。他身上至少还有十几道刀伤,每一道都是鲜血淋淋,另一只手此时拎着狼牙棒,血红着双眼看着马上想要带他下地狱的几人。
      在他身后还躲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此时也已是遍体鳞伤。两个人肩背相抵注视着渐围渐近的十几个身着劲装的大汉。那十几名大汉的后心上绣着斗大的马字,一个个杀气腾腾,面目狰狞的坐在马上,手中钢刀闪着寒光,一步步向两人逼近。
      几人的身后横七竖八的还躺着七八具尸体,看上去非是家丁便是护院,都是下人装扮。
      那壮汉被逼的急了,嘶声怒吼道:“我要见三老板!带我去见三老板!——”

      “哼!万马堂的叛徒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你若是想见三老板倒也不难,只需将你项上人头砍下来,我等自会带着你的人头去见三老板的!动手!”
      “慢着!我没有背叛三老板,我是被人冤枉的。带我去见三老板,他一定会相信我的。”
      “堂主有令,你背叛万马堂,绝无生理,其满门当诛,不许留有活口!违令者等同视之!”
      “各位好汉!我死不足惜,只望各位高抬贵手,放过犬子一命。他日我儿必定誓死以报各位恩德。”
      “你休要妄想,没有人敢违抗三老板的命令!否则绝活不过今日,你便死了这条心吧。动手!”
      “马空群!你个混蛋,卸磨杀驴你不得好死!你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杀友求荣的卑鄙小人——你不得好死。白天羽!白大侠——你的——英灵不远————。”
      “杀!”一柄长刀穿胸而过,拔出时带起一串血珠。窟咚一声那铁塔版的壮汉便倒了下去。
      “爹!——”少年凄身扑了上去,哀嚎道。
      “该死!”刀光过处那少年竟然与那大汉钉在一处,拔出钢刀,热血喷薄而出。
      马上之人冷哼了一句,厉声道:“将人头带走!”便拨马而去。
      身后之人手起刀落,血淋淋的人头便被砍了下来。一人下马用怀中黑布将人头裹起,挂到刀头,飞身上马,便急驰而去。
      烈日下,鲜血刺目。热风掠过,带起一阵阵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少年看着眼前的尸体,分明稚嫩的脸上却显露出异样的老成,这样惨烈的场面,他虽早已司空见惯,确也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藏在黑袖中的拳头也跟着紧了一紧。另一只握刀的手因为太用力,有些指节发白。
      这少年十几岁年纪,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令人悚然的杀气。通身漆黑,还配着一把漆黑的刀,刀柄是漆黑的,刀鞘也是漆黑的,一双漆黑清冷的眸子,嵌在一张稚嫩又略显苍白的脸上,真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使者,让人看不到一丁点的阳光和温度。这把刀拿在少年手中非但显得太长,甚至显得有些诡异。此时他站在令人挥汗如雨的烈日下,居然让人觉得寒颤,非但冰冷的毫无温度,甚至有些难以靠近。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尸体上的热血只怕是已流光,此时也已干涸。
      少年抬头看了看被乌云拢住的烈日,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忽然变得闷热起来,风云莫测,的确如此,眼下只怕又要下起雨了。
      少年紧绷的身体缓缓的放松下来,淡漠的转过身去,向落霞山下走去,背影看去至少苍老了十年,就如同历经磨练的落拓客,那般的孤独落寞。
      “咔嚓——!”一道闪电划过天边,紧跟着就是一声惊雷震天。阴云滚滚,眼见着就要下起一场暴雨。
      少年不由得苦笑,这可是老天震怒了,在谴责马空群所犯下的罪行。
      可惜暴雨纵然洗的净地上的热血,却洗不净心底的沉重的仇恨。江湖险恶,恶浪滔滔,如何能淘尽恩怨情仇,容世人得一分解脱。
      “就是他?”
      “没错!”
      “的确是那把刀,只可惜对这孩子来说还太沉重了些——。”
      “如此年纪,杀气也未免太重了!”
      “他本不该如此的!他本就是个无辜的孩子!”
      “这也许就是命运,任谁也无可奈何!若非如此,他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叶开!”
      “他本就是叶开,叶开若是如此,他便是叶开!”
      “还好他还不是叶开!万马堂似乎杀了不少的人。”
      “只因唯有死人才能真正的保守秘密。”
      “嗯!只可惜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关东刀马,本就齐名。如今万马堂纵然威震关东,确也不敢忘了此事。当年梅花庵血案,白家一十一口,满门皆丧,他马空群却能独自逃生。他若想躲过天下悠悠众口,非是三根手指便可了事的,既然万马堂此时已是雄霸关东,他至少要为昔日义兄有个交代。”
      “所以他号称三老板,确也为了彰显他重情重义不忘兄弟之美名,如今他追杀昔年凶手,为义兄复仇雪恨也是如此。非但害死兄弟,让人死后还要为他成全美名,好生奸诈卑鄙的一个人。”
      “如果我没猜错,他实为排除异己,杀人灭口!”
      “少爷!你是说他们所杀的便是当年梅花庵血案中助纣为虐,同马空群同流合污的那些杀手?”
      “没错!以那人临终所言,我想必然不会有错。只可惜我们来晚了!”
      “如果我们能阻止万马堂而留下活口,岂不就能查出当年梅花庵外埋伏的杀手是谁吗?”
      “没有用的,只怕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其余皆是些什么人,他们甚至连往日惯用的招式,兵器都不敢用,也许只有马空群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些什么人。”
      “少爷又是如何得知,必是如此的?”
      “梅花庵血案,声势浩大,绝不乏江湖豪侠仗义出手,结果竟然七年也未能查出分毫。可见当日所做必然滴水不漏,否则如何保证这些人,人人死守秘密,不肯透漏半分。”
      “确也未必这七年光景仍无人查出此事,他马空群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还是留下破绽。他们虽不知道其余是些什么人,他们却知道主使之人是他马空群。因此我们不是也已查出真凶!只怕知道真凶的不只我们,花白凤也知晓了!”
      “嗯!她毕竟是魔教的大公主,想查出马空群并不难。只是她既然与魔教教主断绝父女关系,白家的事魔教是断然不会插手的。因此她也与我们一样只能查出真正的主使,却不知道其余的杀手都是些什么人。”
      “查出主谋就已足够了,可恨这马空群一边杀人灭口,一边树碑立威。的确是一举多得的好计策。难怪他能在短短四年中风生水起,也的确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李寻欢沉默不语,自怀中取出酒壶仰首灌了一口,便看到哪黑衣少年早已没了踪迹。轻声的叹了口气!

      “看来想要了结这场恩怨,并没有这么简单。少爷!要下雨了,我们先回去吧。”铁传甲见李寻欢沉默不语,看了看阴沉的天色,接着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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