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莫言格

5、5.前庭

　　连下着两日的阴雨终于停了……

　　我缓缓起身，抬动着酸溜溜的胳膊打开窗，院子里被这两日的阴雨天笼罩着一片灰蒙蒙的雾，让人觉着异常沉闷。

　　自从上次从顾府回来，阿爹就又把我关起来了，在这偌大的房间里，一切显得格外安静。我唤了几声奶娘，没人答应，又唤了唤门外的丫头，还是没人答应。

　　突然门被推开，阿爹进来看了看我：“这两日可有想清楚什么？”

　　“……. ……”我面如死灰，不知如何回答。

　　“女啊，阿爹并不是不顾及你的感受，阿爹也知道自小你便与那顾嵚青梅竹马，怪只能怪阿爹身为朝廷丞相，很多事情是不是阿爹一人做主啊。前几日皇帝要废太子一事就弄的满城风雨，文武百官个个都是人心惶惶，保不准明谁脑袋又会落地。右相最近在朝中的势力又越发高涨，对阿爹更是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现在人人都在找可以保住脑袋的依靠，谁都不想做风口浪尖的人物。五皇子为人成熟稳重，皇位之事从不参与其中，把你交给他，阿爹才觉得是稳妥啊！若是真把你许给顾嵚，让人知道左相右相喜结连理，那将会有多少人在背地议论纷纷，这压力都是你我包括整个家族都是承受不起的啊！”

　　听完我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慌忙地背过去拭干眼泪。其实阿爹说的这些我并不是从来没想过，在这宦臣世家中出生，很多事情本就是身不由己，何况只是区区的儿女婚嫁之事呢？当现实摆在眼前，我又只能是这般的无措。我舍不得，舍不得伴随着我的这一切朝朝暮暮。

　　阿爹看着我这般木讷的表情，又接着又无奈地说道：“女啊，该放下的就放下吧，前段时间我便听说右相家要与礼亲王家的郡主联姻。想必顾嵚早已知道，只是不同你说罢了。”

　　梦中有明灭的光，闪烁着，像是浓雾深处渐渐展开。梦里还有一个人，我想走进他，可四处都是浓雾，我看不清他的脸，他就站在那里，离我很近，可是又很远。我心里明白，只是走不进他。我不断的徘徊雾中，最后终于找到他，正待朝他狂喜地奔去，忽然脚下一滑，跌入万丈深渊。

　　绝望瞬间涌上来，突然有人在半空中接住了我，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他也没有踏着云彩，只听见风呼呼的从耳边掠过，他抱着我不断地旋转……..旋转……慢慢的旋转……漫天的星辰如雨般滴落下来，天地间只有他凝视着我的双眼……

　　那眼底只有我……是那么的不真切……..

　　我忽然睁开模糊的眼睛，一切渐渐清晰。我看到了奶娘，她就守在我旁边。在我的记忆里，自从阿娘走后就是奶娘一直的照顾我。她陪我度过了儿时最艰难的一段岁月，小时候看见哥哥姐姐们的阿娘都对他们百般宠爱，他们知道我没有阿娘根本就对我不闻不问，有时候还会听到他们背地说些我真可怜打小没娘的话。我就成天回去抱着奶娘哭，哭来哭去又生了一场大病，是奶娘同阿爹一起，守在我的床前，一勺勺喂我汤药。在这府中除了阿爹，也只有奶娘真心对我好。

　　我看到奶娘眼睛红红的，还微微有些肿。我慢慢的出了一口气，那梦还真是不真切啊。本想对奶娘说“我好饿……”但嗓子硬是发不出声音，气流在我口腔里回旋，但我无法说话。急得我用手卡住自己的脖子，奶娘含着眼泪拉着我的手:“小姐不要急，大夫说您只是伤心过度，把嗓子哭坏了，慢慢调理自然就好了……”

　　我无力的看在奶娘，丫头捧上了一盏绿露水，奶娘亲自喂给我，那露水甘芳的气息与微凉的滋味令我觉得好生舒服，顿时缓和了嗓子的痛楚。我大口吞咽这，奶娘说：“慢些……小姐慢些……这几天滴水未进别呛着……哎，可真是差点急煞奴婢了……”

　　几天？

　　我比画着要纸笔，奶娘忙命人拿给我。写着“我睡了几日？”

　　奶娘说：“自从三日前老爷从您房间离开后，您就一直哭一直哭，也不让奴婢进来，也不进食，到后来听不见声了，推门进来便看见您倒在床边，我赶紧让人请大夫过来给您瞧，大夫说您是伤心过度，攻着心了，让您躺几日，便躺倒了现在。老爷每晚都会过来看您，问我您的情况。您这把身体折腾坏了可不行啊，这是要让多少人劳心啊！”

　　笔端的墨汁凝聚着，终于“嗒”一声落下，滴落在纸上，溅出一团墨花。

　　“老爷说，等您醒了让我告诉你，事情都已成定局，无法改变的事就别再勉强了，小姐，还是好好养好身子，过几日五皇子便来府中与您正式提亲了。”

　　我听完急忙扔下笔，重新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奶娘以为我仍旧不舒服，所以她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哄小孩睡觉似的慢慢拍着我。

　　我忽然觉得很难过，不过怎么也挤不出眼泪来，甚至都不敢问奶娘，不敢问她顾嵚来找过我吗？阿爹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我变得前所未有的怯弱，什么都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