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曾谙》钟无非

9、第九章

　　在罗谙自己的心里，自己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女壮士了。自然，她现在也越发觉得生命的可贵。于正宽怀疑她是二皇子的人，她百口莫辩，只是二皇子到底是什么鬼？天晓得。

　　这会儿于正宽叫她收拾好行李，他们又要挪地方了。看着前面走得器宇轩昂的人，她知道自己问了原因估计也得不到回答，干脆闭嘴乖乖跟在于正宽身后。

　　“这不是县衙吗？”罗谙低声咕哝了一句，习惯性的抬眼看看于正宽的脸色。只见他手一挥，身后数个随从不知从哪里抬来四根粗壮的柱子，对着县衙的门撞过去。沉闷的声音响彻在罗谙的耳边，然而她没空无耳洞，她已经被这伙人无厘头的行动惊呆了。不，她不认识这伙人！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青天白日的，县衙的大门居然紧闭着，这叫百姓有怨如何申诉？

　　很快，大门就被撞开了。两个穿着褐色衣服的仆人在门后惊呼一声逃走了。想必是县衙的下人。

　　于正宽不慌不忙走进去，直接走到公堂之上坐下。很快便有人提了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的县令过来。他脸上还印着唇脂印，衣服也没扯好。罗谙站在一边，噗嗤得笑了出声，被于正宽一瞪，连忙肃了面孔。

　　“大人啊，大人，我是冤枉的啊。我什么都没做啊，大人恕罪。”这县令一上来便是铺天抢地的一阵哭喊。

　　“你为何冤枉？”于正宽拍了一下惊堂木，问道。

　　那县令眼珠子转了转，道：“这叫我从何说起，既然大人提了下官过来，那自然是认定下官有罪了，是以下官得先自证清白啊！“

　　“你不知自己何罪之有，又何必自证无罪？我看你是还没醒酒，那我就先帮你数上两条，一是不在休沐日却不开县衙大门，致使百姓无处伸冤，此为玩忽职守。二是成为此地县令以来，不爱民勤政，对灾情不闻不问，成日荒诞不经。你可知罪？”

　　那县令耷拉个脑门，不情不愿的低声道：“知罪，知罪。”

　　“来啊，带下去，先打五十大板再说。”

　　“哎哎哎，怎么一言不合就开打，我只说了我知罪，没说我要认罪，我要申诉，听我说啊！”随着声音越来越远，很快木板亲密接触臀部的声音噼啪传来。

　　罗谙见侧门一个小丫鬟端着茶水过来，连忙十分有眼色的接过来，替于正宽倒上，道：“老爷，喝茶喝茶。说了这么久累了吧？要我说啊，这县令就是个草包，何必跟他这么费劲呢，还浪费自己精神。”

　　于正宽揭开茶盖饮了一口，凉凉的说了一句，“我看他跟你倒是很像。”

　　“我这么冰雪聪明识时务，怕是不太像吧？”

　　“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

　　罗谙选择闭嘴。说实话她现在搞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情况，还是等以后见了二皇子再好好和他聊聊吧。

　　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县令再次被拖上来了。

　　于正宽抬了抬手，想是那县令听懂了是什么意思，他伏地大哭道：“我就是爱玩儿了点，大人为何打我？”那神态活脱脱一个受伤的小媳妇儿形象。

　　“拉下去再打。”

　　“别别别，我说我说。但是大人您也知道，我这脑袋吧，它不是那么灵光。请容我先思量一二，用纸笔写下来。”

　　“牢里清净些，去那儿写。给他准备好笔墨纸砚。”

　　这算是审完了。

　　“打得痛快吧？”于正宽忽然问道。

　　罗谙点点头，可不是痛快吗？那县令这德行，还不知道在哪里买的一个官当着，只是害苦了百姓。

　　“那你说二皇子来掺和这事是想作何？”

　　罗谙撇了撇嘴，心说我怎么知道，但理智告诉她这么说她今天就得玩完儿，于是她说道：“这些事，二皇子殿下怎么会告诉我们这些底层的人？老爷也该知道，我身份低微，不瞒您说，我到现在都还没见过二皇子殿下的尊容呢。正如您所想，二皇子殿下是要知道你的一举一动，别的，我不敢妄加猜测。”

　　“嗯。”于正宽答了一声，神情莫辨的看着她。罗谙心底慌了，连忙多说了些，道：“像是这几天，我就报给了那边的线人，例如说您喜欢半夜沐浴，不爱人伺候。比如说您吃饭比较快，有时候还有点挑食，再比如说，你今天早上吃了一碗面，还把葱花和蒜头都挑出来了。要说别的，我也不知道啊。”

　　于正宽是越听脸色越黑，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真是跟那个县令一模一样，都是草包！嘴上却还道：“你自己知道分寸是最好。要不然，你也得明白自己的下场。”

　　罗谙“哦”了一声，见于正宽要走，又连忙跟上。她现在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于正宽的贴身小丫鬟，虽然有的事情她做得还不是那么顺手，但是她相信熟能生巧，总有一日她会干得漂亮，升职加薪，没准就成为于正宽府里的管事妈妈了嘿。

　　自己想得有滋有味，对于正宽也是加倍殷勤。于正宽对这县衙倒是熟悉得紧，他轻车熟路的找到县衙后院的书房坐下，罗谙立刻挽起袖子给他磨墨。于正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想来是默许了。

　　他在画画。罗谙觉得他不像这样爱好风雅的人。这人的性子冷极了，要么就热极了，可他又的确是在作画。毛笔极快的勾勒出花草树木的模样，再笔锋一转，多了一架秋千。一个细眉蹙目的少女跃然纸上，坐在秋千上打着晃晃，仿佛活了起来似的。但那眉间一股愁色，却怎么也化不开。

　　“这少女荡着秋千，大约不会是这副神情吧？”在罗谙的记忆里仿佛也是爱荡秋千的，只是这秋千荡得是愉悦快乐。

　　于正宽那毛笔便凝在纸上。他看着自己身旁穿着素色衣衫的少女，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疑问的神态与他初次见她格外相似，忽然觉得头疼欲裂。他内心烦躁不已，狠狠的将毛笔投掷出去，道：“滚，你给我滚远些。”说话间又扔出去一方砚台。

　　罗谙有理由相信，自己若是再不滚，大约下一次被扔出去的就是她了。她连忙足下生风马不停蹄的滚了。

　　这县衙虽小，五脏俱全，对比起来于正宽在京城的院子，自然是失了气派，但作为江南的雅致小筑却还是比较怡人的。她四处溜达了一圈，觉得住在此地分外满意，于是心内对于于正宽的怨气也散去了一些。只是此时已经到了午间时分，她饿得咕咕直叫，闻到一股香味，她便循着香味而去。

　　这一路走来都没遇到几个下人，这厨房倒是热闹非凡，罗谙走近了去，发现她们个个都在忙活，做得菜品繁多，像是要大摆筵席的样子。旁边站着一位管事的嬷嬷在吩咐事宜，罗谙便上前去搭讪。

　　那管事的见是个陌生面孔，眉头一皱，道：“什么人？”

　　“是京城来的于大人身边的。”

　　那管事面色便温和多了，指了指这些菜品，道：“是县老爷昨日吩咐下来的，说是钦差大臣恐怕要关顾县衙，到时候得好生招待。”

　　罗谙吐了吐舌头，昨日那草包便得到消息了，怎么今日还是这副德行？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草包。谁知道于正宽是这么个一言不合就打板子的主？罗谙忽然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快隐隐作痛起来，连忙摇了摇头，道：“钦差老爷这会儿在书房呢。你们县衙倒是很富裕吗？这吃的喝的看着就知道是上好的东西。”

　　“正是呢。那咱们还是在饭厅上菜吧，不知道钦差老爷一行带了多少人？这县老爷如今在牢里，咱们也没个主心骨，全是估摸着置办的菜色，还得姑娘多多提点才是。”

　　“好说好说，你先等等罢，我要去先问问老爷的意思。”罗谙眼睛尖，看到那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猪蹄汤，道：“钦差老爷爱吃蒜蓉和葱花，你给多弄点。”罗谙憋着笑，急匆匆的走了。

　　等她屁颠屁颠的回去，之前撞门那伙人三三俩俩自发的在府内巡逻起来。罗谙喊了一句，“开饭了。”那些人漠然看了她一眼，并不多加理会。罗谙只好来到书房，于正宽果然还没挪动位置。罗谙走进去，道：“于，老爷，吃饭了。还是让厨房的人上菜到饭厅吗？您是不知道，这县衙的伙食真够好的，外边缺米，这里可不缺，多的是大鱼大肉。这贪官污吏可得好好惩治一番。您也千万别说不吃的话，都做好了不吃的话浪费得紧。您多吃些，也好有那个精气神去一举拿下这群贪官污吏啊。”

　　于正宽见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都不带喘气的，自己便站起身来，道：“让他们上菜吧。”

　　要说这书房环境却是清幽，选了个偏门的位置，是个读书的地儿。就是这里面也没几本书，只放着几本大部头，还落了厚厚一层灰。这县令果真是买来的，罗谙更笃定了。

　　于正宽坐在桌前，眼见着上了一道又一道的菜，都是山珍海味，心中不喜。等菜都上完了，便问厨房的菜，道：“这是全部的菜了？”

　　“是的，大人。”

　　“你找些人把这些菜拨出三分之二，给我的手下弄一桌。其余的留着。”

　　罗谙想着自己大约也还是去和那些大老爷们一起吃的，便跟在身后要出去。不想于正宽叫住了她，道：“你留下。”

　　罗谙步子停了停，乖巧的转身回去了。看着这满眼的葱花，她心里可那个乐啊，这厨房的人真是爱戴钦差大老爷，专拣他“爱吃”的。

　　“你过来。”罗谙见他指了指其中一个碗，心中一喜，坐了下来，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于正宽，道：“老爷，今天太阳从哪边出来的啊？”

　　接着便听见于正宽说道：“把葱花都挑出来，你吃了。”说罢勾了勾唇角，道：“若是没吃完，现在就杀了你。”

　　罗谙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什么？吃葱花，这么多弄出来得一大碗了。于正宽，你简直丧尽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