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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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后，老先生终于行医归来。
我又开始去医馆接受老先生的指导，虽说这将近一个月来，该做的课程并没有半分落下，但有些知识，若无人指导，终归只能流于表面，而非真正地铭记于心。
“——这便是你近日多于医馆逗留的原因？”
我停下朗诵的动作，喉咙里略略梗了梗，终究还是不愿意欺瞒这位值得敬重的老人，摇头轻声道：“并不是。”
“那是为何？”老先生对我的回答不以为意，脸上没有丝毫异色，似乎对我的答案早就了然于心，“虽说要弥补前段时日落下的课程，但以你的能力，早已补得七七八八——即使如此，宁可日日逗留于医馆，也不愿归家……到底是为何？”
我顿了顿，苦笑起来：“有些事情……与母亲的意见有异。”
……是了，这才是我近日几乎整日都耗在医馆的真正原因。
事情的起因是松下私塾。
七日前，松下私塾因故被官府废除，松阳老师被逼远走，连带银时亦不知所踪。据传讲武堂那边，特招的特优生桂小太郎、学生高杉晋助同样失踪七日有余——高杉家甚至发表声明，高杉晋助此后再与高杉家无关。
村里有传言，松下私塾被废除的那晚，曾有人见到三个孩子与官差对峙。
我那天归家之时，天色已晚，母亲和父亲早从村人口中得知松下私塾的变故，忧心得五内俱焚——因此我甫一进门，便被母亲流着泪拥入怀中，好一阵安抚后才堪堪使母亲平静下来。
但是这份平静，在我对父母述说自己欲继续于松下私塾就读的愿望后，便被打破了。
母亲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反对，而父亲……父亲虽然对我的决定不置一词，与我一起安抚了母亲，但从他自听到那刻起便紧皱的眉头……我便知道父亲大抵也是反对的。
那一晚我睡得极不安稳——整夜整夜，母亲都在小声地抽泣着，而父亲亦是抽了一整夜的烟袋。第二日去向他们行礼问好时，父亲身上的烟草气息经久不散。
……然而让我吃惊的是，经历了一整夜的思考，父亲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不再阻止我去松下私塾的决意。
“既然这是你的决定……那便贯彻到最后吧。我不识字，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你从小就特殊，我们也不可能当真不允……你娘那儿，我会劝她，只是你选择的，便要承担起相应的后果。”他这样对我说道。
我只能深深地伏下身子，郑重道：“是。”
如此教诲，我谨记于心。
虽然有了父亲的帮助，但母亲并不是那么好说服的。大抵是因为我自小的体弱多病，几次险死环生，让她对我的安危极为上心，前段时间允许我住于松下私塾已是极限，这回我所求的，是去不知坐落何方的私塾就读，对于我会离开她的视线一事，母亲表现得极为惊惶。
她表现出绝对的抵触，只要我一旦与她提起相关的话题，哪怕只是开个头，都会泪流不止。到了几日前，大约见我竟还未改变注意，却是到了只要一与我见面，便伤心哽咽的地步。
……只一两日，我便也不敢再提。
而且如今这情况……我该怎办是好呢。
于是只能从家中逃跑，逃到医馆，暂求一丝空隙——这样对我与母亲都好。
“原来如此。”老先生听后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继续低头翻阅掌上的医书，我等了一会儿，见老先生似乎当真无话要说，便也打算继续先前的朗读，然而只起了一个头，老先生却冷不防地问道，“你若是要去松下私塾就读，那么又要如何在我这里学习医术？”
仿佛一盆冷水倾盆浇下，我整个人愣住了。
……是了，尽管不知松阳老师会在何处落脚，再次开办私塾，但因为此次事情波及甚广的缘故，定然不会在附近……这样的话，若我坚持要去松下私塾私塾就学，老先生这里……又要如何？
枉我兀自以为重活一世，思虑还算周全……结果却……
我羞愧地低头不敢看老先生。
良久沉默。
“……罢了。”老先生幽幽一叹，我头情不禁自得更低，微微闭上了眼——不管老先生有何看法，打算对我如何审判，便是将我逐出门庭，那也是应当的。
然而老先生只是道：“若我所记不错，你与吉田先生约好，待他安定，便书信往来吧？”
我嗫喏道：“是……是的。”
“那便是了。”老先生说，书页摩擦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到时告允我一声松下私塾所在之处，我也好早做准备。”
“老、老先生……？”
我愕然地探头看他，不想老先生正好也在看我，四目相对，老人露出了一个宽和的笑容：“师父有其事，弟子服其劳——虽如此，此话之前，师父师父，如师如父……你为我的弟子，我自当为你排难解忧。”
……我险些流下泪来。
老先生又道：“你母亲那里，我会去劝劝……且放心吧，她只是担心你罢了。”他顿了顿，说，“……你莫伤她心。”
“……弟子明白。”
我又怎忍她伤心。
我仍记得婴孩时期，因着大病与身体不支持的缘故，大部分的事情都忘了，但总有些事物，无论过去多少年，却仍时时浮现心头——滴落于脸颊上的水迹，珍重爱怜的亲吻……以及，于梦境深处传来的、痛楚到极致的哭喊，紧紧拥住我的手臂，仿佛生怕我会就这般离去一样……
[此乃我子！此乃我子！此乃我子！！]
声声啼血，万不敢忘。
话虽如此……烦她忧思，累她劳心，伤她最甚……却也是我。
***
半月之后，松阳老师的书信终于到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三日后老师将动身前来接我的消息。
经老先生劝导后的母亲极为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三日后，松阳老师依约前来。
父亲握着我的手，将我交与松阳老师：“这孩子，就拜托先生了。”
说出了第一次，他带我去松下私塾时一模一样的话语……仿佛时光倒流。
而松阳老师亦如当初，微笑着点头，直视着父亲的眼眸，认真道：“请放心吧……我会认真教导澈君的。”
此时距离松下私塾被废除，已近一月，而我在今日，再次成为松下私塾的学子。
半日的跋涉后，老师与我来到一个城镇郊外，指着眼前的房屋，笑着对我说：“澈君，欢迎来到松下私塾。”
我红了眼眶。
松阳老师和第一次时一样，牵着我的手，带我细细参观了一遍新的私塾。
“……没有人呢。”我望着空荡荡的私塾轻声说。
“嗯。”松阳老师笑着点了点头，“因为才刚刚安定下来，大家都还不知道。准确来说，澈君是我们私塾的第一个学生呢——好了。”
我们在一间房间门口停住脚步，松阳老师低下头，轻轻将食指竖在唇间，微笑着对我眨了眨眼，然后拉开门走了进去，扬声说道：“大家，安静一下……有新同学来了哦。”
“是吗，谁啊？”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有谁懒洋洋地说着话，“真是稀奇啊，像我们这种破烂私塾，居然还会有新同学？”
“银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有松阳老师在，怎么可能是什么破烂私塾！给我向老师道歉啊你这家伙！”
“干什么干什么！要打架吗！好啊，只不过让你赢了几回，就以为能当老大了吗！想都别想！看招——！！”
“啊！银时和高杉太狡猾了！总是丢下我一起玩……不行！我也要玩！”
我站在门口，即使不看里面，也完全能想象出是怎样热闹的光景，我熟悉的那些人，是用着什么样的表情嬉闹着——莫名的热气涌上眼睛，我匆匆低下头，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太好了，看来大家都很精神……这真是太好了。
“砰砰砰——”
几声巨响后，房间里陡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细微的砖土碎裂声，松阳老师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起，还是一样的和缓温柔：“看来大家都很欢迎新同学呢，老师很高兴哦……只是，是不是太心急了？先让新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然后再办欢迎会比较好吧？”
“是……”三道萎靡了不少的声音这样说，我几乎能在脑海中勾勒出那三个人垂头丧气、鼻青脸肿的模样。
“阿澈，来。”松阳老师对我招了招手，“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吧。”
我快步走了进去，顺着老师的目光，走到讲台上。
“大家好，我叫清水澈。”我对着台下鞠了一躬，望着银时、桂和高杉三个人被埋在土里，仰着头吃惊瞪着我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今天起成为松下私塾的一员——”
——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