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时月》凰时雨

11、拾章 血影前缘

　　亥时刚到，萧月并未睡下，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房间里的小香炉。夜风从窗外扫进来，夏天的味道越来越浓，不知不觉间离开青云山已有一月有余了。

　　她再一次抽出贴身放着的坠子，那滴红色的液滴仿佛活物，在晶莹的坠子中游曳，却没有像昨夜那般发出幽幽的红光。

　　“师父……”

　　萧月在心里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右手指尖，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灰黑色的线，沿着中指缓缓向上蔓延，已然游到了手腕处。

　　她左手拿起水杯，给自己斟上了一杯茶，旋即将右手中指抵在了杯子边上，缓缓闭上了双目。红色的凤凰图纹再次浮现在了她的脸上，颜色却不似挽云崖顶那般艳到要滴出血来，浅浅浮现的那一瞬，一滴黑的诡异的血滴从她的中指滴落，慢慢地滑进了杯中。

　　一杯清茶霎时变成了黑色，滋滋作响，剧烈地翻滚了片刻方才平息了下来。

　　如果是你，怕早就动手解决这祸害离开这鬼地方了吧。……你将那东西留在燕王身上，是在为我铺平前路吗？你早就知道我会下山来找你，早就算到我会走怎么样的路，对不对，师父。

　　那你告诉我，我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你？

　　萧月边胡思乱想着边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已经完全化为墨色的液体一经晃动又发出了滋滋的声响。这响动拉回了萧月的思绪。她犹豫了片刻。站起身来，拿过花铲，从房间里栽种着绿萝的花盆中小心地掘出一铲土，然后将那盅黑水泼了上去。

　　滋滋作响间，泥土倾刻被腐蚀成黑色的砂砾。

　　她摇了摇头，随意将那些黑色砂砾搅和进花盆的泥土间，转身的刹那，仿佛一阵风吹过，桌上的烛焰蓦地摇晃了一下。

　　萧月心头刹那清明，敏锐的本能促使她足尖一点，飞快闪过了擦着脸颊飞过的银亮刀刃，凛凛刀锋让脸庞感受到了一瞬清晰的刺痛。

　　来人收起了匕首，黑巾未蒙住的是一双苍狼般的眼睛。

　　萧月淡淡道：“王爷既然不想杀我，何必回回出手都是杀招。”

　　燕辰转身关上窗户，取下蒙面的黑巾，“你武艺差到如此地步，停鹤先生为什么会将血影坠留给你。”

　　萧月一时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在南华村住的久，平日里见的无非是淳朴的村民，从来遇到过嘴巴这么毒的人，她深吸一口气，笑道：“王爷武艺好到如此地步，不一样还是得留我条命逼问我为什么身怀血影坠。”

　　“你……”燕辰眼珠转了转，冷哼道，“回回做小伏低，装的一副怯懦样子，现在怎么不继续装了？”

　　萧月返身吹熄了桌上最后一盏烛火，屋内顿时只剩下透过窗户的淡淡月光。她指了指里屋，示意里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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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辰坐在里屋的软椅上，晃着萧月斟的茶，“所以你是说，停鹤先生是你的师父？”

　　“能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萧月轻轻点点头，“我下山，无非是想找到他而已。所以王爷可否告知，你是何时曾见过家师，这枚血影坠又从何而来。”

　　“你也是风氏一族的传人？”

　　燕辰犹豫片刻，却是答非所问，旋即便见萧月的手指微微抖了抖，轻声道，“是。”

　　燕辰看着萧月，她面容平静，但本就是如雪的脸庞颜色又苍白了几分，他叹了口气，“告知我的并非停鹤先生，我也只在三年前与他见过一面，他与家父多年挚友，那次之后……他便与父亲一同北上，父亲再回来时身受重伤，对北地荒漠的记忆也严重缺失，没过多久便故去了。临终前留下了这枚血影坠，嘱托我带在身上。”

　　提起这些时他未见波澜，萧月却察觉出他眼中浮起的淡淡的悲怆。

　　“只是我没有想到，竟然是在这种地方，见到了这枚坠子的另一半。”燕辰直直看向萧月，一贯冷漠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父亲当时重伤，停鹤先生失踪，我不知……他是否尚在人世。”

　　萧月低头摩挲着血滴般的坠子，轻轻摇了摇头，“血影坠是本门秘法所铸，里边封印的是熔铸之人的精血，血滴尚灵，师父必然还在人世。”

　　燕辰轻轻点了点头，没人说话的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门外守卫的鼾声便清晰的传了进来。他扫了一眼门外，轻声道：“你来这云州府，是你的宗门之故吧？”

　　“看来师父与令尊关系极好。”萧月又变回了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方才微小的紧张只是燕辰的错觉。“他与令尊提了很多东西。”

　　“父亲与停鹤先生相识多年，情深谊重，远非常人可比。”燕辰斟酌着词句解释，“与你们宗门有关的事情，父亲只偶有提及，并没有透露与旁人。”

　　萧月摆摆手，“师父既然能与令尊提及这些，必是对令尊信任有加，他的决定我自然是尊重的。”她想了想继续说道，“星象不太平，邪物降世，风氏一族肩上有责，我也义不容辞。”

　　“邪物可是在那杨夫人身上。”

　　“王爷是聪明人。”萧月抬起眼扫了一眼燕辰，“前几日的毒香差点坏了大事。”

　　“邪物加身，如此恶徒，为何要救。”燕辰并没有因为萧月的目光而动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何况，我也有我应做的事。”

　　“王爷可知天降邪物，靠吸食宿主精血为生，想要除掉，必须……”她伸手做了一个抽离的动作，“从活人体内拔出，宿主若死，它将立刻转到下一位身上。”

　　燕辰面皮无声地抖了抖。

　　“王爷想什么我不知道，但因为王爷的一点毒香，我与体内那东西博弈几日，才堪堪吊住了那位的命。”

　　燕辰冷着一张脸生硬地道了声”知道了”又没了动静，屋内气氛再次诡异地安静了下来，这次是萧月打破了僵局：“王爷不必担忧，我懂谁该救，谁不该救。大半月来我日日在同那东西较量，用不了多久便可处理妥当。”

　　“然后呢。”燕辰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补充道，“处理完了这里，又要去往什么地方。”

　　萧月思忖片刻，却没有回答，反倒轻轻嗤笑了一声，“王爷今天装做失足落了水，不只是想引我过去同我传句话这般简单吧。”

　　燕辰眸光闪了闪，没答话。

　　“王爷心里早就有了打算，不是吗？其实王爷也明白，一些不入流的哨子而已，你我都不至于着了道。”

　　燕辰终于发出了今夜的第一声轻笑，他嘴角弯了起来，笑得真心实意，反而让萧月微蹙了一下眉头。

　　他轻笑着说：“小姑娘太聪明了未必是什么好事。”

　　萧月毫不迟疑地反唇相讥：“蠢货才会嫌弃别人比他聪明。”

　　更夫的声音混合着风声从空荡荡的街道上传过来。

　　宋止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合上了书，清风自靖夜江上而来，并不算凉。他站起身来，轻声道，”出来吧。”

　　随着话音落下，屋内烛火一黯，一个黑影鬼魅般出现在了宋止面前，单膝跪地，递过一封书信。

　　宋止接过信轻轻点了点头，那黑影翻过窗户，眨眼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他关上窗，就着烛火拆了信飞快读完，眼中掠过了一丝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