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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chapter 3.4 ...

  •   3.4

      因为要等自由讨论的环节,我少有地注意听讲起来。

      陆元盛主教练还在做埃因霍温的总结,总结完了,又一板一眼地把每个人的表现都点评了一遍。轮到我,什么超常发挥,很有朝气和冲劲儿,潜力很好之类的话,我也没听清楚,但我发现周围原本散漫的目光渐渐集中起来。我以为陆指导给大家施加了什么压力,或者蔡指导来了,抬起头,才发现大家原来都在看陆指导旁边的两个人。

      历来以中为正,以右为尊,这次陆指导照例坐在中间,但左右手边稍微不同了一点——李菊在左,王楠在右。

      李菊和王楠的情况我知道,邓亚萍大师姐退役之时,女乒九龙夺嫡很是热闹了一阵。那时我和老牛李楠等人都在二队,一队两边开仗,我们顺势就地卧倒,但关于二人不和的说法一直众说纷纭,还演绎了不少听风就是雨无风不起浪的传说。为此蔡指导还专门在去年的新年联欢会上从我手中接过话筒,说女乒一定要注意团结,不要把场上的情绪带到场下来,把正常的竞争关系变成一场毫无原则的窝里斗。

      我却觉得蔡指导的用意很值得怀疑,在我的印象中,就是张燮林指导卸任、蔡指导上来之后,王楠的比赛机会才渐渐多了起来。曼谷亚运之后,两人的关系就进一步疏远了,以至于到今天隔阂越来越深,场下见了面都不怎么说话。话说既然如此,这两个人双打是如何配合默契的?哎,我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反正我的主攻方向从来不是双打,也从来不想拿什么双打冠军。

      不过这次吸引眼球的原因,不仅仅是两个人坐一起。李菊一身短衣短裤,身上披挂着国乒的典型装束——前面绣着国旗,后面写“为国争光”四个大红字的圆领衫。而王楠,脸庞白皙,五官匀整,一袭黑色无袖长裙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脚踝的绷带,让整个人修长了不少,一条白灰相间的针织披肩搭住了肩膀,光脚穿一双细带的高跟皮凉鞋。按照卫嘴子李楠的恶毒说法,如果大家可以设想李逵和李师师坐在一起,那么也就可以想像李菊和王楠此时的模样了。

      应该说,我想象不出来李师师和李逵,但这套打扮直接摧毁了我在女乒一队的价值观——原来运动员中也有会穿衣服的,而且打扮起来如此漂亮。

      那一瞬间,我心里怦然动了一下,然后一片好像空了。

      后来我才从老牛那里知道了当时自己的举动。陆指导问大家有什么问题需要提吗,众人都等着我举手上前,而我靠在自己那个靠墙的座位上,直愣愣地望着她们;又似乎根本没有看她们,而是目光穿过她们的身体,凝聚在某个无穷远的地方。

      直到陆指导宣布散会时,我仍然一动不动,呆滞的目光像个大号制冰机,方圆一米的距离都哧溜溜地冒寒气。老牛和白杨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有了一个念头——我不认识老张!

      这次自由讨论没能怼成,王楠逃过了一劫。

      没事的,慢慢来,总有机会。

      不几天机会就来了。

      鉴于埃因霍温我和张莹莹的双打之前我先忘了粘好球拍再忘了带号码牌从而一轮游的惨痛经历,为了在日后的比赛中将这种幺蛾子尴尬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这个周六的双打训练,我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球馆,开始猫在二楼的器材室里……一遍遍地……进行某种粉刷匠(??)的练习。不就是多刷几遍,刷得细一点,匀一点嘛。堂堂的世锦赛单打亚军,李菊和杨影师姐都赢过了,三大赛的决赛也打过了,也算是见了大场面的,还怕搞不定这球拍吗。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粘拍的小行家,不像王楠是傻瓜蛋,一边粘一边扇……”(p.s.借用一下三夕漫画的梗23333)

      五月底,开到荼靡,空气中弥漫着阳光的味道。

      接着是楼下场地不明物体坍塌的声音。

      看看表,似乎还很早,大多人还没到,我翻过窗台,径直从一楼大门口上面的雨棚上跳下来,成功将自己的脚步声控制在了一定音量之内,无比轻车熟路地拍拍身上的灰,振衣而起。

      一号场地四周聚几个人,李指站在一边。

      然后我听见了自己下巴掉下去的声音。

      谁来告诉我场地边这个身穿鹅黄短袖衬衫笑容亲切宛若邻家大姐却在一张塌了的球台前龙行虎步的家伙是谁啊……是谁啊……谁啊……啊……

      “王楠……姐,”我的下巴经过短暂罢工后回到原位,硬是在一句说完的话后面加了一个句末语气词,“你在……做什么?”

      王楠停了停,没说话。

      果然,恍然间发现自己的尴尬瞬间被人撞破,若是正常人,脸至少也会红一红。

      眼见她面露不豫,我心里乐开了花,却连忙做出一份虚心请教的表情,毕恭毕敬而目不斜视地盯着对方。

      “没什么,球台不结实,一脚就塌了。”

      波澜不惊的语气,仿佛只是在陈述自己打了一个杯子、摔了一个碗那样的事实,连看向我的眼神中好像也有这样的意思。

      我愣了,一股火噌地窜了上来,怎么好像踹塌了球台的是自己似的?我也奇怪自己怎么就一下子恼火了呢?

      还是那句话,先认真,你就输了。

      我上前一步就要宣战,却一个不留神,左脚踩到一个滚在地上的球,瞬间脚步一错,失了重心,就直挺挺地扑了上去……

      躲闪不及的她成了第一个牺牲品,再次被我扑倒了,四仰八叉。与此同时,身边的发球机和球筐也被带倒了,然后是挡板,休息区的椅子,椅子上的背包,各种物件稀里哗啦地倒了一地。

      稀里哗啦噼里啪啦叽哩咣当……都说一个女孩子顶三百只鸭子,现在加起来也有三百只鸭子那么吵,真的,足足三百只。

      地上我和她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无语凝噎。

      “还有六百只鸭子趴在地上。”

      李指抱着手,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过看这样子,就算他已经生气,我们应该还不至于挨他一脚。

      王楠的声线带着愉悦,闷闷地笑起来。

      大脑处于当机状态的我忙不迭地撑着手就要跳起来,可跳到一半,身体已经僵住。

      清晰的布料撕裂的声音,哧哧响起,一片静寂之中听得格外清晰。

      我低头去看,已是惨不忍睹。

      ……谁让我忘了把粘拍子的工具放下,又是刀又是剪子又是刻刀;谁让国家队的棉布训练服这么不结实啊!

      我三步两步冲进更衣室,喃喃道:“这下不挨揍不可能了。”

      晚上的公寓食堂热闹非凡,男女生坐在一道,正是可以出风头的时候。

      “哎呀你是不知道,我刚到的时候都被吓着了,那场地,乱得,啧啧……到处稀里哗啦的。楠姐用的是七度空间少女系列,背包倒了的时候掉出来了,”说到此处郭焱压低声音,“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跟羽毛球跳水的那些人说啊,楠姐身上的衣服撕成一道道的,还有一大块挂在老张身上呢……”

      我无语,说好的相声三人组,平日还说好比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也是命,也是球队里五行缺德,郭焱李楠无德,王楠缺德。我知道自己虽然说不上有多大学问多深教养,但我总不乏机警和智力,甚至也不是不知道关心队友和尊重大队员。但那只是在和其他人交往之中。在他们面前,我能克制着自己时而露出的混不吝的脾气,努力给人家以温顺、大方、讲礼讲理的印象。但是她不能容忍王楠一厢情愿的揉捏。她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教导我、管理我,她没有资格把自己的想法和生活习惯加在我的身上,令我成为一个符合她的意愿的运动员。一看到她在训练馆每次都是最早来最晚走,看到那副自信甚至自负的眼光,打一个球输了都笑眯眯的表情,对上她扭扭捏捏却就对不上点儿的击球节奏,我就怒火中烧。于是,立刻倔强代替了未尝不能的温柔,顶牛代替了未尝没有的情意,笨拙代替了素日不乏的灵活,疙里疙瘩代替了心清气爽的流畅。一见她,我整个人就像好斗的公鸡,随时准备乍开自己的翅膀。古语说得好,女为悦己者容。如果成立,那么女就一定要为蔑己者而毁容,女为冷淡自己者而丑。既然我得不到你的悦,容也是白容,干脆我损(读shún)着你,堵着你,恶心你,然而这一切又都不是故意的。我也曾经希望自己在王楠面前表现得好点,善意点,然而一切都适得其反。所以说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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