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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梁上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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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史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大人有公务,咱们自是不敢阻拦,只是方才小女子正在沐浴,实在不方便出来迎接大驾,倒不知大人有何指教,值得将吴王和世子爷都搬出来了,来日倒要跟世子爷好生讨教讨教。”
吴王府长史带人在门外闹了这么久,早已不耐烦,就差指挥手下破门而入了,不想这花魁娘子竟然大大方方开门走了出来,面上被她刺得一红,一时倒有些语塞。
今日这事,若真闹到世子爷跟前儿,以自家世子爷好色的性子,向着谁还真说不准,方才手下这群人说话的确是放肆了,只是他那时候儿被个下贱婊﹡子拦着,也满心的火气,便也没有喝止,要是眼前这个尤物真跑到自家爷跟前儿撒娇撒痴,那倒霉的只怕还真就是自己了。
这样一想,他也不敢再来硬的,拱拱手勉强作了半个揖说:“在下吴王府长史,奉命追捕刺客,有人看见那刺客受了伤,逃进脂胭搂来了,如今脂胭搂各处都已经搜检过了,只剩姑娘这里,还请姑娘看在同世子爷的情分上,不要为难咱们。”
他一口一声绮胭同他们世子爷的情分,听得绮胭心头一阵恶心,她什么时候儿跟他们那个狗屁世子爷有什么情分了?
只是如今她要借着人家世子爷的招牌来唬人,自是不能戳穿他的虚伪。
不过,脂胭搂上下都搜过了,只差她这里?她狐疑地转向玉脂,见她轻轻点头,心头倒是没来由一阵痛快,若非吴王府的狗腿子就在跟前儿站着,她都想仰天大笑三声,为那位有胆有识的英雄叫声好了。
没想到竟然真有刺客,这世上竟然有人比她更想要那吴王的狗命,可惜不知这同道中人是谁,若真让她见着了,必定要将那人引为知己,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前世她受尽了吴王父子的欺凌,今生自是要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如今虽不知是哪路英雄竟敢跟吴王作对,可这刺客要真是进了她的房间,那她一定要想法子保住他的性命才是。
既这样想着,她自是不肯轻易让他们进去,“按理说,你们既是搜查刺客,我们原不应拦着,只是我们这脂胭搂虽不是什么豪门内院,却也不是你们想闯就闯,想搜就搜的。”
见对方长史陡然变了脸色,她唇角轻轻一抿,媚眼如丝地瞥了他一眼,“大人也是知道的,跟咱们来往的人虽不比吴王身份尊贵,却也有好些身份敏感的大人,这一来一往的,说不得就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落在绮胭这儿了,若是被人瞧见了什么不该瞧见的……”
她只是个清倌儿,平日里不过是陪客人在雅间儿里谈诗论画,歌舞娱宾,再要么就是去唱个堂会,陪人游游湖什么的,这闺房何时让男人进去过,不过这长史显然并不常常出入这些烟花之地,对这些规矩并不甚懂,如今虽是面沉如水,一副恨不能吞了她的模样,却也还是按捺着性子,跟她好言好语地商量。
“姑娘放心,姑娘是什么人,咱们心里都有数儿,咱们此行只是为了追捕刺客,至于那些小物件儿,自是无暇关心,姑娘只要让咱们进去好生搜检一番,若没有刺客的踪迹,咱们立时便走,绝不为难姑娘。”
为难?他自是不敢为难,如今被她挡在外头都不敢口吐怨言,真搜不出来的时候自然是只有她说话的份儿,而他们却要好好考虑考虑该怎么跟自家世子爷交待了。
她含笑点头,目光一一从这些男人的脸上荡了开去,“大人说话,绮胭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大人需要明白,绮胭虽是烟花粉头儿之流,却也是在许多大人面前排的上号儿的,若是让他们知道,绮胭随随便便就放别的男人进了闺房,那——”
被她那媚眼儿一抛,目光一扫,在场的几个家奴都目光呆滞,口中哈喇子流得老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只有那个长史还记挂着自己的差事,板着脸不敢有一丝的大意。
“姑娘到底想要如何?”他的脸都绿了,若非忌惮着她口中的“大人”,十有八九包括自家的世子爷在内,他早一掌劈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了。
“绮胭不敢如何,只是想请大人回府请个信得过的嬷嬷来,既能帮大人查清刺客到底有无进过绮胭的房间,又可免绮胭无辜受辱,平白的坏了名声儿,大人觉得如何?”
他觉得如何?他恨不能撕了眼前这个贱人,去她的清白名声儿,她一个烟花女子,哪来什么清白名声儿!
听着眼前这个男人冷冷地说出拒绝的话,绮胭也不以为忤,毕竟她也没指望这一招儿真的能成,如此拖延时间的要求,眼前这人要是真答应了,那他不是个蠢货,也是个废物,吴王府的亲信官吏,想来应该有些本事才是。
“那,大人这可是让绮胭为难了。”她故意沉吟一下,直到对方面露不耐欲要翻脸的时候,才长叹一声道:“那绮胭就退一步好了。”
长史眼睛一亮,目光霍霍地盯着她,似在等着她的下文,她初时百般推脱,提了那样荒唐至极的条件,如今这么痛快地退一步,那肯定是有什么别的条件等着他的。
绮胭也果然没让他失望,清清嗓子,伸出三根手指说:“绮胭可以退一步,好好配合大人的搜检,不过绮胭得跟大人约法三章才行。”
“愿闻其详。”
她按下第一根手指,“第一,绮胭这房间除了列位大人,从来没有旁的男人进去过,如今大人带着这么多人,兴师动众,实为不妥,要搜可以,只能委屈大人一个人进去。”
他略一思忖,点点头,“行!”
“第二,绮胭的身份,大人也是知道的,别说是东西,就连绮胭这个人,也不是自己的,若是让那些大人知道自己的东西被旁人碰了,只怕会不高兴的——”
长史皱眉,“你待如何?”
“简单,大人进去后,要想翻检什么东西,只管告诉绮胭,绮胭自己翻给大人看,就不劳大人亲自动手了,如何?”
他咬咬牙,“可以!”量她一个烟花女子的房间,里头能有多少藏人的地方儿,只要进去搭眼一瞧,也就有数儿了,就是要翻检,也没几处地方需要动手,她要替他服役,他乐得轻松,或许待会儿还可以借着让她翻检东西的机会,多指使指使她,出出自己心头的那口恶气。
绮胭含笑点头,这都能答应,看来这人的底限还真不高,“第三,绮胭这房间虽不比大家闺秀的精致奢华,却也有好些要紧的物件儿,当然,这些东西也算不上是绮胭的,列位大人的好意,绮胭不过先替他们收着罢了,若是少了什么——”
“下官只是搜检刺客,对姑娘房里的摆设物件儿不敢兴趣。”他黑着一张脸,已经濒临暴发的边缘,她房里就是有座金山银山,也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当然,若是那金山银山能藏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如此,绮胭就放心了,若是这房里真少了什么,或是什么不该让人瞧的被大人瞧见了,只怕对大人也是个麻烦,说不得到时候儿绮胭还得请世子爷做主,帮绮胭找那些大人赔罪,如今大人能够体谅,那是再好不过了,大人请。”她闪身让开了房门,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长史冷哼一声,回头对着旁边的随从使了个眼色,自己抬脚迈进了绮胭的房门。
虽是之前被绮胭好一番敲打,但真进了房门,他还是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真不敢想象这样的房间只是一个烟花女子的住处,只怕寻常大户人家小姐的闺房也没这么精致吧。
房间被一座紫檀雕刻十二扇汉宫春晓的屏风隔成里外两间,家具虽不成套,却不是紫檀就是红酸枝,鸡翅木,什么大理石汝窑钧窑的瓷器随处可见,随便拿一件出去,都要被寻常百姓当做传家宝。
房间里东西虽多,却是疏阔大气,半点儿不觉逼仄,外屋儿摆着桌椅花架,想来是待客之所,里间儿放着一个大大的浴桶,周围还有不少淋漓的水渍,方才那个女子说她正在里头沐浴,瞧这副光景,倒是没有撒谎。
他只瞥了一眼那些凌乱的衣物和漂着花瓣儿的旖旎浴桶,便耳根微微泛红,赶忙移开了眼,这房间里除了那几个大大的衣柜,便只有床后那道挂着帘子的暗间儿能藏人了,不过那刺客颇为高大,想来要在装满衣物的柜子里躲藏也颇为困难,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指挥绮胭将所有的柜门儿都打开,只略略瞄了一眼,便示意她可以关上了。
他俯身往床下一瞥,空荡荡的一点儿杂物都没有,绮胭好笑地看着他东瞧瞧,西看看,这人倒也规矩,老老实实背着手,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没动,她方才在外头拖延了那么长的时间,便是刺客真藏在这里,有那个工夫也早逃走了,如今又怎么还会躲在这里等着他来搜。
她无聊地环顾四周,这房间也没什么别的能藏人的地方儿了,待会儿他搜不出人来,看她怎么奚落这个吴王的狗腿子。
她正想着,却冷不防一粒什么东西从上头落了下来,直直滴在浴桶里,原本乳白色的香汤顿时泛起一丝红晕,虽有零星几片花瓣儿在旁边,却也是触目惊心。
梁上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