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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养家糊口 ...

  •   夜幕低垂,夜色四合,这对平常人家来说,正是收工的时刻,满带着一身的疲惫,挑担荷锄而归,一袭炊烟,一声暖语,便可洗去一天的疲惫。

      可金陵这座江南第一城里,秦淮河沿岸却一派灯红酒绿,燕舞莺歌,正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这片无边风月地,遍布了大大小小的亭台楼阁,歌舞欢场,若想玩出新意,每家妓馆都备着几条花船,荡舟河上,朦胧妖冶的灯光下,几多丽人娇娃穿红着绿,妙舞莺歌,忒的一片繁华景象。

      千里江南,十里秦淮,几多文人墨客,风流浪子,甘愿溺死在这富贵温柔乡,又有几多悲欢,几多情仇,在这里一一上演。

      在这众多的秦楼楚馆中,脂胭搂无疑是最最惹人注目的,倒不是它修得有多富丽华贵,也不是它有什么独门秘技,揽客奇招儿,说来也简单,自从十几年前,这里出了一位绝色丽人玉脂姑娘,温柔大方,性子又和顺,不似别家头牌姑娘,一言不合就要拒客,一个不喜就要翻脸,这位玉脂姑娘仿若深宅大院里走出来的千金贵女,又温柔乖巧似亲切和善的邻家小妹,怎不让人流连忘返,一颗心就此牢牢系在她的身上。

      但凡是各家数得着的头牌人物,大多地位超然,手头儿也多少有些积蓄,风月场中打滚儿多年,总有个疲惫落寞的时候儿,长江后浪推前浪,若不想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那便只有一条出路——寻个还说得过去的人,拿着自己的私房嫁妆,风风光光赎身出去,自此摆脱这烟花地,天高海阔,自在遨游去吧。

      只是这脂胭搂的玉脂姑娘却是个例外,纵横秦淮十几年,跟她年龄相仿的姑娘早已要么振翅高飞,要么委身下尘,潦倒沦落,唯独她却年复一年,在这秦淮河边最引人注目的脂胭搂待了下来,其间拒绝了多少人想要替她赎身的请求,是以有人传说,玉脂姑娘是要留在脂胭搂里熬资历,等着将来做老鸨,一心吃这行饭了。

      只是这玉脂姑娘却甚是沉得住气,无论外头的流言有多么不堪,都不曾多说一句辩解的话。渐渐的,众人见她既无招兵买马的行动,又无大肆扩张的野心,那些流言也就渐渐淡了。

      只是美人儿总有迟暮的一日,脂胭搂虽有无数的后来者渐渐居上,玉脂姑娘也悄悄儿移到了二楼,跟一众小红牌住在了一起,可那光景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大有没落之势了。

      谁都以为脂胭搂已经不行了,吴妈妈已是黔驴技穷,再也难靠以往的老本儿支持这偌大的场面,却不料就在那一年春天的花魁竞选上,脂胭搂竟石破惊天地出了一位技艺惊人,艳冠群芳的绮胭姑娘,不但一举拿下了当年的花魁娘子名号,更是在以后的几年里,让这一殊荣再无旁落。

      有好事者暗中打听,这才知道这位名声赫赫的花魁娘子,这位脾气跟技艺一样令人咂舌的绮胭姑娘,竟然是玉脂的妹妹!

      众人恍然,难怪那玉脂姑娘多年来拒绝无数的求亲,宁愿在脂胭搂里委屈的自降身份,也不肯从良离开,却原来是还有这么一个绝色潋滟的牵挂。

      有这样一个好妹妹在,玉脂姑娘自是不用担心后半辈子的着落,至不济,待他日绮胭有了如意郎君,嫁入豪门的时候儿,还会忘了自己的亲姐姐吗?

      只是还不待众人找出花魁娘子封绮胭的芳心所系,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玉脂姑娘要从良了!

      这可真是稀罕啊,人家从良,无不是在自己风头正盛,身价儿最高的时候儿,这样一来身份高些,日后从良,在夫家的地位也高些,不会轻易被人小觑,二来外头脸面上也好看些,自己到底不是人老珠黄被赶下了头牌的位子,而是自个儿手段好,栓住了如意郎君的心,主动离开。

      可玉脂姑娘这赎身的时刻,挑得可真是耐人寻味啊,既不是在自己风光无限的时候,又不是什么好人家儿,以往的头牌姑娘,无一不是嫁入豪门,虽说是名分上多少要吃亏些,可终究是锦衣玉食,富贵无边,这玉脂姑娘倒好,嫁个小小不入流的捕快,虽说没有正室压在头上,却要荆钗布裙,粗茶淡饭,她图的什么呢?

      当年想要给她赎身的人,哪个不比这其貌不扬的小捕快强?

      只是说归说,叹归叹,玉脂姑娘还是跟着那个叫小丁的捕快离开了,因着她早已不复往日的风光,是以人们只是在最初几日摇头叹息了一回,过后便又是一片歌舞升平,毕竟脂胭搂早就有了自己的头牌姑娘,要想跟绮胭姑娘搭上话,这玉脂姑娘倒是个不错的开场白呢。

      玉脂离开时,怀里只揣了个小小的包裹,按着风月场中的规矩,姑娘的一茶一饭,一衣一饰,都是妈妈提供的,好好儿的将她们养大了,如今要走,自然也要将所有的东西给妈妈留下,算是“孝敬”她老人家的。

      自古以来规矩如此,哪怕是头牌红姑娘,要走也得依着这个规矩,却从未有人质疑,这姑娘这么多年来给妈妈赚了多少银子,这些钱,别说是这些年的衣食了,就是拿这些银子照着姑娘的样子,原样儿也能打出几个银人儿来了。

      如今玉脂要走,吴妈妈擦眼抹泪儿,满腔的不舍,却也还是依着规矩将她头上的簪环首饰一一卸了下来,就连身上的衣裳,也全无一丝锦绣。

      楼里要好的姑娘自然要来送行的,这也是风月场中的规矩,新人送旧人,总不能让旧人就这么光着身子走出去,好歹要有几样说得过去的物件儿充充场面,玉脂怀里那个小小的包裹,就是姑娘们你一件,我一件,凑出来的行囊。

      绮胭早就将自己攒下的宝贝拿给玉脂,让她偷偷交给小丁了,如今也只是依着其他姑娘的例,略添上几样东西表表心意罢了。

      体己东西自然要私下里给,没的这时候儿掏出来点了老鸨的眼,让她心疼肉跳,回头又生出什么旁的事端来。

      吴妈妈的眼泪,虽说多是逢场作戏,可玉脂在脂胭搂十几年,不说当红的时候给她赚下了多少银子,单说临走还给她留下了绮胭这棵摇钱树,就足够她念佛了,是以多少还是有些真情流露。

      吴妈妈前脚儿将玉脂送出了大门,绮胭后脚儿就从后门儿溜了出去,身为头牌红姑娘,出入自然有人跟随,只要不是太出格儿,吴妈妈在这些小事上总还是能迁就的。

      一时到了小丁新置办的小院儿,眼看着玉脂和小丁满脸洋溢的幸福喜悦,她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给玉脂赎身,用得是我这些年攒下的那点儿银子,玉脂愿意嫁我,已是我的福气,这赎身钱,说什么都得我来出。”小丁笑着瞄了玉脂一眼,“这个小院儿,里里外外所有的一切,都是玉脂的私房置办的,如今我可是实打实的倒插门儿,娘子可别哪天恼了,把我扫地出门才好。”

      玉脂羞红了脸,偷偷在身后掐了他一把,她还不习惯这样“明目张胆”地在绮胭面前秀恩爱,如今绮胭好容易出来一趟,还是赶紧把正经事交待清楚才好。

      小丁收到玉脂投过来的眼神儿,点点头,复又正色道:“绮胭姑娘的好意,我同玉脂的心领了,只是玉脂既已嫁了我,这养家糊口,自然就是我的责任,姑娘也尽管放心,虽然我这些年没攒下多少钱,但我以后努力些,又没了脂胭搂那处销金窟里的庞大花销,让玉脂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还是不愁的。”

      一席话,说的玉脂和绮胭都笑出声儿来,的确,这些年小丁为了捧玉脂的场,可没少往吴妈妈的怀里塞银子,如今没了吴妈妈这个吸血鬼,凭着他在衙门里和街面儿上的收入,养家糊口的确不是什么难题。

      “这是姑娘前日托玉脂递出来的东西,我托了熟人,兑给了那些富家大户,价码儿倒比旁的店铺当铺高些,共换了三万六千两银子,再加上姑娘攒下的那些私房银子,一共是三万八千多两。姑娘交待让玉脂用这些银子置地,前儿我也托相熟的朋友打探过了,可惜城外大块儿的良田都攥在那些世家大户的手里,余下的要么贫瘠不堪,要么就地方太小,日后照管起来也是个难事。”

      他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道:“恰好前儿东市一处织坊犯了事儿,打死了两个做工的小姑娘,犯了众怒,如今为了这桩人命官司,急着典押城外一片八百亩的桑林,如果姑娘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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