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心》梦也清寒

5、卷一 长印 （4）

　　梁佑泽从回忆中扭转头来，手中的咖啡只余少许。咖啡真是个好东西，让人头脑清醒到连那些蒙尘的回忆都历历如昨。
　　侍者此时上前来，微微躬身：“小姐，由于您是今天的第一位女客，因此可以享受免费续杯的服务。请问有需要吗？”
　　梁佑泽笑笑点头。
　　在侍者奉上第二杯美味之前，梁佑泽轻轻翻开了那本杂志，手指在目录上逐行划下，最后停在一个题目上。
　　32页。一首散文诗。

　　《飞鸟与天空》
　　曾经，
　　那多彩的羽，是挣不开的囚笼
　　我愤怒，失望，原地徘徊
　　可恨这一身华裳比骨的重
　　哪里的天空
　　可以有不展翅的飞行
　　让我望见
　　云的自由，星的清辉
　　或者，这天空
　　可以将我的羽统统收去
　　让我不怕璀璨下的灰暗被谁看见
　　让我能轻易的展翅，与云和星一起
　　成为你衣上最朴素的点缀
　　和留在心间的影

　　一首寓意简单的小诗，字里行间还显着笔力的稚嫩。
　　那时候的你们，也曾这样渴望过逃离吗？
　　题目下端正的楷体小字——□□贺嘉源。
　　可我所知的那时的你们，美好得让我妒忌……
　　……

　　“□□，一起去打球？”
　　窗边埋首书中的女孩听到有人招呼她，抬起头，向门口的人望去，轻轻微笑摇头。
　　邀约未遂的男孩有些失望，落寞地跟着一群男生下楼去。很快，他的身影又出现在窗外的球场上，每一个转身、起跳、投球，姿势美妙。
　　窗边的女孩有点失神，他这是一周里第几次来邀自己了？去图书馆一次，帮老师批作业一次，打球三次。
　　难道他……
　　她不敢想。他那么好。
　　窗外响起女孩们的喝彩尖叫，他又轻松命中一个三分。虽然他投篮的时候的确很帅，但这不是□□最喜欢的他。
　　记得还是学期刚开始的时候，照例高一新生要集体参加学校的迎新晚会，个别有表演才能的学生还要与高年级的同学一起贡献演出节目。
　　那天下学后，□□独自前往小剧场，想最后再适应一下那架钢琴，以防第二天的表演出丑。
　　当她走进光线昏暗的剧场时，略微环视了下四周，没发现有人，她松了口气。钢琴就摆在舞台的侧边，她快步走过去，还好借着舞台中央未熄的几盏射灯的光亮，足够她看清琴键。
　　《罗密欧与朱丽叶》，一首略带忧伤的曲子。当她弹到第三遍的时候，忽然有琴音自远处响起，弱弱的，轻轻的，却声声入耳，与她手下的旋律相谐相和。她没有犹豫停顿，一直流畅地弹至曲终，那琴音也渐次低回，直至无声。
　　她转头向着琴声的来处，那里是隐没在黑暗里的一片观众席。渐渐地，有一个身影凸出于那黑暗之上，由远及近。
　　或许她应该感到害怕，那样偌大的一个剧场，只有她身周的一小片光亮，从黑暗中走来的黑影，意图不明。
　　但她没有，一点都不。她相信，能用小提琴将她的旋律配合得丝丝入扣的人，不会带着恶意而来。
　　那个人慢慢走近，射灯金黄的光逐渐播撒在他身上，从一侧至全身。他走到离她五步远的地方站定，望着她轻轻微笑起来。
　　“你是……□□？”
　　他的语声有些迟疑，但眼里的光却温和笃定。
　　“你好……”她微微点头，“你是？……”
　　“贺嘉源，高一三班，我们是同班，只是你还没来得及认识我。”
　　“那你怎么会认识我？”
　　“我帮班主任整理过新生资料卡，发现你在特长一栏里填了钢琴，于是顺便向老师推荐了你来参加迎新晚会。”
　　“会弹钢琴的应该不止我一个吧？”
　　“我们班的确只有你。至于其它班，我不清楚。但我觉得能弹得这样好的，也应该只有你。”
　　“也应该只有你”这一句话，叩动了□□心中的某个地方。即将过十六岁生日的她，被这一句话，还有那个男孩脸上似极了日光的灯影弄得有些目眩神迷。这样的一个场景，有点像她自小听熟了的一个故事，在那里面，一切都完满美丽。
　　而她自己，也能拥有同样的情节吗？
　　“今天是周五，很多同学都回家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听到自己小声地转移着话题。
　　“正因为这样，我才会来这里，想着不会有人，想把明天要表演的节目练习下，找找舞台的感觉。”
　　原来他竟跟自己想的一样。
　　她不好意思地微笑起来，“你要表演什么节目啊？”
　　他没有回答，而是将手里的琴轻轻搁在肩上，婉转悠扬的琴音立刻弥漫在两人之间。一曲奏毕，他缓声道：“就是这个，感觉如何？”
　　她怔怔的没有说话，迟疑半晌还是说了实话：“怎么说呢，不像很熟练的样子，曲调衔接的地方也不很自然，结束的也有点突兀，当然如果不仔细听的话，还是很不错的。这是什么曲子？”
　　他听后，没有不悦，反而笑起来：“这曲子没有名字，刚谱成三天不到，你说的意见都很中肯，足见你听得很认真，而且是个很诚实的人。”
　　她不好意思低下头去，轻声道：“这是你自己谱的吗？”
　　“是。不过真是不容易，这也是我第一次谱的。”他说着时却一脸轻松，“要不是班语然非缠着我让我帮她伴奏，我真是懒得搞的。”
　　班语然，这个新同学她认识，是班里最漂亮、中考成绩最好的女生，就连一向对自己容貌颇自信的□□，也承认班语然无可争议的班花位置。
　　“那她明天要表演什么节目啊，要你给她伴奏？”
　　“她要朗诵舒婷的《致橡树》。她抱怨找不到合适的曲子，所以就赖上了我。”
　　“哦。”她小声回应道，“你们认识很久了吗？不然她怎么知道你会拉小提琴？还能写曲子。”
　　“也没有很久。”他耸耸肩，看一眼腕上的手表：“不早了，该去食堂了，不然没得吃了呢。我要先走了，你还要再练一会儿吗？”
　　告别来得这样匆促，□□没能反应过来，只是诺诺，望着他的背影迅速消失，□□重新坐回到钢琴前，却没了弹奏的兴致，手指在琴键上杂乱地敲击着，思绪悠远。
　　第二天的演出可谓圆满。□□的节目靠前，她表演过后，就收拾停当，坐在观众席等待那个诗朗诵。班语然终于出现在台上，亭亭玉立，裙裾翩然。她的声线也如她整个人一般温婉清爽，诵到激昂处，掌声雷动。□□静静地看，用心地听，那曲子配上班语然的朗诵，果然不再显得不协调。
　　他今天穿的是深蓝色的燕尾服，衬起他挺拔修长的身材，说不出的服帖耐看。朗诵完毕，台上的两人携手向观众鞠躬谢幕，自□□这个方向望过去，真是双双一对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