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侠临风》虎客下南山

3、望忧村

　　初醒，是如灵静一般随和地感受。
　　空旷的木房里，散发着一股清淡的干木香，由于忘忧村就在肆凰山脚，隐约还能闻到方圆百里的异香，夹杂着甜甜的薄荷味，林中晓肚子打了个哆嗦。他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不由心生凉意。
　　“你醒了”，刘奶奶端着木盆进了屋，盆子里的热水呼呼冒着热气。
　　“我给你擦擦汗吧，这几日你常做恶梦。”刘奶奶边说边打湿着麻布巾。
　　“我姐姐呢？”林中晓焦急地问着。
　　“哪有姐姐啊，这里只有你娘啊。”
　　“娘亲？”林中晓惊愕地望着母亲苍老的样子，百般打量，已然认出，在他面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的确是他娘。他失声痛哭起来。
　　“娘，你怎么变成这样？我睡了多久？”他不解地问。
　　“六十年。六十年很短，和你一离别又相见恍如隔日。”刘奶奶一脸祥和，仿佛林中晓死而复生，母子团圆已是她最大的快乐。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不过我仿佛真的死了一次，中箭之后，我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久，跌倒了又起来，起来又跌倒……”
　　“不要说了，不要想。”刘奶奶快要含不住泪，赶忙阻止他的回忆。“这些我都记得，我们都不要去想了好么？这都成为过去了。真是苦了你了。”
　　“苦的是娘才对，苦等这么多年，我真是不争气。”
　　“你这么说，娘很开心，娘知足了。”刘奶奶和林中晓抱着，互相安慰着，母子团圆的温暖像是融化了整个屋子，香气也跟着厚重了起来。
　　“可是，我姐姐呢？”林中晓问着。
　　“你是说妖精鸾心吧？”
　　“是的，我似醒非醒的时候都能听见周边的声音，那石头的脉动，好像我能感受到一切，只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说话。”
　　“她在一直照顾你么？”
　　“她一直跟我说话，就像姐姐一样，我就自认了他是我的姐姐。”他肯定的说。“他给我喂山果，喝泉水，还给我洗澡。”说着，脸噗通一下红了起来。
　　“咯咯，那以后这些事情还都要自己动手去做了。”
　　“只是这六十年，她为何不曾老去？她的声音一直如此让我安心。”
　　“她，和你现在的模样一样，她是为妖精，非人非妖，能保有容颜。你亦如此吧。”说罢，在他床沿放下木盆，照与他看。
　　林中晓摸着自己的脸，惊讶地拽着自己的耳朵。
　　“现在我可还是人？”
　　“你是，你当然是，只要你选择做人，终会有所偿的。”刘奶奶叹了口气，不想往远处想。
　　“是姐姐救了我们对吗？此刻她人在哪里，我也很想见她。”
　　“她把你带过来之后，就走了。她比我们更可怜，没有身世，没有亲人，没有过去，这六十年她应该很高兴遇见了你。”
　　“等我好了以后，我想去找她道谢。”林中晓快乐的时候，还像当年一样，满是孩子气。
　　“当然，我们都亏欠她很多。”
　　林中晓的肚子不听使唤地怪叫着，他揉了揉肚子说，“娘，有吃的吗？”
　　“有，有，早准备了一厨的东西，就等你醒来做与你吃了。你等着，我去做你最爱吃的山楂糕，小炒肉。”刘奶奶欣慰地踱着步做菜去了。
　　“姐姐，你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林中晓倚着双臂，遂感全身麻木，想要下来活动活动。他一脚没站稳，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压得他一只耳朵疼的要命。
　　“这以后我要好好照顾我娘，还有这一对大耳了。”
　　他坐于院门口的木台上，望着天上的星空，三颗明亮的星星连成一个三角，甚为闪亮。屋内炒菜声声，香气散到院子里来。他想：如果姐姐也在这里，他们一家该是多么得幸福甜蜜，他盼望着这一天能早些到来。

　　旭日初生，驱散了一夜的凉气。一抹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射在窗前，林中晓动了动耳朵，听得清村边流水哗哗不绝的声音，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这初醒后的第一个早晨，竟是如此美好。他一望窗前，十几只小鸟挤在窄窄的窗沿上，一动不动地观察着这从未见过的生命。
　　林中晓走到窗前，鸟儿们竟也不躲不闪，还有两只大胆飞到了他的肩膀上，啄了啄他的耳朵。
　　“去，去，这又不是虫子。”他摊了摊手，赶走了鸟儿。房外宁静地景象让他格外惬意，他双手伏在窗边，看着远处的一切。一只隼鸟周旋在半空上幸福的飞翔，村里的小路弯弯折折，旁边翠绿的薄荷田一直绵延到下一个山头，早起的农妇已然开始采摘着布满青露的新鲜薄荷。他遥望着旭日升起的地方，浓绿地山峦围着团团迷雾，他好奇地思忖着姐姐是否就在去往那个方向。
　　一副甜美的表情，一幅美妙的画卷。
　　“中晓，你醒了啊。”刘奶奶背着竹筐，正要出门去采薄荷。
　　“母亲，你这是去哪？”
　　“去采些新鲜薄荷，明日给城里香娘送去。早饭在锅里闷着，饿了就下来吃点吧。”刘奶奶说完就准备动身。
　　“母亲，以后就由我来做这些事情吧。”
　　“你还不懂地这采药，要慢慢学，记得我也是花了好几年才学得熟练。”刘奶奶一脸笑容地说。“以后你要学得还有好多，香娘那里更是。”
　　说罢，刘奶奶将剪刀、布条熟练地缠在一起，拿着水具和小铲便出门去了。
　　林中晓来不及穿好母亲准备的新衣裳，透过窗口，看着母亲蹒跚地步子渐渐消失在村中小道上。
　　“没有我的时候，母亲竟是这样一人过来的。”他眼里的泪水忍不住直打转。他突然想起自己中箭的时候，跌倒在地上，怎么挣扎都无法抓住母亲的手，直到母亲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是他，都是那人！”林中晓记起了是谁害的他们家破人亡。他的双眸变得犀利了起来，竟变得有如黄瞳兽眼般异样，林中晓感到一阵刺耳的声音在脑内乱窜，他使劲捂着耳朵，那声音却变得越发的清晰，转而又缓缓变作能够让人听清的女人的声音。
　　“人间八相，一静一动，三死三生，若风若雨，屏心隔世”。他趴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不停地念着这几句话。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又都平静如常。
　　“是鸾心姐姐对我说的话，她让我记住的话。”他记起鸾心在他昏迷的时候对他的呢喃，那时的他感受到身体被一种力量包围，温暖驱走了身边的凉意。
　　“莫非新生，是要放下一切么？”他思考着。
　　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打断了他。
　　“刘奶奶，刘奶奶！”一个十岁大的小孩，蹦跳着朝院里跑来，手上拿着吃了一半的米糕，嘴上留着早饭的残渣，着实可爱。
　　林中晓一想，这可怎么办，自己醒来从未见过生人，这被人撞见怎么办，他又细想了一下，自己是迟早要出去见人的，这时候怕啥，倒不如先吓他一吓，看他反应如何。
　　这孩子叫小宝，是山脚溪边一片住户里王家的小孩，平日里是被生疼惯了，长得一脸胖相，见到生人总是一脸尴尬，跟熟人倒是热乎有趣得很。
　　他站在门口见无人答应，便进了院子，偷偷摸摸地朝房里瞄了几眼。
　　“有吃的，是薄荷饺。”他闻见了厨房飘来的香气，这薄荷饺一般只有城里下来房账队才会做的美食，平日村里少有的做，这一闻着薄荷饺肉馅的香味，倒是谁也经不住诱惑。
　　林中晓一想，这小子正事不想，先想到了吃，准得好好惊这一小子一番。
　　小宝跑到厨房打开锅盖，正准备拿起一个饺子丢到嘴里，林中晓躲在厨房门后，走到他身后一声怒吼，“哇！”
　　小宝转过头来，惊了一下，竟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他。
　　“喂，看见我，还不害怕？”林中晓不解地看着小宝。
　　小宝仍是一动不动，两人就这么盯了许久，小宝哼了几声，一会便大笑起来。
　　林中晓甚是生疑，难道这小孩见过和他一般模样的人，竟是这般反应。
　　“你笑什么？喂喂，问你话呢。”林中晓有些不耐烦。
　　“你……哈哈哈……你怎么叫人把耳朵拧成这样了……哈哈哈……原来你比我还不听话。”小宝笑的停不下来。
　　“我不听话，我看是你不听话，到别人家来偷吃东西。”林中晓严肃的说。
　　“那你又在这干嘛？”小宝想了一下说：“刘奶奶都一个人在这里好多年了，从未听说家里还有别人。”
　　“我是他儿子。”林中晓一想不方便告诉他人实情，便编了一团：“我花了十几年才找到我娘，以后就和我娘一起住。这里就是我家。”说罢，就拽着小宝的袖子往外走。
　　“别急，别急，我，我是有事要说。”
　　“说吧，什么事？”
　　“这，这你得让我吃几个饺子，不然谁也不说。”
　　林中晓一愣，想这小子竟威胁于他，不过他并无恶意，正好自己又没吃早饭，不如一起吃了吧，正好算是认识一下这村里的第一个朋友。
　　“那也好，东西可以吃，但是得先把饭呈上来，两双筷子，两双碗，把手洗干净。”林中晓毫不客气地说。
　　“哈哈，吃饺子吃饺子喽！”小宝蹦跳着去厨房收拾去了。
　　这孩子竟也勤快，看来并不是光吃不做的富家孩子，没一会，便收拾好东西，摆了一桌子饭上来。林中晓没想到，娘亲做了这么多好吃的，竟是早餐也如此丰盛，赶得上大餐了，只是便宜了这小子，倒也对他要说的事好奇起来。
　　小宝等不及大吃起来。“你别光顾着吃，你倒是说啊，来找我娘有什么事？”林中晓问。
　　“是我爹说的，无忧城里来了个女相师，据说会些异术，把城主说得是又给钱又给地。”
　　林中晓边吃边说：“那和我家有什么关系？”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他相中了咱们村，想弄出一片田来建一个大院。可是偏偏看中了你们家这片地，听说城主决定过两天就派人来请你们走啦。”
　　林中晓一听，惊得筷子都掉了地上。
　　“这怎么能说搬就搬，我娘亲都在这住了几十年了。”
　　“所以，我爹爹听了信儿，想告诉刘奶奶，看看想个主意，让那女相师挪个地方建院。”
　　林中晓还是小时候的倔脾气，听得旁白无故吃亏的事，火气就上来了。
　　“这相师我得好好会会他，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总之，我好不容易来这里和娘住下，岂有赶我们走之理。”林中晓气的饭都吃不下去。
　　小宝擦了擦嘴角，一看还有几个腌制的肉干，香气扑鼻，又痛快地吃了起来。
　　“你先别着急，我也有办法，不过……”
　　“不过啥？”
　　“不过我们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信不信得过你。”小宝略带怀疑的说。
　　林中晓灵机一动，便说：“你看吃都请你吃了，话也听你说了，你觉得我是在骗你吗？不如这样，我刚来这里，又没有朋友，你做我第一个朋友如何？我信得过你。”林中晓带着诚意说。
　　“我想一想……好吧，我叫小宝，住在南溪桥边的第二个房子里。今天你请我吃饭，我就帮你这个忙。今天午后你来找我吧。我把办法告诉你。”
　　“我叫林中晓，小宝弟，那全靠你了。”
　　“好的，晓哥哥，不过我得回去了，回去晚了，我爹会说我贪玩打我的。”小宝满足地揉了揉肚子，转身就要出门。
　　“唉，等等，办法可行吗？”
　　“我还要再回去好好想想，还得叫上村里其他朋友。”
　　“其他朋友？”林中晓匪夷所思，但看得小宝一脸自信，心里的怒气竟也平消了许多。
　　“就是二当家，三当家，伙计还有大厨子，我是大当家，下午我介绍你加入我们，你就是四当家。别忘了午后到南溪找我们。”说完便跑出院子，一溜烟便没了影。
　　林中晓疑惑地望着门口，“这小子能行吗？”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眼下得拾掇好东西，换个好行头，等他娘回来。却又想瞒着他母亲，像个男子汉一样分担家事。
　　他已然把这肆凰山村的小院当成自己真正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