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渊王姬》冬暝

3、北方战场

　　身处漩涡中心的迪克并不知道琳的苏醒在世界各地的十二煌星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他在天黑之前顺利找到了一处可以歇息落脚的地方，拾了些枯柴与野果回来，此时正蹲在地上试图点燃木柴堆取暖。
　　之前在山洞中迪克已经用完了最后一张燃烧纸，这会儿他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方式，用两块打火石摩擦引燃火星。琳见状伸出了手，食指轻轻一划就带起了一串飞舞的流炎，轻而易举的点燃了火堆。

　　“差点忘记你是炎属性的战刀了啊。”迪克笑着站起身来，将打火石丢到了一边，拿了野果煨在火堆旁边，“在野外可真是个方便的能力。”
　　琳没有说话，望着燃烧的火堆有些出神。眼下时值朔月，夜空中的星星清晰可见，炎之境上空的南双子星交相辉映，是琳从未见过的奇特景象。她知道那是魔法纪末期提出的贤者计划的产物，当初如痴人说梦一样的提案如今竟然已经成为现实，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琳这里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时代。

　　这样清晰的时空错乱感让琳有些恍惚，正在出神之际忽然感觉周身一暖，抬起头正好看见迪克将自己的毯子围在了她的身上，口中还一边嘱咐，“炎之境的昼夜温差很大，不注意保暖的话很容易感冒哦。”
　　“……您呢？”琳怔了一怔，棕发的少年穿着冒险者常用的轻皮甲，整个胳膊都露在外面，坐在火堆旁冷的直搓手，却把唯一的毛毯给了琳。

　　“不用担心，堂堂男子汉的我可不会被感冒打败的。”迪克蹭了蹭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咧嘴一笑，伸手将煨在火堆便的野果翻了翻个，而后拿起一个火候差不多的递给琳，“炎之境特产的红树果，煨热之后的味道很不错，特别适合在这样的寒夜里吃。”

　　他递了一个给琳，自己也拎起一个红树果咬了一大口，鲜美温热的果汁溢了满口，迪克满足的呜咽了一声，也顾不得烫，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个果子给吃了个干干净净，末了还舔了舔自己沾上果汁的手指，抬抬下巴示意琳也尝尝。
　　琳双手接过煨热的树果，学着迪克的样子低头咬了一口，红树果比想象中的还要鲜嫩多汁，在沉寂了八百余年的口腔中炸裂开来，美味的让人想要流泪。棕发的少年眼神亮晶晶的等着她的反馈，琳望着手中的树果，心头蓦地一暖，更为自己方才的僭越感到内疚。

　　“……您不必如此。”

　　“嗯？”迪克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

　　“……我不过是为了战争而被制造出来的武器，并不值得您如此对待。”琳将树果放在了地上，取下披在肩头的毛毯，递还给迪克，“煌月的身体远比人类要坚韧，即使受伤也能很快的修复，能量的需求比起食物更多源于体内的契约力，您不需要如此费神的照顾我。”

　　“但你是女孩子啊。”迪克闻言皱了皱眉，他的确不太了解该如何与稀少的煌月一族相处，但在野外力所能及的照顾好同伴，特别是像琳这样的少女是每个冒险者都知道的常识，“……即使身为煌月，琳也是女孩子啊，与普通人一样拥有情绪与思考，怎么能说自己是武器呢。”

　　迪克走上前去，将毛毯重新裹在了战刀少女的身上，看着她冻的有些发红的鼻尖笑道，“你看，没了毯子琳也会觉得冷吧？虽然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一些将煌月一族当做物品狩猎交易的人渣，不过你放心，我是绝对不可能成为那种人的。琳是与我并肩战斗的重要搭档，只要我人还活着，就绝不会任你受到伤害，这才算是堂堂男子汉啊。”

　　自军队中长大的琳从未过契约者这样对待过，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下意识的拉紧了肩上温暖的毛毯，望着棕发少年那双微笑的眼睛，仿佛连心脏也随之暖和起来。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帝国，也没有军队了。
　　没有为之铁血残暴的管制，也没有泪与悲伤的牺牲。
　　所以也就有了像迪克这样的，能毫无芥蒂的称她为‘搭档’的契约者吧？

　　“啊……虽然搭档什么的只能算是我一厢情愿啦。”迪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低头看向了手腕上的契约烙印，“当时的情况那么紧急，琳也是没办法才与我签订契约的吧？如、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与你成为正式的契约者，以后一起冒险一起战斗，就像在溶洞面对烛焰红龙的时候一样。”

　　迪克说着低头蹭了蹭鼻尖，耳根有些泛红，“与琳并肩战斗的感觉……特别好。感觉自己终于不是孤身一人，终于有了可以相互依赖的战友；有琳在身边的话，好像遇到什么样的危险都不害怕了。”

　　“相互交换血液的正式契约一旦成立，除非一方死亡，否则无法解除。”琳温声说道，目光在少年面红耳赤的话语中变得柔和，“您是我的契约者。我当然会一直保护您，竭尽所能去实现您所有的愿望。”

　　“我…………”迪克红着脸挠了挠脸颊，有些不敢去看端坐在他对面的战刀少女。琳鎏金色的长发被夜风吹的轻轻扬起，火堆中飘出无数细小的火焰灰烬绕在她周围上下翻飞，画面美丽的仿佛火焰精灵的画卷，迪克一时间有些愣神，只觉得心跳如擂，隔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说到一半的话语，“不用尊称，叫我迪克就好，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叫你琳吧？”

　　话是这么说，迪克早就已经这么叫上了。琳忍不住弯了弯眼角，轻声开口，“迪克。”

　　“嗯。”仅仅是直呼名字这样的小事，少女一点点软化的态度也让迪克心中雀跃不已，他往琳的身边坐得更近了一点，顺手给自己拎了一个煨热的红树果，将琳先前放到地上的那个也递还给她，“不过说到愿望的话，我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冒险者，现在已经实现了。琳呢？琳有什么愿望吗？想要去什么地方或者做什么事之类的？反正我接下来也没什么具体打算，无论是哪里我都能陪你一起。”

　　愿望吗？琳捧着红树果的动作顿了一顿，垂下目光沉思起来。
　　如果说如今的她还有什么能成为心愿的事情……就只有那一件了。

　　“……迪克，我想去北望原，冰之境的北望原。”琳微微犹豫了一下，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契约者，目光之中满是说不出的悲伤，“那里是我的主人……我之前的契约者最后一战所在的地方。我想要……去见见他。”哪怕如今的他大概连一缕孤魂也没有留下。

　　“嗯，北望原吗？我知道了。”迪克点点头，并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琳已经沉睡了八百多年，她之前的契约者大概早已化为了枯骨，那是她与从前的自己所剩下的唯一纽带，想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迪克当然不会拒绝她。
　　“只是北望原距离炎之境路途遥远，我们先回城里交了任务，再买船票坐船北上行吗？”迪克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艾克鸟蛋，他从山洞里出来后就将鸟蛋也挖了出来，所幸还没被那群馋嘴的狼熊给找到，“……可惜那片溶洞塌了，不然从烛焰红龙身上随便捡点什么也能卖出一大笔钱啊，就这么回去的话协会里肯定没人相信我能干掉一头龙！”

　　棕发少年在一旁懊恼的抱怨，琳安静的望着她，心情却逐渐平静，不再像刚苏醒时那般茫然无措的孤独。
　　或许跨越这漫长的时光独自醒来，并不是件如她所想那般糟糕的事。

　　-

　　在森林中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迪克就带着琳踏上了回城之路。距离这里最近的城市叫做桑维尔，是座典型的炎之境城市，建筑都是用大块大块的土方砖砌成的，顶部是圆圆的水滴形状，尖端涂上一点金色，远远望去如同成片遗落在大地上的细碎阳光。
　　城中的驿道上聚集了很多往来的商人与旅行者，琳一身制式军服很受人瞩目，她似乎对此有些不安，下意识的往迪克身后躲了躲，迪克见状便拉着她进了一家成衣店，让热情的老板娘挑了一身适合这个年纪普通少女的衣物给琳。

　　老板娘对琳的鎏金色长发爱不释手，不顾她的反对挑了件适合旅行的可爱长裙给她。琳捧着裙子进了试衣间，过了很久都没出来，直到迪克出声询问才红着脸一点点的从试衣间背后磨蹭出来。

　　“怎、怎么样，迪克？”她似乎是第一次尝试军装以外的衣服，紧张的双手攥着裙角，连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脱下军装的琳少了一分僵硬的严肃，更像是个十七八岁的普通少女了，一头鎏金色的长发柔顺的搭在肩上，加上那双有些无措的淡色眼瞳，衬得她整个人都柔和无比，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生人勿进的冷淡气质。

　　“嗯……很合适！”迪克一边说着一边捂着鼻子侧过头，心中暗道不妙。
　　哪里是很合适的程度，根本就是宇宙无敌可爱好吗！红着脸小声问他的时候根本就可爱的犯规啊！

　　闻言琳微微松了口气，迪克赶紧拉着她付钱走人，被老板娘意味深长的眼神目送了一路。琳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走上街道好一会儿后忽然开口。
　　“迪克，没关系吗？”

　　“嗯？”迪克回头挑了挑眉，明白了琳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当然没关系，别小看这个季节艾克鸟蛋受欢迎的程度啊，这次委托的酬金很丰厚。”
　　琳点了点头，这才朝前小跑了两步，走在了迪克的身边。她对这个时代的货币系统并不了解，不过迪克说他是个新入行的冒险者，手头应该不宽裕才对，琳不希望自己给他增加太多负担。

　　两人一起去冒险者协会交了任务，又补充了一些旅行必备的用品，不过这一次有琳在身边迪克倒是不用再买燃烧纸了，节约了一笔不小的旅费，高兴的他立刻决定晚上去吃顿大餐，顺便庆祝一下自己与琳的相遇，以及从烛焰红龙口中死里逃生。

　　迪克口中的大餐是城中颇受冒险者喜爱的一家餐馆，主营特色炖肉与大麦啤酒。对于这些难得能在城中享受闲暇的旅者们而言，能与三五好友聚在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无疑是一大快事，此时店里就坐满了大声交谈的人们，时不时传出一阵阵的起哄声，夹杂着酒桶相撞的闷响与惬意的大笑，气氛非常热闹。

　　当然这样的气氛对琳来说就有些过于吵闹了，店里的客人们看到她一个小姑娘进来也都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被迪克一一给瞪了回去。他拉着琳选了个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心中也是无比懊恼，想不通自己干嘛要带琳来这种只适合男人们喝酒的乱糟糟的地方。

　　“抱歉，我应该先问问琳的。”迪克叹了口气，努力想要补救自己在契约战刀心目中的形象，“虽然吵是吵了点，不过这家店的炖肉堪称是桑维尔一绝，琳你一定要尝尝。”
　　“嗯，我并不讨厌这里的气氛。”琳看着懊恼的棕发少年，微微弯了弯唇角。这还是她第一次露出微笑的神情，迪克看的一呆，直到老板端了炖肉上来才猛地回神，掩饰性的咳了一声。

　　“说起来，琳是第一次见到这里的城市？”迪克一边盛汤一边问道。走在街道上的时候琳对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奇，虽然没有表现出来，目光却一直黏在附近，“传闻中魔法纪时期的铭文科技非常发达，炼金器具随处可见，你所熟悉的城市一定跟桑维尔很不一样吧？”

　　“嗯。”琳点了点头，接过迪克递过来的炖肉汤。那并不是制作多精致的食物，却让人觉得非常有生活气息，热气腾腾的肉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即使煌月一族不需要进食太多食物，琳也被眼前这碗汤勾起了食欲。
　　“我更喜欢这里，迪克。”她端起碗喝了一口，鲜香的热流从口中一直暖到胃里，忍不住舒服的叹了口气。这碗汤的感觉就像这间餐馆，就像桑维尔城，就像这个时代的人们；虽然远远及不上魔法纪时期的发达科技，却没有那种挥之不去的冰冷的疏离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热闹蓬勃的朝气，大家都在为了更好的明天而努力活着，每一个角落中都能感觉到希望与活力。

　　琳回想起帝国时期的那座大食堂，透明的玻璃墙笼罩了整个建筑，上面漂浮着隐约可见的金色铭文术式，饭点时上万人坐在一起却听不到一声交谈，只有轻微的咀嚼声回荡在大厅之中，每个人都用相同的动作机械的进食，如同无数只冷漠的机器。

　　她更喜欢桑维尔，喜欢这间餐馆的气氛。四周吵吵闹闹，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们都在惬意交谈，有人端着酒过来搭话，被迪克气急败坏的赶走，宝贝一样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牢牢的护在自己的领地范围里。

　　只用了一天的时间，琳便喜欢上了这里，喜欢上这个由无数战友的牺牲所奠定的，名为星夜纪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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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缓慢的找手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