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渊王姬》冬暝

12、帝国少校

　　海因兹家的府邸位于北望原边境的小城中，是一座巨大的城堡庄园，在附近一带很有名气，据说从星夜纪初期就驻扎在了这里，逐渐聚拢人气，这才有了如今颇具规模的城镇。
　　亚索将两人带回了城堡，分别安置在事先准备好的客房中，招呼底下人好生对待。琳的房间就在主卧房的隔壁，足以体现亚索对她的重视，只是重视的同时亚索也限制了她的自由，一日三餐都是由仆人送进来，门口更是由那名黑刀少女亲自看守，别说去见迪克，连走出房间门都做不到。

　　房间之中很宽敞，往后连接着亚索的书房，琳朝前走了一会儿，来到书房中站定，忽然看到挂在墙上的巨幅画像，不由得微微一怔。画像中是一个身穿帝国军服的金发青年，眉目深邃，器宇轩昂，面容与亚索有三四分的相似，是琳曾经最熟悉的模样。

　　那是帝国军时期的海因兹少校。

　　“海因兹家的遗训，是为等待一名被称之为‘赤渊王姬’的煌月少女，据说先祖临终之前始终放不下自己的搭档，他相信你完成任务后一定会前来复命，而八百年后的今年，你果然来了，琳大人。”亚索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琳的身后，与她一起抬头望向那幅画像，“你们之间的羁绊令人动容，这也是我成为海因兹家主的原因，我想要亲眼见到那个令先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依旧挂念的煌月少女，为此我一直在学习关于煌月的一切，为成为能配得上您的优秀契约者。”

　　“帝国已经不存在了，亚索，连同海因兹一起。”青年的声音缭绕在耳畔，琳闭了闭眼睛，目光之中满是哀痛，却并无动容，“你的眼睛骗不了我，与祈望和平的海因兹不同，你想要的是力量，是改变世界，征服敌人的绝对力量。”
　　琳转过头，琉璃色的眼睛中平静无波，当中倒映着亚索还来不及收起的野心，“这并不是什么羞于见人的愿望，但是，我不能把力量分享给这样的你。亚索，你需要的是一把趁手的武器而不是我，你也不会是我想要寻找的契约者。”

　　亚索的瞳孔针尖般缩小了一瞬，嗤笑一声，“我不是，难道那个连二段解放都用不出来的冒险者少年才是？”

　　琳张了张口正要说话，书房外却传来一阵吵闹声。亚索皱了皱眉，嘱咐黑刀少女好生看着琳，自己朝门外走去，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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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迪克醒来的时候感觉到一阵眩晕，隔了好一会儿视线才逐渐清晰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盏华丽的宫灯，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从窗幔与床沿的装饰风格来看应该是冰之境的习俗，他从床上坐起来怔了一会儿，这才捂着脸叹了口气。

　　看来是真被那个名叫亚索的塔尔族青年给带回他的城堡来了啊。

　　迪克回想起昏迷前的情景，心中也很懊恼。琳的武器形态不输给任何煌月，而他却完全不是亚索的对手，离开了琳就一无是处，这样的关系与其说是契约搭档，倒是更像他一直在拖琳的后腿，就像亚索说的那样，现在的他根本无法发挥出琳是十之一二的力量。
　　琳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强大，十二煌星之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概念，迪克恐怕到现在都还没能完全理解，与琳的相遇让他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好好想过之后的事，以及如何成为能配的上她的契约者。

　　但是……迪克垂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契约烙印，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将琳拱手让人。答应过琳的事，每一项都是出自真心，就算拼上性命他也一定会完成。
　　迪克握紧了拳，微微闭了闭眼睛，回想起与琳的初遇。跟赤渊王姬的契约只是让他觉得庆幸，多亏了那柄沉睡在溶洞中的流炎战刀他才能从龙息之中活下来；然而当他看到琳之后，才真正的重视起这份契约来。鎏金色长发的少女安静的跪坐在火堆旁，眼中满是跨越了时间的孤独与无措，那个时候迪克就觉得自己能在她身边实在是太好了，他可以不用将这样的琳一个人留在原地，可以名正言顺的陪在她身边，去完成一切琳想要做的事，再也不会让她独自流露出这么悲伤的神情。

　　一念至此，迪克下定决心，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契约烙印告诉他琳就在前面的房间里，他无视仆人们的阻拦一路往前，直到闻讯赶来的亚索挡在了他的前方，面色阴沉的紧紧盯住了他。

　　“琳在哪里？”迪克坦然与亚索对视，眼中没有一丝退缩，也没了初见亚索时的担忧与忐忑。亚索见状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并没有直接回答迪克的问题。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见琳大人做什么？如果不是她以自身安全为条件，你以为自己还能安然的站在这里跟我说话？”亚索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棕发的少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如果我是你，就会选择乖乖离开琳大人的身边，也总比一直拖她的后腿，害的她身为最强的煌月，却屡次败于别人手中的好。”

　　迪克闻言微微蹙眉，双拳握得死紧，目光一动不动的紧盯着眼前金发的塔尔族青年。

　　“话说到这份上还不明白吗？琳大人不会见你的。”亚索施施然负手而立，丝毫没将棕发少年放在眼里，“赤渊王姬需要的是能与之相辅的最强契约者，而不是一个连刀都不知道怎么握的冒险者小鬼。你根本不配拥有琳大人，只需要在这里看着，见证我如何实现海因兹家的祖训，让琳再次君临天下煌月就够了。”

　　“你也是，那些十二煌星也是，每个人都说我不配拥有琳。”迪克咬了咬牙，怒视着亚索，朝前踏了一步，“我正式成为冒险者才三个月，与琳签订契约也不过十多天，当然比不上你们这些与煌月相处多年的契约者。但是！即使是我也在不断的成长啊，只需要两年，不，一年就足够了，只需要一年的时间我就不会再输给你，也不会让琳输给任何人！”

　　迪克说着，握拳擂了擂胸膛，像是在朝自己起誓，他的身形比起亚索来说还有些单薄，充满了少年人的朝气与活力，双眼明亮的仿佛清晨的阳光，拥有无限的可能性，“琳是我重要的搭档，我答应过她会成为一个足以发挥她所有力量，可以带她去任何地方，完成任何想做之事的契约者，就一定会做到。在这之前我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而琳也绝不会离我而去；如果琳想要登顶十二煌星成为被所有人敬畏的最强煌月，那也是我应该努力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在书房中听到这一段的琳忍不住笑了一下，原本担心迪克会承受不住外界的压力而选择离开她，如今看来却是多虑了。冒险者少年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加乐观坚强，这是她所选择的契约者，就如迪克所说的那样，默契与实力都可以慢慢培养，而这份重视她在乎她，首先将她当做人类，其次才是煌月武器的心意，却是花费多少时间都找不到的珍贵之物。

　　“你这家伙……！”亚索没料到迪克的态度会如此强硬，有些恼羞成怒的走下台阶，作势就要动手，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琳出声制止了。战刀少女从书房中缓缓走出来，而负责看守她的黑刀少女却像没有察觉到一般，兀自望着迪克发愣。

　　“亚索，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琳淡声说道，转头看向了一旁满眼欣喜的棕发少年，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迪克，不用担心。”
　　“回去吧。”她说着，忽然俏皮的向自己的契约者眨了眨眼睛，“以及你刚才的话，我全都记下了。”

　　迪克也没料到自己激动之下的一番话会被琳听到，顿时涨红了脸颊，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哪里还有刚才在亚索跟前慷慨陈词的模样。

　　一句话将迪克先劝回了房间，琳目送少年的身影转身不见，这才收回了目光，冷冰冰的看了亚索一眼，独自回了书房。亚索暗中咬了咬牙，望着琳的背影握紧了拳头，眼中冒出危险的利光，他蓦地一勾唇角，冷笑一声，兀自拂袖而去。

　　回到房中的琳也并没有放下心来，亚索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以自身安全为条件吊不了他太久，最迟今晚亚索一定会对迪克动手。签订了正式契约的煌月与契约者之间除非双方自愿或者一方死亡，否则无法解除契约，亚索想要得到琳，势必会选择杀了迪克。
　　必须在他动手之前想办法与迪克汇合。琳在心中盘算着，抬头望向了守在门口的黑刀少女，微微蹙眉，身为初代种煌月的她拥有自主使用铭文魔法的能力，虽然她不想伤害同族，不过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只能硬闯了。

　　琳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正要往卧房中走时，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异响，回头一看却是那名负责看守的黑刀少女，正站在门框边上看她，眼中神色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琳的心中一动，回想起初见之时黑刀少女的反应，大致明白她在为什么事情纠结。

　　“迪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一无是处吧？”琳朝她笑了笑，忽然开口说道。黑色短发的少女微微一怔，似乎不敢相信琳会主动跟她搭话，迟疑地的点了点头。
　　她不想承认自己心中的羡慕。刚才迪克那番话触动了黑刀少女的心弦，让她忍不住去想如果亚索大人能有那个少年一半的心境，会不会就能察觉到她陪伴在他身边隐忍了多年的感情。

　　“喜欢他，想要陪伴他，不希望他与别的煌月签订契约，这些话你不亲口告诉他的话，是没有人会知道的。他会一直把你当做武器，理所当然的享用你因为喜欢他而付出的感情。”琳的目光像是洞察了一切，刺的黑发少女有些抬不起头来，她伸手按住了黑刀少女的肩，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鼓励性的拍了拍，“虽然我并不觉得亚索是个值得你付出感情的人……但就像你觉得迪克并不适合我一样，旁人是无法对自己的感情妄加评论的吧。”

　　黑刀少女张了张口，“琳大人……”
　　她对亚索的确抱有超越了契约者范畴的感情，她知道亚索的野心，也愿意辅助他，只是亚索一门心思的想要得到赤渊王姬，之所以选择与她契约，也不过是因为她的武器心态与赤渊王姬比较相似罢了。她不是十二煌星，所以没有资格一直陪伴在海因兹家主的身边。

　　“你出生在一个对煌月来说很幸运的时代。”琳闭了闭眼睛，转头看向帝国军少校的画像，目光之中有不舍与感慨，“所以不要将自己贬低为武器，人类拥有的情感与未来，你也一样可以拥有。”

　　语毕，琳没有在去理会黑刀少女的反应，转身回到了与书房相通的卧室中，黑刀少女怔怔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逐渐由迷茫转为清明，最终了然的微微笑了一下。
　　“谢谢您，琳大人。”

　　夜晚时分，亚索果然有所行动，调集侍卫暗中潜向了迪克所在的房间。他与琳有约定在先，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将迪克怎么样，不出琳所料的采取了这样偷偷摸摸的手法。
　　琳躺在床上假寐，听到异动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撑起身来，暗中离开卧室打算去接应迪克。路过书房的时候她再次看到了画像上的海因兹，金发的塔尔族青年安静的看着她，面容在月色下显得尤其柔和。

　　“军徽……已经埋在英灵冢了，海因兹。”琳停下脚步，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像是在喃喃自语。她抬起头，画像上的青年仿佛轻轻笑了一下，琳也回以了微笑，一瞬间时光似乎回到了八百年前两人共事的时期，那时候他们也像这样无数次默契的微笑，不需要言语就能明白彼此心中的想法。

　　金发青年的虚影出现在琳的前方，一手拿着军帽，一手自然而然的抬起，揉了揉少女鎏金色的长发。
　　“去吧，琳。”并不存在的虚影这么说着，眼角眉梢都是琳所熟悉的温和模样，“你能找到自己的归属，作为你的顶头上司，我很高兴。”
　　“……嗯。”琳伸手放在那只并不存在的虚影之手上，用力的点了点头，目光中一脉坚定的神色，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谢谢你，海因兹少校。”战刀少女抬起头，看向那幅巨大的帝国军少校画像，而后默默转身，鎏金色的长发在空中一旋，划出一个代表诀别的弧度。
　　“以及，再见。”

这一段是在船上写的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