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和亲公主》菩萨也蛮

22、二十二

　　自南楚和亲师团入金陵后，萧景琰有些焦虑。
　　很长时间里，他都待在书房里，一坐便是一个下午。
　　除了例行的进宫请安，萧景琰几乎不出王府一步。
　　静妃的恬淡雅静，颇得梁帝欢心，这几月的大半时间都宿在芷萝宫。
　　这日，静妃正在宫内的药室里打理药材，就见梁帝气呼呼没叫人禀报就大步走来。
　　她忙行礼，也被梁帝挥袖省去。
　　“你说说，那些大臣们到底是什么想的。真是气死朕了。”梁帝几月来闻惯了静妃这儿的药香味，才进来怒气便消去一半。
　　静妃挥手让身边宫女下去后，来到梁帝身旁，熟练地替他按摩着太阳穴，让他闭目养神。软软糯糯的声音柔和极了。
　　“陛下，国家大事本就繁琐，大臣们想必也是为国为民着想的。”她没问是何事，心里却已有头绪。
　　梁帝闭着眼，冷哼一声。“为国为民？朕倒没看出来，为了自己却是真的。”
　　静妃没再搭话，她向来很守本分。
　　“这事既与国事有关也与朕的家事相关，你可猜到。”梁帝见她不言语，蓦地睁眼询问。
　　“陛下的家事亦是国事，臣妾不敢妄猜。”静妃停下动作，作势要行礼。
　　梁帝知道，静妃怕是以为自己在试探她，不由软下脸色。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榻上一旁。
　　“说来，景琰这孩子的正妻也逝世多年了吧。”梁帝看着静妃眼角细纹，竟生起一番亏欠之情来。
　　景琰虽不通人情，可到底也是自己的血脉。想来自己真是极少关心他，他的正妻逝去多年也不曾再给他指婚。
　　“景琰带兵多年，无暇顾及府内诸事，臣妾也曾替他张罗。可他自己只说府中现有侧室妾侍足够，也不愿再娶妻，枉让对方独守空房。”静妃无奈浅笑，虽这么说，可脸上落寞之色明显。
　　梁帝反笑。“这是什么话。身为皇家子孙，保家卫国重要，但为皇家开枝散叶也十分重要。他府上也还没有子嗣吧。”
　　静妃点头回应。
　　朝上为了南楚使团的到来吵得不可开交，如何指婚也让梁帝十分头疼。
　　宫中适龄皇子没有几个，应该说根本就没有。
　　难道叫太子或誉王休了自己的正妻，娶这位公主？
　　不行不行，母仪天下的位置怎能让南楚公主坐上。可十年的边境安稳，实是太大的诱饵。
　　也许。
　　他的目光落在娴静的静妃身上，计上心来。
　　梁帝今日只匆匆食过午膳便离去了。
　　静妃恭送他离开后，慢慢起身，望着宫中栽种的楠树有些凄凄然。
　　驿馆内，谢攸宁和宇文念大眼瞪小眼，直到宇文念落了下风，直讨饶才作罢。
　　“你师傅什么时候来的。”
　　“师傅他过几日才来。”
　　“他来做什么。”
　　“向卓庄主下战书。”
　　“就这么简单？”
　　“。。。。。。”
　　宇文念水汪汪的大眼睛左右乱转，就偏偏不敢与谢攸宁对视，分明心虚。
　　“你不还要找你的哥哥吗。”
　　“宁姐姐，你可放过我吧。就因为我说漏了嘴，暄哥教训我好一阵了。”宇文念委屈地扁着嘴，可怜巴巴地瞅着她。
　　谢攸宁斜睥她，不再相逼。忽然又换上一张笑脸，问她。“念念啊，你才到金陵，想不想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啊。”
　　“当然想啊。可是。。。”宇文念的眼眸一下子亮起来，但马上又黯淡下去。“暄哥说，我们得好好地在驿站里待着，明日还要进宫面见大梁皇帝呢。”
　　谢攸宁却当耳旁风，三下五除二地就将头上丁零当啷的坠饰以及耳坠子通通撤了下来。“面见梁帝的事只跟我和宇文暄相关，你又不用进宫。我听闻啊，这金陵城内有一条特别有名的街市，名唤螺市街。晚膳后，我们便去逛上一逛。”
　　宇文念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推出门外，阻了话头。
　　谢攸宁向来说到做到，只是在驿馆前，她看着宇文念的打扮，有些头大。
　　“你就穿这身？”分明与之前的衣服并无差别。她自己好歹还换了一身男儿装呢，为了显出自己的男子气概，还特别贴了一缕小胡子，显得英气十足。
　　宇文念低头查看自己的衣裙，并不觉不妥。
　　“念念啊，你好歹也是南楚的娴玳郡主，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去螺市街恐怕欠妥吧。”谢攸宁好心提醒。
　　她倒没想许多，只从袖中抽出一条绢帕覆在自己的脸颊，只露出一双布满潋滟水光的眼眸，更添神秘。
　　罢了罢了，运气应该不会那么背吧。
　　只是到了螺市街，她觉得自己实在是来错了。
　　这宇文念可要比飞流难带多了。
　　街市热闹非常，形形色色的人群布满整条街道。路边的商贩各种张罗，杨柳心与红袖招人声鼎沸，而妙音坊显得文静淡雅，各有千秋风味。
　　突然，谢攸宁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急急跑了过去。宇文念手里提着做工精致的灯笼，忙上前。
　　“唔。宁姐，哥哥，就是些面具，我们那儿也有的。”宇文念探头一瞧，并不觉新奇。
　　谢攸宁却拿起其中的一副，悠悠道：“你不懂。”
　　是啊，怎么能懂呢。
　　只属于她和萧景琰的回忆。
　　上次遗憾没有买下的面具，此刻正躺在她的胸口，温热又贴心。
　　坐在妙音坊的隔间内，只等宫羽姑娘的美妙音律。
　　一样的桌子一样的房间，谢攸宁的嘴角不经意微微扬起。
　　宇文念正要发问，就听见有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劳烦宫羽姑娘亲自相迎了。”是萧景睿。
　　宇文念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就要撩开面前纱帘，看个仔细。
　　而谢攸宁却扶额直道麻烦，可看到宇文念激动的模样，不由心生疑窦。
　　“哎呀，景睿，宫羽姑娘明明就是来迎接我的。”豫津忙自恋插话。
　　景睿笑道：“是是是，是来迎你。”
　　他们的座位正是早已准备好的空位，正对着宫羽，桌案上也满是吃食。
　　“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宫羽姑娘如何来你可安排好了？”豫津趁着宫羽准备的间隙，询问景睿。
　　“这是自然。”景睿抿了口茶，应他。
　　“哎，不是说攸宁能赶回来给你祝寿吗，怎么也没个准信呀。”豫津倒还记着谢攸宁。
　　景睿也道：“要不，明日我去苏宅问问苏兄。”
　　他们二人的谈话不多不少悉数进了谢攸宁和宇文念的耳中。
　　生辰？
　　谢攸宁猛地想起之前在侯府里有提起过景睿的身世。她又偏头看着满目春光的宇文念，心下有了思量。
　　宫羽的琴声果然是世间罕有，只是就如萧景琰所言，这些文雅的东西太不适合她了。
　　宇文念倒听得津津有味，而谢攸宁却又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
　　一曲弹毕，最后一根弦归于平静，铮的一声让她从昏睡中惊醒。
　　而身旁的空无一人，吓得她噔时弹起来，迷糊间则看见宇文念竟与萧景睿他们相见了。
　　眼见宇文念满眼的相思待述之意，谢攸宁只得赶紧拿出怀中面具，利索戴上，忙从隔间出来。
　　“郡主，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去了。”她压低声线，紧拽过宇文念的衣袖就要走。
　　“可是。。。”宇文念抿紧嘴唇，明显不依。她满含情义的眼睛直瞅着萧景睿，盼望他能说些什么。
　　豫津也觉察不对，这位郡主不会是看上景睿了吧。
　　他们南楚的人还真是有趣，和亲公主调戏自己，这位郡主也是对景睿一片深情的模样。这么一想，他不由得轻笑一声。
　　谢攸宁闻声抬头，对上豫津的眼睛，像之前一般，又冲他调皮地眨眨眼。
　　豫津吓得不免后退几步，瞪大双眼不敢置信。
　　而景睿更是不知所措，又见自家好友也连连退步，越发束手无策。
　　谢攸宁没有给他们回神的机会，忙扯着宇文念的衣袖，忙遁走。
　　待出了妙音坊，她有快走几步，才松开宇文念。
　　“念念，你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宇文念，不容她逃避。
　　宇文念丧着脸，欲言又止。
　　“算了，回去再说。”谢攸宁知道不能在这里多待，拉过宇文念的手就要走，不想竟被她甩开，转身就跑。
　　谢攸宁惊得就要大喊，但生生又把话咽了回去。她也不多做逗留，忙回去搬救兵。
　　人潮拥挤，谢攸宁在人群中左闪右避，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了一个人。她下意识回头便要致歉。
　　“对不。。。”
　　起字还还有出口，谢攸宁便撒腿就跑。
　　对方伸出的手只划过她的衣衫一角。
　　这下子，无论撞到谁，她都不敢再回头了。
　　萧景琰。
　　那双冷静自持的眼睛，那双看着她会泛起笑意的眼睛，那双为挚友感伤而通红的双眼。没有任何防备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却只能落荒而逃。
　　萧景琰站在原地，诧异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伸出的手，有些晃神。
　　那双眼睛，那副面具，那道身影。
　　会是自己的错觉吗。
　　谢攸宁其实有些害怕的，她太在乎他的感受了。重回金陵之前，她就有在想，萧景琰会不会对自己的不告而别生气，又会不会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身份感到怀疑。
　　在没有见到他之前，谢攸宁选择性地先将那些问题藏于心底。可是在那一瞬间，她真的慌了，慌得只能逃了。
　　事情的发展很巧合。
　　宇文暄当时正巧也在螺市街，还是誉王的亲信亲自领着他到处走走瞧瞧。才至妙音坊门前，就看见红着眼跑回来的宇文念。
　　而萧景睿与言豫津也才从妙音坊内出来，他们二人皆对方才发生的事一头雾水。
　　宇文暄一见萧景睿，便知晓了大概。
　　最后，宇文念依依不舍地盯着萧景睿，生生被宇文暄拽走了。
　　临了，萧景睿还莫名地受了一记宇文暄的冷眼，着实无辜。
　　回到驿馆，谢攸宁和宇文念排排坐，受到了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你知不知道差点就出事了。”宇文暄双手环胸，瞪着谢攸宁。
　　谢攸宁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胡子，没搭话。
　　宇文暄继而转向宇文念，劝诫她。“念念，当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暄哥，我。。。”宇文念委屈看他。
　　他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看着谢攸宁吊儿郎当的模样，已在担心明日进宫的事了。
　　之后，宇文念被宇文暄劝回房。而他却依旧待在谢攸宁的房中。
　　“念念的哥哥是谁，我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所以你不打算把你们的计划告诉我吗。”谢攸宁虽猜到些大概，可对于他们具体所要做的事并不清楚。
　　“你不用管那么多。现在你应该好好想想明天面见大梁皇帝的事宜。”宇文暄摆明了不告诉她。
　　“其实，我有个疑问。”一路以来，她一直想问却没机会问的问题。
　　宇文暄示意她问。
　　谢攸宁托着下颌，丢出难题。“我见过梁帝，还替他治过病，你们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这你不用管。”
　　“也就是说，我只要等着顺利嫁人就可以了，其余的什么都不用管？”她语气里隐隐藏着些许愠气。
　　他点头。
　　“那我还真是得感谢你们了。”谢攸宁其实很讨厌被别人摆布的感觉。
　　可这次，蔺晨在她的身上压上了两国百姓，不容她作乱。
　　第二日，梁帝一大清早起来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光线涣散，头也隐隐痛着。虽不至看不清的地步，他也还是唤了太医来瞧一瞧。
　　太医的诊断说，并无大碍，就是太过操劳了。
　　等看过之后，梁帝才想起今日要面见南楚使团的事，忙吩咐高湛去准备。
　　梁帝叫来几名大臣，又叫来纪王，皇子们却一个都未曾召唤。
　　谢攸宁不是第一次见梁帝，可今天却有些紧张。她跨过门槛，紧跟在宇文暄身后，手心里满是汗。
　　真的能如他们所愿，梁帝一定会把她婚配给萧景琰吗。
　　她快速想了想，的确如果按照宇文暄的要求，那么与她相配的恐怕只有萧景琰一人。
　　那要求说苛刻也并不苛刻。
　　南楚公主做正室无可厚非，既然如此，太子与誉王就失去了资格。他们断不会休妻。剩下那些不是没有到适婚年龄，便是身体有疾，那又砍去大半。
　　这么一思量，谢攸宁心里安心不少。
　　行了大礼后，她的目光微垂，并不直视梁帝，倒是站在梁帝身侧的纪王让她头皮发麻。
　　梁帝坐在上位，眯着双眼，想看清跪在下方，即将成为他儿媳妇的南楚公主。可无奈眼睛疲累，模模糊糊，看得久些，头又疼起来。
　　见梁帝扶额，纪王忙道：“皇兄，可想好将这位公主许给哪位皇子了吗。”说完，他还不忘朝谢攸宁瞥了一眼。
　　“朕心中确有人选，但也不知配不配这位公主。”梁帝闭目养神，不再看她。
　　纪王又道：“不如让太常太卜测一测南楚公主与皇兄心目中人选的八字是否相合。”
　　梁帝点头同意。
　　随后，谢攸宁又单独去见了皇后。
　　也不知宇文暄使了什么手段，越贵妃并没有来。而皇后对她的态度也淡淡然，毕竟太子和誉王谁都不会娶她。对于她这个烫手山芋，皇后暗自庆幸誉王并没有势在必得。
　　不错，只要和亲成功，南楚与大梁的确能保十年安宁。但在梁帝心中，他一定不会把皇位传给娶了这位南楚公主的皇子的。南楚与大梁的梁子不会因为和亲成功而一笔勾销，这位公主被指婚给哪位皇子，其实才证明了梁帝已没有把大统之位传给他的意思。
　　但凡事皆有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