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论》飞天小蜗牛

7、第 7 章

　　循着妖气的方向一路走来，已经时近晌午了。
　　连着三天两夜没有好好休息，刘莲觉得非常疲惫。
　　她靠在身旁的树上，轻轻地喘着气。
　　（以后，到底会怎样？）她不知道。叛离全族而走出来，让她心情跌到谷底。
　　她低头看看手中的宝莲灯。
　　（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她垂下头，咬着下唇。
　　左脸一阵阵地发痛，发热。
　　她直起身来，继续往前走去。
　　穿过洞穴，她看到了巨大的宅院。弥漫着浓厚的妖气。
　　“什么人敢擅闯山庄？”两个男子挡在她身前。
　　“我想见阎君。”
　　“阎君岂是你能随便见的？走开！”两个人毫不留情地把她往外赶。
　　她二话不说，亮出宝莲灯，灯光让两人登时无法动弹。她悠然地走进去。
　　一路上不断有人出来阻挡，她如法炮制。
　　宝莲灯的法力引起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
　　“怎么回事？”翊之走出来，看见一团白色雾气挡在身前。里面隐约有一个女子的身影。
　　“我要见阎君。”
　　“混帐！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滚出去！”周围又扑上来很多阻拦的人。
　　“不得无礼！”刘莲正要以灯制止他们的时候，翊之伸手拦住了那些人。
　　“抱歉，家人无礼，让您受惊了。”翊之慢慢地走过来。刘莲也收起了灯。
　　“家主人欢迎所有前来的人，正在恭候大驾。”翊之说着，对刘莲躬身行礼，“请跟我来。”她做了个手势，刘莲跟着她，走进庭院。
　　“欢迎。”皇甫秋莳从石桌边站起身，温和地看着刘莲。“敝人皇甫秋莳。”
　　“刘莲。”她简短地说。石桌建在一片竹林中，有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一片碧绿，让人宽心。
　　“刘小姐，请坐。”
　　她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皇甫秋莳帮她斟上茶。
　　“我来见阎君。”
　　“我知道。这个，等会儿再说好吗？”他侧头看着他，“刘小姐似乎带着一件不寻常的宝贝。”
　　“是，一盏灯。”
　　皇甫秋莳笑笑。“据说上古时期，曾有大旱数年未雨，生灵涂炭不可计，一巫师梦中见莲花盛开，娇艳可亲，且异香扑鼻，光耀四野，以为祥瑞。醒来便有莲花灯具一座立于桌前。一试，果然光彩夺目，更生凉风习习，乌云滚滚，瞬时风雨大作，遍野复苏。至此乃知此灯乃上天赐宝，故名之曰‘宝莲灯’。数年后，巫师仙逝之期，宝莲灯收归天庭，后经西王母御赐于华山三圣母之手。三圣母与凡人刘彦昌结亲，二郎神杨戬将其收压于华山之下，也将宝莲灯夺走。后三圣母之子刘沉香劈山救母，并将灯夺回。从此宝莲灯流传于刘家后人手中。”他停了停，“若有失错的地方，还请刘小姐指正。”
　　“没有，你说得很对。”
　　“听说此灯法力无边，可去疾，可退魔，可呼风唤雨，可延年益寿，乃是天地第一神奇宝贝，不知确否？”
　　“那不过是世人谣传。这东西，不过保我族苟延残喘而已。”
　　“是吗？那还真有点可惜。”皇甫秋莳捻起一片竹叶，“本以为，有了此灯相助，阎君更可以所向披靡了。”
　　“哼，他恐怕不需要这种小玩意儿吧。”
　　“哪里话！天界已然集结大军，眼看大战在即，多一分力，对阎君就多一分好处呀。”
　　刘莲一脸诧异地站了起来。“这话什么意思？”
　　皇甫秋莳故作惊讶。“什么？大军在前，战事不是一触即发吗？”
　　“不……你是说，他要和天界作战？他不当神仙了吗？”
　　“当神仙？当神仙有什么好，清规戒律，条条恪守。当然是自立天下，自在逍遥的好。”他笑着拍拍刘莲的肩膀，“这个道理，刘小姐恐怕也深有体会吧，祖上不也是羡慕人间逍遥自在，抛却天界清幽的吗？”
　　刘莲有些脸色发青。
　　“阎君何在？我有一事相求。”
　　“阎君恐怕正在忙着呢。什么事，在下可以代劳吗？”
　　“不行。”
　　“那刘小姐恐怕要多等一会儿了。”他笑笑，“如果刘小姐不介意，可以暂居舍下，待阎君有空时，见也方便。”
　　“他在忙什么？”
　　“阎君之事，在下怎好多问？刘小姐倘若诚心相见，自有相见之时，你又何必着急？”
　　她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讨厌的家伙。）她看着他，碧绿的眼睛清澈澄明。（不过，现在没有别的办法。）
　　（也不能回去……）她的神色中露出一丝不为察觉的黯然。
　　“那就打搅了。不过我的事很急，所以，能越早见到他越好。殷切之意，还麻烦皇甫先生代为转达。”
　　“一定，一定。”皇甫秋莳笑着招来一个侍女，“家人粗鄙，有得罪之处，还望刘小姐多多包涵。”
　　“好说。”她冷冷应了一声，转身随侍女走出了竹林。

　　何恬无意识地用笔敲着桌子。
　　喻连池还是没有回家。他家乱成一片，父母已经报案。她和皇甫明都作为最后见过他的人接受了警察的问话，不过他们只能说是遭到了不明人士的绑架，因为对象只是喻连池，所以他们都被放了回来。只不过，他们谁也说不清地点是在什么地方。
　　警方对这件事感到颇为棘手。喻连池的父母只是工薪阶层，家里并没有多少存款，而且也都没得罪过什么人，不明白儿子为什么会遭到绑架。何况，绑架者也从来没有和他们联络过。唯一有的线索是唐知月，喻连池似乎和她有某种不明朗的联系。但是现在，唐家父女都失踪了，这条线索也断了。
　　（如果说是遭到妖怪的绑架，恐怕没有人会相信的。）
　　她看着皇甫明身旁的空位，有点担心。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这件事也在班上成为了话题，不过学生们的答案和警察大不相同。甚至有人认为，喻连池根本就是拐跑了唐知月，唐知月的父亲为了找寻女儿而下落不明。而他们对警察说的那些，不过是为了帮同学掩盖犯罪事实而已。
　　皇甫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且似乎并不为同学担心。但是对她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可以拿来当玩笑的事情。
　　（那些家伙说的，是真的。）虽然还是很难相信神鬼之类的说法，但是她明白，这是件严重的事。
　　但是，她不想牵连在内。
　　不经意地转头，却看见皇甫明好玩地看着自己。
　　“你干什么？”她有些不悦。
　　他凑过来，小声地在她耳边问：“你在担心那家伙吗？”
　　“你不担心？”
　　“要说担心，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但是，没什么可插手的余地呀。即使告诉警察，他们也不可能帮得上忙。”
　　可是把他丢在那里，她又有种坐以待毙的感觉。
　　“咱们只能静观其变了。”
　　他一低头，看见何恬微皱的眉头。
　　“喂，既然担心的话，你又何必回来？”
　　她白了他一眼。“担心归担心，我不想扯进去。”
　　“不是吧？看你一整天心神不宁的。”
　　她轻轻叹口气，“那不是我们能关心得起的。”
　　“呵呵，这么说也对。只好请那小子自求多福啦。”
　　说话间，又开始上课了。皇甫明溜回自己的座位。
　　她突然觉得这家伙真是不可爱。

　　“这些书里，尽是些奇怪的内容。”阎君翻着一本立体几何，感到非常无聊。
　　上午他让唐知月陪着到园子各处走了走，午饭过后唐知月说要回房看书，他又自己跟了过来。满屋都是随她父亲莫名出现的她的课本。
　　“你们学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处？数学的话，懂得算术不就好了吗？”
　　唐知月觉得有些好笑。“学习总是有用的。我想，数学这种东西，最主要的应该在于锻炼人的思维，而不是算术本身吧。”
　　“思维？”阎君笑笑，“我认为，一个人的思维来自于他所经历的事实，而不是对着书本做一些莫名其妙的题。”
　　“这么说也对。应该说，两者各有好处吧，理论和实践都有作用。”看到阎君一脸古怪地看着她，她又加了一句，“嗯，古代人不也从书上学习圣贤的道理，再在日常生活中去实践的吗？”
　　“这是两码事呀。你能从哪道题中找出圣贤的道理吗？”他扬扬手中的课本。
　　唐知月一时语塞。（明明是很简单的事，可是和他好像就说不通。）她孩子气地咬着下唇。
　　阎君得意地笑了。“哎哟，这上面又是什么？”他抓起一本英语书。
　　“那是英语。”
　　“鹰语？”他十二万分的不解，“鹰是这么讲话的吗？你们学这个干什么？”
　　唐知月怔怔地看了他两秒钟，终于忍不住地“噗哧”了一声，一直烦闷的心情被这个问题弄得好起来。
　　“这不是鹰的语言，而是英国人的语言。英国！”
　　“英国？”
　　“啊，我指给你看。”她翻出高一时的地理课本，找到一张世界地图，把中国和英国的位置分别指给他看，“我们在这里，这就是英国。很远的一个国家，那儿的人很多都是白皮肤，蓝眼睛，黄头发。”
　　阎君点点头。“番帮中的确有人如此。”
　　不过这幅图看起来却非常奇怪。
　　“这个，是什么地方的地图？”
　　“全世界。”
　　“全世界？”他更加疑惑了。作为阎君，他应该非常了解恒界的样子，但是这幅图中显示的世界，却和他一直认为的大大不同。“这些蓝色的地方，是什么？”
　　“海洋。”
　　“海？怎么所有地方看起来都像是海上的大岛一样？”
　　“大岛？勉强要那样说的话，也可以……”
　　“那滇越、朝鲜、瀛洲何在？”
　　唐知月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在地图上看了半天，才拿起笔仔细地点了三个小点。
　　（这么小？）阎君惊异地看着地图，尤其看着那三个点之外的地方。“中国之外，固有蛮夷。没想到，蛮夷之地竟有如此广阔。”
　　“他们可不是蛮夷。这里，还有这里，都有很多比中国更发达的国家。”她指了指欧洲和美洲。
　　他默不作声。半晌，他疑惑地抬头，“你确信这幅画没有画错？”
　　“没有啊。”哪里的世界地图都是一样的嘛。
　　“不可能。”他不屑地把书扔在桌子上，“这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但这些的确是真的呀。”
　　他傲慢地看了她一眼。“不可能。整个恒界的地灵都会去往地界，再由我的部属按既定规则决定它们转生的形态和地点。所以，恒界绝不存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否则，我怎么维持恒界的平衡？”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唐知月也有些疑惑。“外国人的事，大约是外国的神在管吧。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神……”
　　“那更不可能，这样的话简直是在说笑！我可从来没听说过，除了天界诸神之外还有别的神。”
　　“那耶稣、宙斯、奥丁，还有伊邪那美之类的，你都没听说过？”
　　“那是什么东西？”
　　“外国的神……”
　　“我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听过这些名字。说不定，他们只是妖魔在凡人眼中的异相。”
　　“不会吧……”唐知月又瞪大了眼睛。
　　突然他们听见门口有微笑的声音。
　　“皇甫先生！”唐知月欢喜地叫了起来。正要走过去的时候，皇甫秋莳反而一退，躬身行了个礼。她想起早晨他说在阎君面前要保持距离的嘱咐。
　　“阎君陛下这么说就不对了。他们可不是妖魔，而是货真价实的神。宙斯、奥丁，其实也就是玉帝陛下，至于伊邪那美，大约相当于古神女娲娘娘。”
　　“什么意思？”阎君皱眉。唐知月也惊得张大了嘴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事情！）
　　“神自己对这种事，大概没什么自觉。”皇甫秋莳笑了笑，“凡是天地生物，吸收宇宙之气，便可成仙成魔，所以无论是神仙还是妖魔，都不可能只是某一个地方的人。但是，神仙妖魔毕竟不是恒界常见，人们对他们只是一知半解，再加上他们在各地有不同的作为，所以在不同地方的人们眼里，他们有不同的样子，留下不同的传说。事实上，无论什么称呼或传说，大部分都只是世人自己的想象罢了。”
　　“神仙妖魔自己也是一样，因为他们相互之间的交流，靠的是法力，而不是语言。拿神来说，即使原本是从不同地方来的，进入天界之后，无论听到的还是看到的，都会依照自己原先知道的样子进行改造，把一切纳入自己原本就信奉的体系中。除了少数创世神之外，其他诸神莫不如此。”
　　“那……如果两个来自不同地方的神相互交谈，在别人看来，岂不是各说各话？”唐知月有些糊涂。
　　“是的。不过，没有人会觉察到这种事的存在。因为所有生物，都是靠自己的理解在重新构建世界，语言、行为，包括整个体系。当然，这种构建也不用完全符合他们以为的样子，只不过是方便他们从自己的角度理解整个世界而已。即使有原有体系完全不能包括的东西，大概一般人也会想着‘神仙世界就是如此’而不再追究。”
　　“一派胡言！”阎君显出不相信的样子，皇甫秋莳笑而不语。
　　“我还是不懂。如果是那样子的话，人们又怎么可能知道世界上有各种不同的民族？”
　　“我说过了，神魔世界的交流靠的是法力。法力是一种统一没有差别的东西，所以即使不同的人看了，也会产生‘对方和我一样’的感觉。而且因为有法力，他们的‘相信’也会变成一种力量，自动把一切在他们的脑子里重新组装。凡人没有法力，看见的、听见的都只是本相，所以会有千差万别。”他转脸向着阎君，“您大约是因为寄居在凡人身上，法力还不稳定，所以认识会有偏差。不然，您即使看见这幅地图，也不会认为它有什么不对的。一切自动转化为您认为的样子。”
　　“胡说八道。就法力而言，妖魔也一样。那你又如何得知这些事情？假如这是真的，按照你的说法，你也不该察觉到这些呀。”
　　“不，大多数妖魔对此都有认识。毕竟，和高高在上，偶尔才在恒界露面的神相比，妖魔认识本质的机会要多得多。”
　　“你的意思是，神只是一群被幻象所迷的傻瓜咯？”
　　“不不不，幻象和本相，就某种程度而言，或许并没有分别。”
　　“你是故意来惹我生气的吗？”阎君的脸已经沉了下来。
　　皇甫秋莳暗笑。“不敢。我只是来请阎君示下，有人想见阎君，不知您是否愿意拨冗相见？”
　　“没兴趣，让他走。”
　　“她说有急事，而且，阎君应该和她认识。”
　　“无论是谁，我都不见。”一边说着，他已经在往外赶人，顺手又关上了门，没看见皇甫秋莳忍俊不禁的脸。
　　“你不要生气，他没有恶意的。”唐知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说。
　　阎君还是一脸不悦。“你替他求情，我会更生气。”顿了顿，回头瞪着那本地理书，突然一把抓了起来。“借我看看。”说着便在窗前坐了下来。
　　“好……”唐知月抿抿嘴，“那我先出去，不打扰你读书了。”
　　“不许走。”他只抬起眼睛看着她，“过来坐下，我有不明白的，要讲给我听。”
　　“……是。”她无奈地笑笑，乖乖地坐到了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