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衷》晨晓·萧遥

33、谋术师

　　【章三十三·谋术师】

　　【日本东京千代田区】

　　千代田区作为东京的特别区之一，天皇府邸和国会都坐落于此，是名副其实的政治中心，因而，当轿车穿过一叠一叠的喧嚣声浪，停在这座花园式的西洋小楼门前时，入目一片初春的暖融的盎然生机，却是在这纷纷扰扰的喧嚣城市中难得的静谧，让人不由想长长地舒一口气。

　　门牌上是简单的“织田宅”，楼门口上端却又是一段木匾，小纂书写的“无缘起”古朴大气，端得让来客看得分明却领会不清。服务人员也不多，两个保安并一个小秘书都亲和有礼，来客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二楼，正是织田医生工作的地方。

　　随着来客的行动，滑动门悄然向两侧打开，清秀的亚裔青年牵着少女走进门来，少女不由自主地落后一步往男友身后躲，垂着头任碎发散乱遮住了所有的表情。青年的神色还带了学生未入社会时惯有的拘谨，一开口就是无比正经的客套话，“织田医生，初次见面，请……”

　　不想年轻干练的女医生已然等在门口，清瘦的瓜子脸上泛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不顾孟桥安标准的日式寒暄，竟是直接将手伸向了他身后身穿白色纱裙的女孩，口吐一句流利的普通话，“你好，我是织田葵。”

　　女孩猛地顿住了脚步，不期然对上了女医生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她显然是带有几分隐约的抗拒心理，打扮得很干净像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古典式的秀丽眉眼间却仍然带有几分不加掩饰的警惕和敌意，像是刚刚离开家的小动物般神经质得不行。她显然没有料到女医生一上来就越过了孟桥安和她打招呼，更没想到日本籍的女医生能够说出一口流利标准的中国话，当下就这么懵在了原地。

　　织田葵保持着她静谧而从容的微笑，面对对方的呆愣丝毫没有任何不适尴尬的表情，她本不是多么漂亮的女人，长相不过算得上清秀，此刻看起来却地令人不由自主地安心，如这座小楼本身——让人想长长地舒一口气。那种天然的亲和力几乎是一瞬间就安抚了女孩过度紧张的心情。

　　她抬起手与女医生交握，感受到对方修长而结实的指节棱角分明地蹭过自己的掌心，礼貌地轻握一瞬。

　　“我……我叫谷穗。”

　　两人的目光平静地在半空中交会，谷穗的目光下意识地探寻织田葵的眼睛，从她秀气的微微上扬的眼角到瞳孔中的异色……谷穗尚未反应过来，面上就莫名地怔愣了一瞬，织田葵顺势半搂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向座椅，轻笑着解释:

　　“眼睛不是白化病哦，也不是美瞳，是家里遗传的颜色，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谷穗恍然——织田葵的瞳色竟然是罕见的黛紫，那样的颜色似乎带了某种妖治的吸引力，宛如肆意生长的紫罂粟散发着丝丝缕缕的诱人艳光，只看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不吓人。”她小声说，在织田葵面前下意识地把自己放到了小妹妹的位置，说起话来带了点少有的乖巧的怯，“你的眼睛很好看。”

　　“你吃饭了吗……先吃块蛋糕垫垫肚子，我今天一整天都是给你的，我们可以先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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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桥安识趣地倒退几步出门，把整个工作区都让给了她们，临走前冲谷穗微微打了个安抚的手势，不想她只是略略一抬眼，就被织田葵的小蛋糕吸引了回去。本来谷穗的状态过于紧绷让他有所担心，而现在问题显然已经解决了。

　　同是学心理的，能在一个照面的时间做到这一点，至少织田葵的专业水平不容置疑。

　　工作区和待客用的休息室相距不远，笑起来就露出甜润酒窝的秘书小姐向他做了个手势，他心神领会，走到沙发的另一侧，就摸到了一扇暗门。

　　正如他在工作区的匆匆一睹中，侧面墙壁镶嵌着一整面巨大的镜子——不如说是单项透视玻璃，玻璃的另一侧是观察室，从这里可以将织田葵和谷穗的动作神态一览无遗，而对于谷穗而言，这块玻璃不过是一块很干净的大镜子——她甚至趁织田葵不注意，对着镜子顺了顺自己的内衣肩带……

　　观察室里有袅袅茶香飘散在空气中，女人梳着剑道少女那样利落的长马尾，站在屋角看着玻璃对面的谷穗，脸上还带着某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清秀而瘦弱的像个病弱少女一样的青年站在另一侧，几乎把脸贴在了玻璃上，深褐色的娟秀长眸中微光闪烁，却看不出情绪。

　　“安倍，平君，午安。”

　　安倍理央轻笑着斜了他一眼，微哑的嗓子说起话来带着狡黠的挪揄，“两年前还是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现在怎么被你折腾成这副鬼样子了？”

　　“哪里不好么？”橘久安看着对面渐渐放松下来的谷穗，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似乎抓住了重点，“养胖点儿不是更健康么？”

　　“以前看她像个小妖精，不食人间烟火的那种漂亮，现在呢？”安倍理央耸了耸肩，沉吟了半晌，才道，“现在已经洗手做羹汤了吧？小姑娘还是小时候有灵气。”

　　在安倍理央的记忆中，谷穗就像是无人仙境里生长的植物，肆意的张扬的却不带一丝烟火气，那种与世隔绝的灵气轻得不带一丝俗世的重量，只有偶尔会露出属于小姑娘的天真纯良……现在的谷穗就像是从无人仙境被转移到市中心绿化区，依旧还是以前的清秀素雅的轮廓，浑身上下已经透出某种经过修剪之后达到的圆融，属于“人”的气息更多，看起来更近似于一个正常年纪的漂亮姑娘。

　　但还是……小时候更漂亮啊。

　　橘久安没有答话，只是转向了一直沉默充当背景板的平谶，“平二少爷，你觉得如何？”

　　那样随意而熟稔的语气，毫无橘久安对待旁人的淡漠礼貌，反而像是对着好哥们炫耀自己挑的漂亮妞那样吊儿郎当，惹得安倍理央微微挑眉，表达出十二分的疑惑。

　　平谶没有理会橘久安的打趣，思绪似乎飘散到了外太空，连答话都含糊不清，“不错……谷穗的眼睛……”他顿了顿，忙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她的眼睛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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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心理医生，都喜欢在工作时间闲聊么？”谷穗和织田葵聊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发问，“可是我是来做记忆催眠的，不是心理咨询。”

　　“知道啊，你小时候的事想不起来了是不是？放心吧，这个我拿手。”织田葵勾起她精致的唇角，笑起来像一只眉眼弯弯的狐狸，狡猾却无害，“但还需要一点时间帮你放松，我们可以聊聊别的——比如你可以问我男朋友是什么样子。”

　　谷穗闻言稍稍松弛了肩膀，眯了眯眼睛，瓮声瓮气地说：“我来之前，还以为‘日本最年轻的高级心理医师’会是个很严肃的人，就像黑寡妇，年轻啊干练的那种——不会有男朋友的人……那葵姐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呢？”

　　谷穗笑起来的弧度弯弯，眼睛睁得很大，纯黑的眸色衬着一张雪白的脸显得格外单纯，一团孩子气……看来清醒暗示的效果不错。织田葵的笑容中带了点厌倦，太没有挑战性的工作让她有点泄气。

　　“他呀，从小就长得不高，很瘦的，性格弱身体也弱，还好他从小就不爱哭，否则我就干脆送他到泰国去做手术了。”织田葵微笑着看了一眼侧面的镜墙，不由坏心眼地眨了眨眼，“我们一年生的，但他看起来像我弟弟，二十多岁的人了还需要人照顾……我找他的照片给你看。”

　　织田葵垂下头去看手机，谷穗窝在摇椅里看着她，摇椅晃荡晃荡像是摇篮，脚碰不到地面就伴随着轻音乐打着晃晃悠悠地拍子，窗外传来微风吹拂树叶的悉悉索索的轻音，像是和屋里的轻音乐混为一体，勾勒出轻而柔的旋律……她听见织田葵并不柔媚的嗓音在轻轻哼着歌，那歌声似乎不成调却又莫名让她想再听一听，好好听一听……

　　“好啦找到了，给你看。”

　　她下意识抬起头来，本来因为困顿而半闭阖的双眼微微睁开——就这么看见了一抹美得令人窒息的浅紫，那样的紫色是一缕一缕蔓延开来的，由浅紫缓缓加深，在一丝一丝加深的过程中，像是有魔力一般锁住了谷穗的精神，周围的光线随着那抹紫色渐渐加深而渐渐黯淡下来，直到，她目之所及都是那样浓郁到妖冶的，黛紫色的……眼瞳。

　　“3……2……1……”

　　谷穗纯黑的眼瞳失去了焦距。

　　言灵·谋术师

　　“告诉我，你的名字。”织田葵的声音似乎符合某种韵律，介乎于说与唱之间。

　　“谷穗。”女孩开口，声调木然。

　　“告诉我，你的年龄。”

　　“十九岁零……七个半月。”

　　织田葵向镜子的一侧比了一个剪刀手，到现在为止，计划非常顺利。

　　“你的面前，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你站在长路中央，两侧有长长的木篱笆，篱笆外有花和草，花盛开在阳光里，开得很好，草叶蘸饱了水神气地长得很高——不能越界啊……

　　“前方是一片迷雾，你什么都看不清楚，但你知道，前面仍然有路……

　　“现在，向后转。

　　“你面前的路上有你一路走来的脚印，后面的路你看得清清楚楚，十九年零七个半月的路，清清楚楚……

　　“向前走，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