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离骚》十三遥

5、第 5 章

　　上好的熟宣下垫了软硬适宜的薄毛毯，平铺在柔和的红木桌面，旁边搁着笔架和砚，一位妙龄少女右手执笔，左手轻拉右手的衣袖，静立桌前，恬静的专注于手中的工作，书桌紧靠着窗，上午的阳光总是温温轻轻，洒在女孩细碎的发间，好一幅和谐的美丽淑女图。
　　我不由望得痴了，磨墨的手也停了下来。
　　“饼饼，你咋这么好看？”饼饼不是那种一眼便让人惊艳的美，而是细水长流的恬静淡然。让人光是看着就觉得舒服。
　　饼饼横了我一眼，但脸又马上变得红扑扑的“你又取笑奴婢。”但嘴角还是美滋滋的弯了起来。
　　嘿嘿，还是腼腆的。
　　“亲爱的，你写的什么？”我歪着脖子努力保持和她方向一致以便认清上面的字，但是，我不认识。
　　“善良聪慧的子民，我们是神佑的民族，天赐予我们坚定的信念，智慧的灵魂。赐予我们直面邪恶的勇敢，赐予我们守护世间的能力。每一玄瑞子民都应爱惜自己的天赋，爱这个自信，独立，坚强的民族 ”饼饼虔诚的念完，又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目光穿透窗纸投向了远处，“真好，心底又充满力量了。”
　　我彻底傻眼。
　　我只是想让她写几个字，看看我认不认识，而已。

　　一天都没有出去，窝在房间里拿着饼饼那张纸看来看去，还是不认识，怎么办，不认识这里的字，我皱起了眉头。饼饼一天也没闲着，整理屋子后就去做饭，我竟也没看见旁人，虽说我也没出屋。终于在她端着一碗热粥和几碟小菜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烦躁的摔了手中的纸，仰面跌倒在床上，嘴里还发出了痛苦的类似杀猪的呻吟，“啊~~~~我不认字，啊~~~~我不认字，咋办？咋办？”
　　“没事，慢慢来，将军和夫人这次送小姐进宫也就是想让小姐多学学知识，省得日后人家说武将的女儿没修养，其实以夫人的才气，又何须送小姐来这儿学习，要不是你从前太贪玩，就依你的聪明，又怎么会让大小姐捷足先登……唉，小姐，就算你埋怨我也好，如今我是说什么也要监督你好好读书了。”
　　“嗯。”心理的烦躁莫名的平复下来，人就是这样，轻易就为自己降低标准，尤其在知道原先我也不太识字的时候，至少这样就不会漏馅了，我暗出一口气。于是又开始了骄奢淫逸的生活。
　　“亲爱的，这粥，咋这么好喝？”我左手端着粥碗，右手夹着貌似咸菜的绿绿的菜，含糊不清的赞扬。

　　晴善的房间很小，靠墙一张床榻，榻下有一个矮一级的小榻，是给毕盈睡觉的地方，两个榻加起来的地方也不足一张双人床大，踩上去硬硬的，那是还没铺被褥的原因，下了床榻走三步就是那质感极好的红木桌，桌前是窗，上面糊了一层纸，看着很不透气。被褥被卷得整整齐齐被毕盈从壁橱里抱了出来，马上就要铺床睡觉了。
　　“亲爱的，这是要睡觉了啊？我还不困，咱们出去转转吧。”
　　“小姐，宫里头不比府里，天快黑了，还是别瞎走了吧。”毕盈犹豫着说，“我们才来第二天，别惹什么麻烦才好。”
　　“那就在院子里走走吧。”我推开门，看了眼黑洞洞的外面，又缩了回来，“你陪我。”

　　毕盈提着一盏白纸糊的灯笼走在右边，颤颤巍巍的烛火映在晃晃悠悠的灯罩上，说不出的飘忽，门下有石阶，中间这小段距离是窄窄的回廊，紧挨着墙，刚好一个人可过，两个人遇到，另一个就要侧身让一让才可。
　　我住的是一间偏房，可也不是很偏，出门左拐就是正门前的大院，右转就到了后院，是伙房和茅房的所在，中间隔了一个一百多坪小菜园，茅房就在菜园的一角，也是院子的一角。菜园有及肩的竹栅栏，宽竹条网状编成的，还有一扇歪歪斜斜的木门，关不严，一碰就吱吱嘎嘎，门前的土路却十分平整，显然是经常被人踩，门里面就是一口水井，平日喝的水都从这里打上来的。
　　整一个农村小院。甚至还能听见蝉鸣的声音。
　　我让毕盈吹了烛火，我们就坐在后院伙房门口的石阶上，看着天上的月亮，听着夏日傍晚的蝉鸣，吹着微凉的晚风，发呆。
　　“这儿的天真漂亮。”我说。
　　“哪的都一样啊。”
　　“这儿能看见星星。”
　　“小姐，你还记得府里的日子吗？”
　　“不记得。”
　　“小姐，你喜欢西铭殿下吗？”
　　“很明显吗？”我低头看着地面，顿了一会才弱弱地说。
　　毕盈不说话了，我看不见她的眼睛，只知道他转过头注视我半晌，才抛出一句话，“我又不瞎。”
　　我目瞪口呆，好像说过她腼腆，现在收回那句话，小样绝对是腹黑一族。
　　“不过，忘了也好……”
　　我刚想问什么叫忘了也好，大门就传来了推门的声音，门竟是没关吗？这么晚了会有谁进来，说到底我也不知道这院子里除了俩主子俩丫鬟还住着谁，看这么小的地方，或许也住不下多少人。
　　手指放在唇上，对毕盈轻“嘘”一下，拉着她蹑手蹑脚的躲到后院回廊的柱子后面，那里是黑暗里的阴影，耳朵加倍敏锐地感受着前院的声音。

　　“好了，就送到这儿吧，你们路上小心，原诏，保护好主子。”是春阳那懂事的声音。
　　“是。”
　　“春阳……”我身上颤了一下，手握紧了毕盈的，那是……
　　半晌没有声音，隔了一会，西铭迟疑：“别胡思乱想，春阳，相信我。”
　　前院传来轻微走动的声音，春阳柔韧的声线缓缓响起。
　　“我知道，只是书院的人都是我们从小就认识的，都知道我们的关系，西铭，以后……不要再找她了好吗？”到最后竟似恳求，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她正一手拉着西铭的手，一双美目期盼的凝视着西铭的画面。
　　心里又是一阵绞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只见一面的人如此挂心，却在见他的第一眼，仿佛什么就已是注定的，而什么就已经无法改变一样。那注视别人时淡漠的眼眸，调笑时挑起的嘴角，无奈时微微趴下的眉毛，走路时坚定又随意的步伐，向后的手心，还有那后敞的领口，原来我已记住他的每一分细节，而如此的理所当然，就像与生俱来的本能，萦绕在脑海里，无法抽离，无法消散。
　　“我知道，我只当她是妹妹，她还是个小孩儿。”
　　西铭认真地说，接着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半晌春阳微喘着笑道，“后天的桃花节，你能陪我吧？恩？”这次添了撒娇的语调。
　　“当然陪你，春阳，父王说，待我十六，便要大婚，你，到时，嫁给我。好不？”一改平日里随意调侃的语气，西铭无比诚恳，无比认真地说出了击碎我幻想的话，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愣愣的站在那里，再也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看不见周围的景物，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只是傻站着。

　　直到毕盈使劲推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脑袋里还是木木的，全是刚才那句话，什么也没想，只是脑海里不断在重复，他向她求婚了，他要她嫁给他，他爱春阳，我姐姐。
　　毕盈弯腰拾起了灯点亮，忽然轻呼一声，立马被人捂上了嘴。我惊惧的抬头，赫然发现西铭不知何时就站在了我的前面，一动不动，象尊雕像，而捂着毕盈嘴的就是他的跟班，那个原诏。
　　原诏身材魁梧，一看就是练家子，毕盈被他按住嘴，整张脸却像窒息一样，却无法抗拒。
　　我又惊又怒，上前一把扯掉他的手，沉声道：“你给我放开！”
　　原诏本也没有伤她的意思，估计只是不想她发出声音，于是我右手牵起毕盈，向前走几步，“这么晚了，二殿下找十三有什么事还是明天再说吧，我先回了，殿下慢走。”
　　“小十三……”
　　我转过头，望向他，夜里什么都看不见，除了包围我们的浓浓的黑暗。
　　“身子好些了吗？没事，那明天来上课吧。”
　　“嗯。”
　　“早点回去吧，晚上凉。”
　　“嗯。”拉着毕盈，直直的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擦肩的那一瞬，努力地捕捉他的气息，似乎这样便可留住什么，然只是一瞬，便错开了，什么也没留下，只有那一地伤痛。